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啞巴接骨醫生

啞巴目送木小關走了，啞巴不知道木小關是天下皆知的大盜，而木小關清楚啞巴已經擁有了金飯碗，他的命運一定會改變的。

啞巴似乎還是那個啞巴，入水似泥鰍，爬樹像猴子，身體靈活，皮膚黝黑，身體苗條。他很難和別人交流，幾乎不交流，他因此不合群，獨來獨往。誰也不知道他有了特技，其實他已經不是那個啞巴了。

有一天夜裏，啞巴的村莊神堂子來了一幫土匪搶劫，神堂子因為靠近海邊，土匪常來騷擾，神堂子村的人農閑時都練武，練過武的人膽魄強，敢打。神堂子村的人一喊，村民都從坑上爬起來拿着刀棍和土匪打起來，這是一夥流竄的土匪，不知道這裏的村民這麼強悍，他們只認為這個二三十里沒有村莊的孤立村莊肯定好對付，結果神堂子村的村民越聚越多，越戰越勇，土匪頭領見大事不妙，打了一個呼哨，三四十個土匪被打跑了。他們帶着傷，流着血，狼狽逃竄。神堂子的人們也不追趕，他們對土匪打跑為原則，不去追殺。一旦讓土匪留下屍體丟了命，土匪會來報仇的。這些土匪空手而歸，一無所獲，只要沒丟人命，也知道了這裏的厲害，一般就不會再來了。

有幾個村民也付出了代價，一個村民一條胳膊不能動了，一個村民被打折了一條腿，一個村民被砍下了一隻手。啞巴摸了摸那個胳膊不能動的村民，用手一扭一拽一按，聽到咔吧一聲，那個村民的胳膊馬上就能動了，人群就驚呆了。啞巴從地上撿起那隻被砍下掉在地上的手，對着那個人比劃，又做出喝酒的樣子，啞巴的爺爺明白了什麼意思，說：「高度白酒，他要高度白酒，他要把這隻手接起來。」啞巴爺爺知道啞巴救了木小關，那麼長時間，啞巴夜不歸宿，他曾跟梢，連猜帶觀察，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大概，但他裝作不知道。只是暗中幫助啞巴，做乾糧時多做一份。他聽說過木小關的故事，那個人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木小關的名聲在民間很好。啞巴連升救了木小關，木小關肯定會對啞巴有一些幫助，至於什麼幫助，他還不清楚。他感到木小關似乎在教啞巴一些本事，具體什麼本事他不清楚，他不敢跟蹤的太勤太近，怕暴露了啞巴會被官府定為死罪。今晚啞巴給那個胳膊脫臼的人復了位，動作那麼熟練，他明白了，原來是這個。

在對待勇斗土匪的傷員，全村人都感激支持，還會湊錢湊糧養着他們。一會兒幾個村民就從家裏抱出幾罈子白酒，啞巴只用了一壇，把那隻掉在地上的手放進罈子裏沖洗。啞巴又打着手勢，啞巴爺爺翻譯成口語，人們聽從啞巴的話，扛來兩個門板，當街把兩個傷員放在了門板上。大家點着幾個火把大街照亮，人們像看西洋景一樣，啞巴的沉着神情具有極強的感染力，啞巴把那隻手接在那人血肉模糊的斷臂上，啞巴閉着眼把骨頭對好茬。又讓人們拿來針線，啞巴把大血管縫接起來，最後縫了皮膚，那動作像個經驗豐富的外科大夫一樣熟練。縫好皮膚后又用木板把胳膊夾起來綁定。他又給那個折腿的人用手摸著接好了骨頭，直接用木板綁了。啞巴忙了半晚上，滿頭是汗。天大亮了，啞巴把兩個傷員的傷打理好了，啞巴讓別人把兩個傷員抬回家。啞巴一下子躺在了土地上，大家慌了，卻聽到了啞巴均勻的呼吸起，人們說：「唉！累壞了。」人們又把啞巴抬回家去安頓。啞巴睡醒后，給那個打折腿的人貼了膏藥，用酒給那個斷了手的人消毒。村裏人也不相信啞巴能治好他們的病，連病人也懷疑，但看到啞巴給那個人治好了胳膊，又看到啞巴那一板一眼的治療手段，啞巴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東西讓人們產生了希望。

奇迹出現了，半個月後，那個折腿的人好了，可以去田裏勞動了，村裏的人就對啞巴尊敬起來。人們又等待另一個奇迹，那個掉了手的人三個月後也好了，手雖然不如原來靈活，但能拿東西了，神堂子村的人把啞巴當作神仙了。一傳十，十傳百，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知道了啞巴是神醫。有人想知道啞巴怎麼練出的神功，但啞巴不會說。人們就歸功於天生了，說啞巴通神。

地主欒流油瞅出了門道，他讓自己如花似玉的三女兒嫁給啞巴，女兒當然不同意，欒流油反覆哄著，說：「啞巴是個神人，將來是個財神爺。」三女兒還是不同意，欒流油給了一個盲人算卦先生一筆不小的錢，那個算卦先生那天故意走在地主欒流油家敲板，欒流油的三女兒在家聽到了，她正在煩惱之中，就跑出去讓盲人算卦的算命，盲人算命先生連哄帶騙，把三小姐的心說動了，三小姐相信了命運，算命先生說三女兒命里該嫁個啞巴，將來能生個狀元。三女兒為了將來的狀元兒子，終於答應了爹的建議。啞巴娶了這麼好的一個媳婦，樂翻了天，對地主欒流油言聽計從。他又對地主欒流油提了一個要求，養好爺爺，啞巴這麼有孝心，欒流油也很高興。

欒流油在白浪城開了一個門面，匾牌上寫着「接骨神醫」。讓啞巴小夫妻坐陣，啞巴神醫看病，媳婦收錢。兵荒馬亂的年代，傷筋斷骨的太多，那錢真是日進斗金。啞巴賺了錢，找先生學習識字，竟然學會了許多字，能讀一些醫書了，啞巴的領悟力強，毛筆字也練得有模有樣。他寫的對聯讓許多人喜歡，那字蒼勁有力，過年很多人來求字，他自己買上紙買上墨，很多人家就貼著啞巴連升寫的春聯。他寫字與人交流，溝通起來方便了。啞巴連升的媳婦小梅原來讀過幾年私塾，識一些字，但現在竟然比不上啞巴了。啞巴愛讀書，讀了不少書，成了一個文化人。小梅發現啞巴丈夫身上的優點太多了，除了聾聽不見，還不會說，其他幾乎是優點了。啞巴連升善解人意，你想什麼，只要一想，他就經常看出來。他勤快，善良，對待老弱病殘特別有憐憫之心，看病不問他們要錢，還常接濟他們，因此啞巴神醫的名字越傳越廣。有時打仗的隊伍也用馬車拉着傷員找啞巴治，有時一來幾十個傷員，有時上百個傷員，都讓啞巴治好了。軍官拿出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送給啞巴。

欒流油這個地主原來只有幾百畝地，有了啞巴神醫女婿，錢忽忽地往家裏流淌，幾年欒流油就買了幾千畝地。啞巴神醫和媳婦生了十一個孩子，那時傳染病多，孩子三四歲了，一場病就死了。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聰明，從小找了先生讀私塾。13歲時就考上了秀才，啞巴媳婦就想，難道真要應算卦先生的預言？能考上狀元？卻考了多年沒再成功，連個舉人也沒考上，從小看啞巴接骨正關節，挺感興趣，啞巴就手把手教他，啞巴寫着字和媳婦交流，如果兒子實在考不上官，就讓他學這門接骨手藝吧。啞巴還是偷偷刨墳，教兒子學接骨，兒子也學成了接骨神醫。儘管考不上狀元，啞巴媳婦也滿足了，死了那麼多孩子，只要有一個孩子能活下來就行了，並且還學會了一門手藝，有了金飯碗，啞巴媳婦不梅是個容易滿足的人，他對兒子滿意，對丈夫滿意。她很樂意相夫教子，她讀過《論語》《孝經》，她是個知禮的女子。

欒流油臨死，把土地分了，啞巴也分得了幾百畝地。啞巴家的兒子、孫子、重孫子，世代單傳，一直把接骨手藝傳下來了，錢掙得多，又值了幾千畝地。到了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土改時他們家的幾千畝地全都歸公了，他們態度好，主動上交財物，政府定了個開明地主。

後來紅衛兵抄家，在啞巴家族的後代家裏翻出了啞巴留下的學醫經過，這才解開了啞巴學醫之謎，啞巴是解剖路子出身，是早期的外科大夫。

冬來說：「那個給張姨看腰的欒小州大夫就是啞巴家族的祖傳手藝，解放后政府文明了，開始實行火葬，因為不能解剖人的屍體了，只好解剖牛、豬、兔，因此手藝比不上祖先了，但比醫院的醫生還是強很多的。那膏藥長骨頭特別快，我爹的腿多虧了欒小州大夫。」小敏說：「冬來哥，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冬來說：「這是我爺爺講給我的，這個故事我村的老人都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