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變色

越曉曉正打算上前查看一下的時候，忽然那堆碎石塊里有什麼東西拱了拱。

小綠看見這一幕後，很快警惕地把越曉曉往後扯，示意她躲到自己身後來。

越曉曉搖了搖頭，還是挺直身子站在了原地。她明凈的雙眼中倒映出石塊里竄動的身影，不，那也許已經稱不上「一個」身影了——那更像是無數個肉塊被強行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混沌又可怖的模樣。

它身周雪白的皮膚顫動着，包裹在其下的肌肉像是流水一樣，硬生生將自己從石塊的裂隙中拔了出來。

即使在剛才那樣大的爆破之下，它也不像是受了什麼重傷的樣子，它把腦袋上的殘留的石塊兒抖了抖，整個身子又擴大了一圈兒，它蹲在那裏，幾乎就是一個渾圓的球體，水波一樣的白肉在體表流動。

它像是沒有視力，小小的「腦袋」在石堆上亂拱，把那些細碎的石頭都碾成了粉末，它好像已經聞到了越曉曉的味道，朝她這邊緩慢的轉過身來。

這是怎麼回事兒？越曉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不由得聯想到了之前在這裏曾經毆打過的那群混賬，還有江璟然安慰過的山洞裏的可憐人。

這些東西已經沒有人形了，越曉曉壓根沒法從這怪物身上看出任何人類的特質，會是他們嗎？越曉曉甚至都不敢往那個方向想，但是她明白，喪屍王根本就不會善待手下的人類。

她沉默地握上了腰后佩戴出來的防身武器——一把匕首。

那還是在秦初宜的房間里撿到的裝備。

「有人嗎？是誰？」

既然山洞被炸了，那必然有放置炸藥的傢伙，但是越曉曉此刻沒有看到任何人行動的蹤跡，於是她也有點警覺，她明面上是在問周圍或許存在的某個人，實際上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了小綠的方向。

變異生物的感知肯定要比自己來的強很多。

小綠沒法和純人類交流感想，它也沒有動作，只是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對面的那隻怪物身上。

它好像對那隻怪物非常感興趣，時不時的還會往前挪兩厘米的距離，如果不是還顧忌著自己的任務，興許下一秒就要撲上去了。

「你是……旅行者嗎？」

沙啞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對方好像很了解這種怪物根本聽不見人說話，聲音沒有刻意的壓低，越曉曉倒是被嚇了一跳，緊張到不行。

「我是，我從t市來，你是誰？」

男人沉默著，過了一會兒說：「本地人。」

他的聲音裏帶着越曉曉很不能領會的沉重，他沒有出來，越曉曉憑藉着方向看向聲音傳出來的地方。

「已經有三波人自稱本地人了，我怎麼相信你？」

越曉曉有點兒半信半疑，她不知道這還是不是某喪屍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要遠離這裏，這不是個好地方。」

男人顯現出特別不同的地方，他根本沒有出現，丟下這樣的話，就離開了。

越曉曉沒有追上去，因為兩個人之間還橫貫著一隻龐然大物，它已經開始朝這邊行動，不過因為沒有四肢，於是它把那個相對於身體更顯嬌小的頭縮了起來，整個身體都翻滾著，越曉曉毫不懷疑如果就這麼呆站着，到時候自己要被它壓成肉餅。

但她還是沒忍住，吐槽：「我當然知道這不是個好地方，要不然我幹嘛鑽林子裏啊，有能耐裝x能不能說點兒實際的？」

然後她想了想，又覺得人家確實沒必要找理由取信自己。

面前的怪物發出一聲怪異的長嘯，它蠕動着，將身體盡量地從地上匯聚，向天空伸去，它似乎想盡量地靠近天空，又因為沒有四肢，所以做不到這一點。

越曉曉忍不住往天上瞅了一眼。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為什麼……」她下意識地吶吶自語，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幾乎要忽視了對面的敵人，眼睛裏只能看見那樹葉間傾斜而下的光景。

和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差不多，由於山體爆炸而露出的一片空白天空，正好讓越曉曉完完整整地看清楚——天空中的月亮又在緩緩變色，但是暈染了它的並非是上一回的猩紅，而是更加純粹，更加美麗的藍，乾淨，剔透，就像是緩緩填滿月色的一汪清泉。

但是它的速度緩慢了許多，還出現了些微的重影，根本就沒能完全掩蓋掉皎白的月光，這樣細微無聲的變化如果不是怪物的動作，越曉曉壓根就沒能察覺。

地上的怪物又嘶鳴起來，這回它根本就不再動彈了，越曉曉忽然覺得，如果它有眼睛，這個時候多半是痴迷地仰望着天空吧。

小綠正是看準了這個時機，嗖的一下探出了一根觸手，插進了肉團的內部，那根原本纖細的綠藤在插進肉團中的時候還沒什麼動靜，但是很快，肉團就從一動不動的狀態下清醒過來，發了瘋一樣要擺脫掉那根「吸管」。

越曉曉看着它身上忽然冒出了無數張臉，長出了無數根手腳，它的身體過於龐大，沒有一雙手腳能支撐起自身的重量，於是它就只能笨拙地用身體往這邊滾來，但是這麼緩慢的動作，連威脅都算不上。

小綠似乎毫不在意，只把它當作一罐開了封的飲料，隨着它的「吸吮」，肉團也漸漸萎縮，變的越來越小，越來越乾枯，它身上的許多張嘴都在嘶嚎著，手腳也揮舞著，但是這沒能改變它的命運。

越曉曉手心出了許多汗，她緊緊抓住手中的匕首，防止它滑落下去。

這樣的生命，活着還是死去，都已經沒有辦法拯救了。

她忽然有點兒想哭，但是眼眶裏乾澀得流不出一滴淚水，她瞪大了眼睛，默默看着這一幕。

小綠進餐完畢，滿足地打了個越曉曉聽不見的飽嗝，它懶洋洋地把注意力放回身後這個人類弱雞身上，本來以為她會發抖，會痛哭流涕，會做那些人類經常做的白痴事兒，但是很出乎意料地，她抿著嘴唇，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然後她盯着小綠揮動的那個藤尖兒，輕聲道：「你記得路嗎？」

小綠用它不多的智力思索了一下，比了個叉。

越曉曉呼出一口氣：「這裏也很危險，我們走吧。」

說着，她轉身背對着月光，走進了黑暗的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