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人情世故實習期

集體是什麼？易小飛以前沒有這個概念。他讀書時代，從別墅到貴族學校兩點一線的生活，來去匆匆，學校里都是有錢人，他與他們除了表面的問候外，並無交情。貴族學校舉辦的集體活動，易小飛沉迷遊戲，常常缺席，他對集體陌生到極點，只因他的生活已經宅到了極點。

家人的缺場導致親情缺失，朋友的缺乏導致友情流失。他不是有自閉症的天才兒童，可以自己沉迷在藝術或者科學的宮殿裏，不食人間煙火。他現在需要從新站起來，收拾父親留下的殘局，重振家族事業。他需要懂得如何跟人交流，懂得討好別人，懂得虛情假意的套路，否則他一輩子都是一個沒有出息的肥宅。

他需要一個練習的對象，很不幸，同時也是幸運，坐在他旁邊的前台禮儀就成為他練級的對象。他不是愛上了她，因為他發現凡是穿着花枝招展或者說時髦大方的年輕女人，她們都是拜金主義的堅定的擁護者。易小飛沒有半點對她們的批判，因為女人的青春是非常有限的，她們為什麼不在自己短暫的花容月貌的歲月里獲取更多的物質回報呢？他沒有錢，犯不着去愛上一個心裏永遠只會用錢去衡量一切的女人。

普天之下，只有得不到女人的男人才會誓言旦旦地說自己是一個忠誠的人。試問，一個男人有了錢，誰不是第一個時間想去換老婆呢？易小飛雖然平常足不出戶，但是他也經常上網，經常思考一下社會複雜的人際關係，他以前有錢，可以不參與這些複雜的情感，但是不等於他完全不知道。

命運把他推到了社會戰場的前線，他現在不得不面對社會複雜的人經世故，他既無奈但也不氣餒。遊戲里，他是神一樣的存在，為什麼不把這些虛幻化為生活中的現實呢？易小飛一直在努力，他堅信他是可以的。

投其所好，討人歡心。易小飛不斷地提醒自己，他現在就要變成這種該死的油膩男。他很肥，不過他一直認為自己還是一個年輕人，他一直認為「肥」是身體上物質的外在表現，「油膩」則是精神上的體現。肥胖不一定是油膩，油膩不一定肥胖，這是易小飛一直支撐自己，樂觀面對自己日漸肥胖的身體的信條。

沒錢了，油膩就成了窮人不二的選擇。

思想被油膩佔據了的易小飛，通過他那雙最近變得有點瘦的雙手，把一盒從廉價超市淘來的巧克力，送給了那位拜金如命的、時刻保持對上層人士微笑的前台禮儀，換取一份塑料般的友誼。

他已經設想過很多種被拒絕後，如何保持不失尷尬的微笑的各種可能性的表情包。沒想到，他的處心積慮是多餘的。那位前台禮儀竟然接受了這種廉價的收買，以女王的姿勢，宣佈了她對易小飛高高在上的友誼。

如果不是易小飛已經變成了窮人，當外賣送餐員修鍊了忍氣吞聲的脾氣，他會衝上去抽她兩巴掌。她的臉上保證能留下兩個印象深刻的手印，出了易小飛心中的一口氣，但也會在把整個商業大廈的小道消息拒之門外。

脾氣暴躁可以在街邊集市能贏得名聲，找到立足之地，但是白領精英的商業社會，講究的是殺人不見血的文質彬彬，就算對方是你的殺父仇人，你也要時刻保持禮儀般的微笑。暴躁的脾氣只會讓你的敵人更快把你幹掉，而不是對產生敬畏。

易小飛笑了，像一個傻子在地上撿到一顆糖那樣開心，那樣天真無邪地對着那位前台禮儀笑了。他變了，好像吸收社會的傳遞的營養，開始有點腹黑。他滿懷激動地叫前台禮儀，「露娜姐，以後多多關照！」

於是，世界又少了一個傻子，又多了一個名利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