第二章 我行大道

第二章 我行大道

滂沱大雨下,一名孩童跪坐泥地。

身上滿是淤青,但還是滿心歡喜,對着一個佝僂老人道:「我沒還手。」

佝僂老人哼了一聲,關上門縫,透過門縫出現的橘黃光線消失在孩童眼前。

取之而代的,是黑暗。

小陳慶小心揉搓了一下手臂,倒吸一口涼氣,扶着手臂,開始走向自己的小屋子。

那老人不是別人,正是陳慶的爺爺,如今已經去世。

為什麼死的?

那晚,一個老儒生,破天荒的動起了手,兩縷白眉飄蕩不已,竟然有仙師風範。

他跑去和毆打陳慶的孩童長輩講理,外出犁田歸來的漢子一拳就將其打的氣絕,嘔血不止,藥鋪老人趕到時只是將佝僂老儒生的眼皮合上。

至於那一家三口對陳慶的賠償,陳慶不曾收下,放言道:「留着給自己買棺材。」

那一家三口,尤其是夫人,吐了口唾沫,心裏樂的不行,殺人還不用賠錢,真希望再多幾個陳慶。

那也是陳慶最後一次見到爺爺。

「老傢伙還是有些聰明的,用自己那油盡燈枯的壽命換一個孩子苟延殘喘懷揣報復心理,以此通往長生大道。」

黑影出現在巷子,陳慶看着一幕幕往事,又瞥了一眼黑影。

「仙人?」

黑影逐漸凝實,變作一個黑袍人,同樣看不清面容。

「天下將開,可願與我一同叩問長生大道。」黑袍人言簡意賅。

「我行大道」孩子脫口而出。

無數道黑氣洶湧而至,似乎在等待孩童做出拒絕的決定后反噬而死。

陳慶痴痴伸出小手。

黑袍人無聲地笑了。

周圍逐漸扭曲,再次睜眼,便回到了樹木下。

江元看的心驚膽戰,在他醒來一瞬追問了一下他,正要實話實說,冰冷聲音在他心湖迴響,「不得說」

陳慶只好撒謊是自己又去給藥鋪老頭試藥了。

換來江元一陣欲言又止,想到了孩子的境地,只是說以後別再去了。

還有一句他沒說,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我江元,就你一個朋友!

……

雲海之上。

「你倆會下棋也沒啥用,攪棋才是王道。」

一個和服飾和黑袍人差不多的男子眯眼笑着。

「高光,你知道這一步棋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黑袍人看着兩位吹鬍子瞪眼的道教人物,扯了扯嘴角。

「天下也就出了幾位小劍仙,別的天下都有,唯獨這青元天下,沒有一位劍仙,實屬無趣,你就不想看看,繽彩紛呈的劍林?」

身穿紫月色衣服的老道瞪大眼睛看着棋局,出現了大霧。

竟然是悔棋的餘地都沒有。

黑袍人譏諷道:「別看了,這可是損耗了我一大把絕世好劍才刻出來的棋子,別說悔棋,你就算要掀桌也沒用。」

「這下,二位可再也不能干涉這孩子命運了,你們的賭局也就不復存在,北境,不能成為下一個浩然天下。」

兩位道人面面相覷,「有一點需要澄清,我們沒有過分篡改他的命格,只是讓他的命運變的多揣一點,沒有我們,他的父母依然會溺水,沒有我們,他的爺爺也會在一次同人作辯論時氣急攻心而死。」

黑袍人連忙罷手,「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黑影逐漸模糊。

兩名道人不再對弈,任由那波雲詭譎的棋局不斷變化,一同垂釣雲海。

……

很好的時光是短暫的,在早晨時陳慶同著削瘦少年一同下山,還拿着一件包袱狀的東西,其實是陳慶的外衣,用來裝下在路摘的果子。

與此同時,後山陰氣漸漸再次濃郁。

躲藏在陳慶心湖的黑袍人冷哼一聲,語氣里滿是不屑。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他的心結就靠你一一了結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想起一個憨厚漢子的痴痴一笑。

那位漢子也有心結,是情,不過那漢子樂在其中,大道阻滯不前,黑袍人曾罵他駑鈍不知進取,漢子還是全當耳旁風,繼續去討好那個女子。

於是這位黑袍人更愁了,愁上加愁。

陳慶自然不知躲藏在刀形石頭裏,又躲藏在自己心湖中的黑袍人想法,在山腳撿著樹枝。

這是他的活計,撿了這些東西,還是有人願意給他一碗飯吃的,更何況,外衣包袱里還有好些江元給的草藥。

喜上加喜。

陳慶頓時覺得,日子似乎開始好過了起來,今天比昨天有錢,明天一定一定還會比今天有錢。

至於大道修行,他自小便被村子老人說是沒有修行資質的孩子,正在有資質的此時都在私塾,比如江元,和曾經在滂沱大雨下毆打自己的群童,還有那位和他一樣怯生生的江元小妹,江宵。

陳慶抓住一根樹枝,舞的虎虎生風,被黑袍人在心湖冷嘲熱諷后,焉了,耷拉着眉眼。

黑袍人暗自偷笑。

與此同時,刀形小石寒光驟亮,亮的快滅的也快,整個瞬間快到連陳慶也沒察覺到,只是感覺有些寒氣,伸手撫摸了一下刀形小石。

撿了一捆,還嫌不夠,可他又沒有大人的力氣,能用一個扁擔扛起兩捆,但他也知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是親身體驗,自己拖着兩大捆木柴,邊拖邊哭,直到半夜才會到家。

那時候,還能看到一個老儒生坐在木凳子上耐心等待,身旁還有蠟燭,以及那慈祥目光。

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人間有不盡事,唯有不盡事,方是人間境。

念及此處,心緒不寧,淚眼婆娑,竟然是差點復刻那次拖兩捆大哭的情景,急忙用手揉干,這才繼續背木柴前行。

一道血光自後山直插雲海。

雲海翻湧,遠處小村子開始雞飛狗跳。

在田中的漢子痴痴凝望,紛紛放下鋤頭,老牛哞了幾聲,四肢癱軟,鮮血浸染黃土。

翠綠的蔬菜葉子滴下鮮紅的血。

遠處天空,有修士聯袂而至,衣袖飄飄,恍若神人。

共十九位。

陳慶呆愣片刻,看着癱倒在地的老牛,黃土變血土,漢子也紛紛倒下如那些鋤頭一樣,動也不動,轉眼間化作血水。

血土更濃。

一身流光錦衣的修士掠來,如驚鴻白影,抓住陳慶,即使這孩子背負柴火,臉色仍然遊刃有餘。

陳慶有些拘謹,不敢多言。

無數道血水拔地而起,如同枷鎖,匯聚到後山。

片刻后,一位老人雙臂展開,嘴中念念有詞,血液枷鎖纏繞着他。

似乎是聞到什麼腥臭的味道。

「老頭真多,不好吃,還是小孩最美味。」說這話時,他直勾勾的盯着修真者手裏的陳慶,森然笑意。

襤褸一袍的老頭雙指輕捻,一柄足以斬斷任何枷鎖的巨劍緩緩落下。

有多大?大的十息之後仍然是只有看到劍鋒,同時,這柄劍的氣勢陡然拔高,快若奔雷,直插這位修真者頭頂。

抱着陳慶的修真者落在屋檐。

有他的同伴道:「我等神定宗歷練弟子,道友若能放我等離開,神定宗不會追查此事。」

修真者不言語,那是他們的決定,與自己何干,看他堅毅眼神明顯是要和這位魔修拼出一個你死我活。

「吾輩修士,以除魔護蒼為己任。」他只是輕聲呢喃,死守道心不被那些個同伴動搖。

說的雖然很細,但天地間又靜的可怕,陳慶還是聽到了。

陳慶踩在屋脊,看着這位大哥哥,後者袖中滑落一道青色符籙,拈在手上,手腕翻轉,藏在後面,準備這個好時機。

陳慶轉頭望向那襤褸老魔修。

這位大哥哥能去救下江元嗎,這是陳慶一直沉吟的問題,縈繞心頭,他不怕被這位大哥哥痛罵,只是怕,這裏是最重要的戰場,大哥哥離開,死的人應該會更多。

殺一人救一城,古來都是最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望向私塾那邊,此時依然寂靜一片片。

十位御風而行的修士等待着魔修的決定,另外八位加入到大哥哥的陣營。

魔修沉閉雙眼,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

一會兒,大哥哥才反應過來,大聲吼道:「他在換氣,真元枯竭,抓住此刻時機還有一線生機。」

陳慶不知道啥是換氣,但應該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換的成與不成能決定此番勝負。

整座田地上空,流光溢彩,無數飛劍刺向魔修。

陳慶小聲詢問過黑袍人,後者直言不諱,「借他的手,解除你所有的心結,所有所有,一切煙消雲散,沒有什麼北村,只有一個貧苦孩子。」

陳慶小聲道「我要的大道,不是這樣的,應該是和那位大哥哥一樣,吾輩修士,以除魔護蒼為己任。」

黑袍人嗤笑一聲,「大道無情,誰剛踏入修行沒有這種幻想,只是人的慾望會不斷擴大,擴大到滿足不了,便會拋棄開始的理念,說起來,那些個得道飛升的人物,不就是該有的都有了才能成為仙嗎,哪像我們,求長生,求秘寶求財富,求秘笈。」

「不,不該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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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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