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避嚴親畏罪走異鄉 入深山窮途遇劍客

第一章避嚴親畏罪走異鄉 入深山窮途遇劍客

第1部分

在北京京南霸州,城南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年方一十八歲。相貌魁梧,秉性剛直,純厚敦篤。生平有一樣古怪的性格,不諾寡信;或有人失信於他,絕不與交。惟有粗草過猛,是其劣也。家有嚴父童懷,慈母楊氏。外有叔伯兄弟童緩,因無所依,遂一處同居。口住家東村口第一門。房數椽連場隔院,良田五十餘畝。雖非富戶,然亦稱小康,雖不是詩書門弟,總算勤儉人家。一家四口,頗稱相得。外有長工月工。是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兵歸甲庫,馬放南山,海晏河清,萬民樂業。要是在村莊上,無非是農務,春種秋收,提籃撒種,半年忙,半年閑,莊稼勤務。頂到春種秋收,青年子弟,在家無事,各家恐其效尤,差不離各村,均要請武術教習,令其習練。單說童家村,請了一位教師。滄州人,姓李名直,外號人稱彈腿李,就在本場院練習。童林也在其內練習彈腿,並有青年子弟二十餘人。不過就是六合刀,六合大槍,均都是花拳等類,沒有真實的硬功。惟有彈腿,是這一位李教師的專門。這個彈腿呢,分為六家師,何為六家呢?分串拳門彈腿、化拳門彈腿,回回門佔四家彈腿,共為六家師。此是少林的絕藝。按僧道俗共為六家,按《拳經》有雲:「南京到北京,彈腿出於教門中。清真正教實授傳,留下彈腿十趟拳。」故六家腿,為回回彈腿最好。故《拳經》上有歌詞為證:「名師授我十趟拳,術理無窮妙無邊。頭趟順步單鞭式,二趟十字奔腳尖。三趟披蓋夜行臨,四趟稱抹步斜纖,五趟力要猛,六趟防腿式單看,七趟雙看多急快,八趟須還腿相連,九趟連環須捧索,十趟見彈復周全。後人休笑式法單,拳到臨時多機變。」

此為回回十趟彈腿。少年彈腿十二趟即和尚彈腿。道教為串拳彈腿,此為彈腿之根基。為何將彈腿言之鑿鑿呢?凡練武術,各種拳腳,是彈腿皆由彈腿而起。童林乃書中之主要人物。此謂初蒙之始,故巧遇李直,得彈腿之精華。后遇劍客方能一學而成。天天聚練。無奈好事多磨,不料李教師家裏來了一封家信,家內有緊要的事務,只得回歸家內。這場子一散.各家子弟,均都效尤。唯有童林,不肯將工夫丟失,仍然每日照常用功。二五更的功夫,仍是不擱。好在家中諸事,自有老父照管。清晨在場院練完,必要出東村口,繞北村日,進西村口,回歸家內。及至回到家中,旱飯已然做熟。因為鄉下的飯,做的最早,每天家常的飯,不過就是玉面餑餑、熬小米粥,吃完了也就無事可做。

這一日,起晚了點,將功夫練完,只得到村外邊去閑溜一趟。進西村口,在北面有三間更房,這三間房子是村中公共所立。專辦一切善舉,及青苗會等等的事情。村子裏打更的,在內居住。所有本村閑散的人,年老的人,無事聚坐閑談,時常斗紙牌,無非是解悶,也沒有多大輸贏。童林進了西村口,看見更居裏面,有不少人在內聚談,童林也時常在里閑坐。今天正走到外面,眾人看見童林走來,內中有一人姓劉名祿,論來是童林長輩。童林尋常和睦鄉里,親近四鄰,人緣最大。都愛惜童林純厚。這位劉爺往裏相讓道:「海川,少見哪!因為什麼總不到這裏閑坐。」童林含笑回答:「家事太忙,您一向可好。」說着進了更房,一同落坐。劉爺首先含笑開言,叫道:「海川,你是個沒事的人。我們幾位今天也閑暇,我們要商量斗個小牌,你來正好,咱們解解悶。」童林未及回答,旁邊一人答道:「要是鬥牌,可是有我。」童林觀看,心中有些個不悅。怎麼呢?這個人的品行不好,乃市井無賴。是在村中過闊了的家當,沒有不怕他的。因為什麼呢?

此人姓王排行在三,小名叫狗兒,外號叫青草蛇。這小子,在村子裏邊,無惡不作。何為叫無惡不作呢?終日裏在莊子裏假充光棍。與人拍頭抹血,欺負老實人,踹寡婦門,跟未彌月的孩子打架,能打個十個八個的。打瘋狗,罵傻子。這還不要緊,你要是得罪了他,趕到青莊稼正長成r的時候,他夜間跑到你的莊稼地里去,高粱將要收成的時候,他把高粱穗都給你弄了下來,扔到地下。要不然,玉米長成,他全給掰了下來,扔那麼一地。他也不要、他是成心禍害人。這還不算,等到秋收冬藏,糧食人囤,柴草上垛,夜裏給你弄把火。他那個胎子,身量不高,橫下卻有。一身藍布褲褂,白襪子,穿兩隻踢死牛的靸鞋。這個腦袋的造像四六旋不出個球來。兩道小眉毛,再配一雙狗眼,一嘴的食火,兩個兔子的耳朵。還是真蠻橫,打遍了街,罵遍了巷,單打單斗,還是真打不過他。真要能打他,打輕了他不怕;打重了還得料理他。貧寒之家,惹不起他;真有勢力之家,好鞋不踏臭狗屎。沒有那末大的工夫理他

童林是何等的人物,豈能看得上他。又不好得罪他。常言有雲:「能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位說:「你們說書的,怎麼那麼嘴損?」不是抱負褒忠貶佞么!若非此人,童林豈能惹滔天之禍)。童林笑道:「三哥。您若願意斗,讓您。我還是真沒有工夫。」青草蛇一聽,把眼那麼一翻,嘴一咧道:「嘿!海川你不對,鬥牌你是多心我。」童林趕緊含笑說:「三哥,您願意斗,我還喜歡和您來,沒有您我還不來。」王三冷笑道:「是呀.那麼咱們四位都是誰?』劉爺答言道:「有張二爺,咱們四家好嗎?」張二爺道:「咱們把前後窗戶滿都摘下來,過堂風涼快。」大家說道:「對!」』王三道:「海川,你上炕裏邊去,靠着窗枱面向北。」海川笑道。「就是我年輕,焉能那樣子呢?」大家說:「不可拘束!」「那末我就斗膽依從了。」「張二爺在東面,劉爺在西面,我老王坐在炕邊面向南,咱們牌呢?」大家拿過牌來,放好了牌墊,把牌放在當中。王三說道:「海川,你先搶牌。」童林微笑:「我若先搶,我可就是頭牌。」「那有那末放的呢?你搶。」童林果然伸手翻牌,卻是九萬,「怎麼樣,是我頭牌。」大家言道:「你真有頭牌命兒。」於是這四位,就鬥起牌來。

惟有這個耍錢哪,最品人的性情,要不耍錢怎麼能有賭品呢?劉爺、童林,倒是隨便一斗,無非是解悶。惟有這個王三,素來他的品行就不端,頂到耍上錢哪!那就不問可知啦!醜態百出,不是摔牌,就是罵街。真可稱得起,手握多張,如擎團扇,左覷人而右顧己。真是望穿鬼子之睛,費盡魍魎之技。非得把小鬼的能耐拿了出來,方才能贏錢。他原本沒有多少錢,坐下他就想贏,輸了他就要滾賭,抓碴打架。這個耍錢場呢,原有這個毛病,誰不會來,誰不能賭,誰准贏錢。可巧三家輸,就是童林一家贏。真是錢奔大堆,哈哈,就是童林不會賭、就是他贏。這位王三爺,真是水吊子坐在煙筒上。怎麼講呢?就是他沒開和。他看了看自己的錢哪,只剩下了三文錢。手裏這把牌不和.地下的錢真不夠輸的。看手中牌,非叫七萬不和。因為什麼呢?六萬八萬手裏頭的張兒,是腰裏插搶,獨叫七萬,方能滿牌。他看了看牌地上的亂牌,已經有了三張七萬,那一張七萬,還不定在誰的手內,這把牌是非輸不可。他一着急,要用腥賭(何為叫腥賭呢?俗說就是偷牌。)他用手將亂牌里的七萬,扒拉在上面,相近牌垛。他是用右手去抓牌,卻拳起三個手指,用第二指去抓牌。暗在拳著那三個手指上,用舌一舔,第二指卻不在牌垛抓牌用那三個手指上的唾沫,將亂堆的七萬,粘了起來。將手一拳,高聲叫道「哈哈……自掏七萬,趕緊與我家裏報喜,我可和了牌啦!」童林眼快,看見了他是偷牌。這個名,又叫系牌。童林將自己的牌一合,放在牌地以上。叫道:「三哥!這個錢我們不能輸。」王氣把眼一瞪,說道:「怎麼呢?我好容易頭回滿牌,童林你這不是給我添滿嗎!」童林接着說道:「要是從亂牌里挑,那事我也會啊!」王三聽罷,氣往上撞,忙說道:「你看見我挑啦嗎?」說話之間站起身來,立於炕沿之上。此時童林看他羞惱成怒,勢將用武。童林也就站起身來,立於炕里,面向王三。青草蛇用左手指著童林,說:「你真可惡!」遂用右手向童林面上「叭」的,就是一個耳摑子。所幸童林練過一身好武術,早就預防。童林見勢不好,忙將左手一揚。王三的手,正磕在童林左臂上。童林一伸右手,用了個黃鶯掐粟式,正托在王三的脖項之土。這個亂子可就大了。王三來了個仰面朝天(缺少個一聲嘆,七擒孟獲也上來了)王三就倒在炕底下,一翻身就爬了起來。素常真還沒吃過這個虧,這可是接三的竹竿子,他就火兒了。一聲怪叫,「哇呀」勢如衝鋒,決一死戰。無奈屋中人多,連看鬥牌〔別名叫着歪脖子和)十幾個人,還能看他們打架嗎?大家只得相勸,自然向著童林的人多。劉爺上前相攔,笑道:「王三弟,你可不準這樣。讓童林年青無識,有我們評理。」王三一看,大家都向著章林,明知打不出圈去。他便高聲喊叫:「姓童的,我與你完不了啦!」童林說道:「好好!」童林怒日相視的叫道:「王三,今天我可要收拾收拾你吧!」王三聽罷,氣的他渾身亂抖。王三大聲嚷道:「今天人也太多,此處也不是打架之地,擱着你的,放着我的,咱們兩個人後會有期,再見吧。」王三說罷,一轉身,一溜煙似的跑啦。(這就是王三伶俐,明知打不過童林,自己找台階下了,打算日後暗算童林,這且不表。)

大家勸著童林,童林餘氣未息。劉爺說道:「海川,你這是多餘,跟他作什麼,常言有話,人不跟狗斗。其實我們大家,也看見他偷牌啦,你就作為沒看見,其實他也贏不了。你必得說明白,鬧起來,有什麼意思。再說有我們在場,還能叫你吃了虧嗎?我見見王三,日後與你們和氣和氣,還得與你們見個面,免得日後誰找報誰。再說倘若此事,要是傳到你們老人家耳內,我們不是都不好看嗎?得啦,你也消消氣,於萬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童林道:這東西真是可惡。我早就惦記着他啦,不是一天半天的,要不是眾位在其中解勸,今天非管教管教他不可。」大家一聽,齊笑道:「得啦,童林,別生氣啦,跟他也不值,來來來,咱們三家斗吧。」童林說道「天也不早啦,我也得回家去,今天與王三嘔氣,若叫我父親知道,反而不美。咱們是改天再見,我得回家看看。」於是就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便與眾人告辭回家。出離更房,一邊走着,一邊心中暗想:王三這小子,真不是好人。倒得留心防備他點才是。

自此到家后,日夜的防範。好在沒事。雖然如此,常言有句話:好事不出門,歹事行干里。這天外面評論此事。這一評論不要緊,一傳十,十傳百,可就傳到童林父親耳內。他老人家雖聽說童林在更房,日日鬥牌,又與王三打架,究竟不知細理,他老人家也不追間。自此在童林的身上,可就留上心了。老人家雖然年邁,精神倒是很好。對於庄稼院的日子,克勤克儉。一到晚間,自已點着燈籠,前後院都要看一看。門都上好。這才安歇睡覺。一到清晨,起得還早,雖不比朱夫子治家的格言,也要清展早起,灑掃庭階,內外整理天天起來,將屋中收拾乾淨,用掃帚把前後院都掃乾淨。這一日,正掃門前,有鄰右幾個孩童,在門前亂跑。內中有一個小孩,名叫小二哥。老人家很愛惜他機靈,遂問道:「你們作什麼去,別跑,看拗著吧!」小二哥仰著小臉笑道:「我們上西村口玩耍去!」老人家點頭:「小二哥,你要上西村口,看你大哥童林,在更房裏作什麼呢?與我送個信來,我給你錢買點心吃,好孩子,你去趟吧!」小二哥答道:「我去,您等著!』』說罷,帶着一頭狗兒,一群小孩,走到更房,往裏一看,可巧童林在此。正在那更房裏面,坐在炕上,面向著里鬥牌呢。小二哥看見如此景況,遂叫:「三頭、狗兒,你們在村西墳地等我,我與童老伯送個信去。」來至東村口,正趕上他老人家,將掃完門前。小二哥遂叫道「二大爺,童林大哥在西村口更房裏鬥牌呢,要還不小。」老人家聞聽,概不由己,心中有氣。內中暗想:這個庄稼人,除去春種秋收,別無消耗,吃喝無非村中鄉糧。嫖之一途,村中無有。惟賭之一道,甚為可畏。可以由淺入深。家中五六十畝良田,不足以供賭品。老人家焉得不惱。遂叫小二哥,回手掏了兩文銅錢,「給你買點心吃!」小二哥說道「謝謝您!」接錢去了。他老人家將掃帚往脅下一挾,往西村日而來

臨近更房,早看見童林,手握多張紙牌,面向里正在高興之際。童懷有心到窗下,伸進手去,抓住童林,重責他一頓.又恐怕傷了鄰右的臉面,倘若童林還口,又怕人恥笑教育有乖。雖然是當面教子,總也得與他留些個體面。不如先進到裏面閑坐,作為沒看見他。他若知改前非,那還罷了;他若不改,然後再責罰於他,眾鄰也沒的可說。這就是童懷的老成之見(父有愛子之心,在所不免,還是由素日溺愛而起。)於是隨走至更房之內,說道:「眾位解悶呢!」大家這才看見童懷,大家拱手道:「請坐吧!」惟有童林,正在看牌之際,猛見老父,只駭得滿面通紅,不能成語。將牌往牌地上一合,這一分羞慚恐俱。景況難堪,將頭一低,難以說盡。老人家見此景況,知道他抱愧,也就不便再言。遂向眾人說:「家中有事,回頭再見。我不過到這兒看看,眾位隨便吧!」說罷拱手告別,出離更房回家去了。劉爺臉上一紅,心想與老人家多年的交情,今天與童林在此鬥牌,顯著有些不對。遂向童林含笑說道:「好在老人家沒看見你,咱們還接着斗吧!」童林說:「不對,老人家早看見我啦!所以父不見責,全在眾位的而子上。我若再賭,更顯著不對啦!眾位,這牌我也斗不下去啦!無非回家請責領罪。」劉爺說:「那麼也好。回到家中,老人家說你,你可別言語」童林說:「我還敢言語。眾位咱們散了吧。回頭再見。」於是收抬收拾錢,與眾告辭,回到家中,幸兒好老人並不提此事。童林也知改悔,自此很少上更房。無非每天早晨,照常練習拳腳。至早晨繞彎,走到西村口更房門前,必緊緊走幾步回家,習以為常。

這一日,童林練完溜彎,正走在更房的門首。門口上站立三人,有前次鬥牌的劉爺張爺,還有本村的曹二叔。童林道:「眾位閑坐。回頭見。」劉爺說:「少見哪,進來坐坐。」童林說:「實在家中有事,改日吧!」劉爺說:「你看,誰得罪你啦?老不上更房裏來。你進來坐坐,我跟你有話說。」童林無奈,只得相隨,走進更房。大家落坐。劉爺說:「今天早晨我與張爺,我二人打算斗十和。張爺說,二人沒意思。這麼個工夫,曹二弟來啦!三人可以斗啦!二弟偏說我二人商議好啦!三家拐磨子拐他。他非四家不鬥,我說咱們門口站着去,有誰算誰。可巧海川你來啦!咱們四家斗吧」童林說:「我不行哪。」「你看,海川你斗兩把,別人來了,你再讓。」童林駁不過劉爺去,說:「我可沒工夫,有人來我就讓。」「就是吧!海川你上炕裏邊去」於是拿牌,大家落坐。仍然是劉爺在西邊,張爺在東邊,曹爺在炕邊。大家搶牌,於是就鬥起來了。雖然說是斗兩把就完,奈因錢眼上有火,鬥上就散不了啦!閑坐的人,愈續愈多。連看歪脖子和的,有二十來人。最中高談闊論(這正是土語有云「要知朝中事,村中問鄉人」)。正在熱鬧中間,不防小二哥,帶着一群小孩,去西村口玩耍。皆因前次老人家童懷,給過他兩錢買點心。因而每逢走到更房門首,必要看看童大哥。今日走到更房,正看童林在裏面鬥牌,遂說:「你們先走,在村外等我,我與童大爺送信。大哥又在此鬥牌。」眾小孩點頭道「快點來,我們在村子外等你」於是眾小孩奔西村口去。小二哥轉身,竟奔東村口。老遠就見童老伯拿掃帚掃街。於是高聲叫道,「老大爺,您快去看看去吧,我大哥又在更房裏鬥上啦!耍兒很大,斗得很熱鬧。」老人家童懷,聞聽概不由己,心中有氣。好小了,沒改性,這是非打不可。遂說道:「好好,小二哥給你錢,買點心吃。」小二哥說:「您不用給啦,不要啦!」老人家說:「拿去!」隨說着拿着掃帚,竟奔更房而來。

臨至更房相近,早看見童林,坐在炕上,仍是面向里,正耍得高興。老人家有心由門口進去,又怕童林由窗枱跳走。莫若我由窗枱進去,揪住他給他一頓掃帚。看他知改不知改。老人家到了窗枱下,惡恨恨的上了窗枱。左手揪住童林的髮辮,右手舉起掃帚,照準頭部,「叭喳」,就是一下,打得童林睜不開眼。不但童林不知是誰打他,就是屋中人,誰也沒看見老人家童懷。大家只顧看牌,那有工夫往旁處看呢〔《聊齋賭符》有雲:「門前賓客待,尚戀戀於場頭,舍上煙火生,猶耽耽於盆里。」)童林被打,心中一動,莫非是青草蛇王三,趁我不防,暗算於我。我豈能相容,遂將牌扔於牌地上。右手順自己脖項,往後一伸,揪住身後面那人的胸膛,左手由胯下圈至後來人的腿部,膝骨點炕,將腰一弓,順手往炕下一闖。老人家童懷這個樂可大啦。頭朝下,就躺在坑底下去啦!腦袋碰了個大包,豈能與童林善罷干休。童林趕到看見是他父親,已經嚇得膽裂魂飛,目瞪口呆,面色如紙。不用說老人家不能寬恕。就是眾鄉親,皆都怒視童林。怎麼呢?這個鄉村裏頭啊,最不喜愛的是不孝之子,亂七八糟的人家,最喜的是勤儉孝子之家。今童林雖誤傷老父,別看大家與童林那麼好,今為公憤,大家有些個看不上童林。一同鬥牌的這位張爺,向著童林冷笑,豎着右手的大姆指,說道:「童林!你真不含糊,不枉你練過武術。你竟會打你爸爸。」一陣陣的冷笑〔這就是慢毒)。這位劉爺,怒形於色道:「海川,這個你可不對。你要在村子裏,像這個樣子,那可不行,這還了得!」惟有老人家童懷,含淚說道:「好好,人家養兒防老,種穀望收,誰像我,家門無德。出此逆子。」說着立起身形,高聲喊鬧:「你就把我打死,我成全你的孝道。」說着往童林身上就去撞頭(好在沒喊巡警,那時還沒有呢。)童林那裏還敢答言,一轉身順窗枱跳至外面,往西村口跑下去了。耳內聽後面老人家追趕,垢罵萬端。童林那裏還敢回頭。跑至西村口外,聽後面沒有動靜,站住身形,扭項觀看,幸而老父沒追。

原來老人家童懷,被眾人勸解回去了。單提童林,站在西村口外,如醉如痴,若在雲霧之中。舉止失措,真如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若再歸家,老父豈肯相容。就是村中父老,也難以相見(看起來,人生天地之間,品行為立身之根本。今童林誤傷老父,為鄰右所不齒,真可稱百善孝字當頭。)童林想夠多時,無由歸家。猛然想起,自己的姑父,住在正西小劉村。名叫劉玉。只得去哀求姑父姑母,從中排解,好回家請罪。於是向劉村面來,到了小劉村。正值他姑父在家,遂將自己所遭始末,從頭至尾,對於他姑父說明。他姑父遂着實的抱怨了他幾句,好在姑母在旁勸解,遂將童林留在家中,又令他姑父,請出本村有頭有臉的幾位來,面見童懷為童林說情。無奈老人家童懷,氣恨不出,口風太緊。老人家也說得有理:「總是我教育不好,方生此不孝忤逆之子。古人有云:有子不肖莫若無。眾位分心,情我領啦!總是我家門無德。哪一位若將童林陪了回來。我可是一頭碰死。眾位,我們爺兒兩個,是有他沒我,我認絕戶啦。」大家一聽,關係人命,老人家又在盛怒之下,羞漸之時,萬難和平。只可過兩天再說,於是眾人告辭。劉玉回家,將此事對童林細說了一遍。童林一想,父親不能見容,在姑父家中住着,又覺無味,只得遠走。倘若時運變轉,發財還家,也許有的。這是他心內之事,別人哪裏知道。又住了兩日。遂向他姑父相商:「既然我父不容,您來往分心,我心裏也不忍讓您跟着為難。我打算跟您相商,我到朋友家裏住兩天,您還是與我為力。誰讓我將事作錯呢!我伯我父找到您的家中多有不便。不如在朋友家中,躲避幾天。您借給我一個白粗布的小褡褳,再借我兩吊錢。幾時我父親將氣消點兒,我再求您,給我哀求,我再回家。」他姑父皺眉說道:「你可別遠去,在哪兒住着,千萬先給我來信,到臨時我找你去。」於是將東西備齊,童林與他姑父姑母告辭。他姑父送出村口,又再三的囑咐童林,千萬不可遠去。童林點頭應允,分手告辭。他姑父回家,暫且不提。再說童林,他心中原沒有一定的投奔。自已打算逃往他鄉.自已混好了,發財回家。來父母看着也喜歡。再者叫鄉親們也看看,我成材不成材。雖然是這樣打算,暗中已入了三不歸(怎麼叫作三不歸呢?但凡在外跑腿之人,在外逃亡很多有這種病的。年青的人,不明世事。在村中看見人家由家中逃走,在外頭髮財,衣錦身榮,發財回家。他看着人家眼熱。他在家中稍不如意,也想在外頭髮財。及至逃在外省,舉目無親,又沒有文武賺錢的能力,資斧斷絕,沒有臉面回家。他一害操,由此流落他方,絕無歸期。此為一不歸。再不然,身上無衣,腹內無食,病在招商的旅店。店家一看不好,恐其受了累。夜間將他搭至在荒郊葬送犬腹。此其為二不歸。或者在外,遇着有人扶持發財致富,娶妻生子;或在外戀其美色,竟忘卻家中的父母,竟不返里,是為不孝不義之人也,其為三不歸。不信眾位請看,咱天津三不管,凍餓而死者,不可勝數,皆此三不歸之輩也)。

閑言少敘,單說童林,信馬由韁,行無定所,竟往南走下來了。曉行驛站,夜宿招商,非止一日。這一日,住哉店房,差點自己的盤費,只剩下有百文錢之數。除去店飯錢,下余不過二十文錢,明朝路費,又當如何?至晚間店內夥計算賬,見童老客雙眉緊鎖。夥計因問其故,童林備敘前事,夥計在旁慨然而嘆,遂說道:「老客你不知道在外跑腿的難處。我姓張,排行在二。我與你同病相憐。我當初在家,不受拘管,因負氣跑到外面。我自己覺得不知有多大的能耐,只落得,舉目無親。流落在此店中,多蒙掌柜的看我殷勤,將我收錄。到如今三五年的光景,只落得衣食口腹。若不遇見店東,我早就不在人世了。要沒有文武兩科的能耐,千萬可別往外跑。俗語有句話,就是『在家千日好,出外時時難』。您得有能耐,也就是文啦武啦都行,才能保全餬口。在家想跑到外面,蹬開了輪子。緩開了腳,發財致富。別妄想,沒有那個事。您得真有能耐,方能賺錢。老客你有什麼能耐?」童林聽了夥計一片言詞,言若金石,錚錚作響。嚇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冷汗直流。童林點頭,暗想人在外面作事很難,四望無親,手中無錢,這便如何是好?回頭望着張二說道:「我生平沒有在外邊作過事,我在家中就是練過武術。」張二說:「什麼?」童林答道:「我練過武術。」張二說:「你不用說了,你真要練過武術,會把式,如今這個年頭,上元甲子,人人好練,習武術的很多。差不多各鄉村裏,都有把式場子。不用說別的,就說常言有話:『學會文武藝,售與帝王家。帝王不用,售與識家』。就說識家不用,頂沒有能耐。扔在土地上,亦得賺錢吃飯,就怕你不行.你要真行,這兒就是集場,趕集的上店的亦多。你打聽打聽我們這兒屬大名府管,張家鎮是個大鎮店。如果明天你在本鎮上賣藝,有的是看的主兒。還是那句話,就怕你不行。」童林說:「行倒是行,可是有心賣藝,奈因手中缺少兵刃。」夥計說:「我這有口刀,可是竹片刀。我們店裏早先住店賣藝的,他臨走的時候忘在這裏。我送給你用。」童林說:「那最好啦!我謝謝你。」夥計說道:「你等著找給你拿去。」工夫不大,夥計把竹片刀拿了來.童林一看真好,正合目已使用。遂說道:「就這麼辦吧!可是還得明天叫你受累,把我領到集上去。」夥計答應說:「行,您先歇著吧!」說罷夥計出去,各自安歇,一夜晚景無事。

次日天明,夥計等候童林梳洗已畢,將店中事情辦完,太陽已經多高。與童林商議一定,遂將童林帶到街前。童林一看果然是集場熱鬧。趕集的上店的人還不少。兩旁設擺出攤者也不少,俱是莊稼農俱。什麼杈耙、掃帚、大鐵杴、趕麵棍、大炒勺、笸籮、簸箕等類,都是莊稼應用之品,買賣不少。已經走到街的當中,路北有個大院。俱是趕集的生意:今披彩掛,快柳訓拆(這是吊坎兒,江湖上的生意話。何為是金呢?總說是算卦的,都算金點;披呢?是扔到地下。以至修腳的那行,是在地下擺着的,就叫披。是變戲法的,都叫彩;拾賣藝的,練武術的,皆為叫掛子行。唱竹板書的,為竹快;柳是唱大戲的,訓拆就是說書的,此為生意道之俗稱)。還有賣野葯的,種種的玩藝兒,真是熱鬧非常。夥計將童林帶至北面,有個空場之地。夥計說:「你就在這個地方就行。你畫個圈兒,你就練起活來,我還回店,辦我的事去。我可不能陪着你,咱們是回頭再見。」夥計說罷,回小店去了。

童林於是用竹片刀畫了一個圓圈,將褡褳放在北面。連竹片刀放在一處。他往當中一站,所有趕集的一看,這個樣式,是練把式的。又見童林長的魁悟.也真好看。童林的身材是在中等,細腰扎背,雙肩抱攏.猿臂蜂腰。就是穿的衣服,打扮的不好看。土黃布的褲褂,自骨頭鈕子,左大襟:白高桶的襪子.兩支大靸鞋。辮子挽了一個小疙疸。往臉上看,可好看,紫巍巍的臉面,劍眉虎目,鼻直口闊雙耳垂腮,人字脖子-,太陽鼓著,眼睛弩著,腮幫子鼓著,精神百倍。趕集的一看,這是練把式的。那個年月,人人好練。都有尚武的精神。工刻不大,將童林團團圍住。這裏就有人說:「你別看穿的下好,打扮的像老趕,這才叫鄉下把式。這個練把式的,必有工夫,一定是尖的(什麼叫尖的呢?這練武術,分尖掛星掛。何為叫星掛呢?無非是打拳,三飛腳,兩旋風,披碴叭喳,拉幾個胯虎。瞧著很好看。練著還好練,其實沒有工夫。這就叫星掛。尖的呢?架式不多。還都是單架。看着真不好看,其實沒有真工夫不行。別看架式單,招招有式,式式有法。沒有幾十年的工夫,還真不行。非得內外相合,那才是尖掛呢)你看他站在那兒不練。有多麼的威風。那人就說:「那是站在那兒運氣呢。」其實不對。童林雖在家走過工夫,其實他沒有在外邊賣過藝,要過人家的錢,事之所擠,萬不得已而為之。今見眾人將他圍上,早就臉上如同大紅布似的了。常言有句話。上山擒虎易,開口告艱難。論起來江湖賣藝,得有一套生意口。應當站在場子當中,先得作個羅圈揖。別名叫揚揖。眾位才來,道得兩句生意話,什麼人窮當街賣藝咧,虎瘦攔路傷人,在下姓什麼叫什麼,必要道得一遍,老師傅捧場的話,這才溜溜腿,然後再練。練完了要錢。如有不給錢的,好些個刮剛(刮剛就是說閑話)。童林那裏行呢!不用說到刮剛繞脖子的生意話,以致大家圍上了他,他臉就紅啦。瞪着兩隻眼睛,看着眾人,眾人看着他。這真稱得起是張飛拿耗子.大眼瞪小眼。工夫大啦,大家說:「怎麼還不練呢?」童林說:「我就練,你們都來啦!」大家說:「我們早來了半天啦!」童林說:「可是這麼着.練完了我可要錢哪!」大家說:「練好了我們就給錢。」童林說:「不給錢,一位可走不了。」大家聽,這不是練把式的,簡直是路劫明伙,大家倒都樂了:「你練吧!」童林於是抱拳,「真是練把式,插手就練。」練了一趟大紅拳。內有《拳贊》為證:

跨虎登山不用忙,斜身繞步逞剛強。上打五花炮,下踢抱腳樁。喜鵲登枝沿邊走,童子拜佛一炷香,霸王舉鼎千門式,金雞獨立站中央。

練完氣不湧出.面不改色。行家一看,他練完談笑自若,腳下紮根入定,觀看姿式,真有幾年的功夫。大家叫好。童林說:「好哇!要錢啦,可得多給。」大家一聽,真是老趕把式,一句生意話沒有。真有大把的往場子裏拋錢的。童林一看,滿地銅錢,大約有弔掛來。童林一看,夠吃飯住店的啦。你倒是接着往下練呀,不,也不說話,彎腰拾錢,放在搭鏈以內,往肩頭土一扛。竹片刀往腰中一掖,轉身就走。大家一看,好哇,不練啦!只好走散。

且說童林回至店房,夥計張二見童林笑喀嘻的回來,迎面問道:「你買賣怎麼樣?」童林說不錯,於是進到屋中。將錢拿了出來,叫夥計預備早飯,又吃又喝。還把剩下的錢,開付完了店的錢,與張二告辭致謝。出離店房,就走下來了。也問村莊鎮店何名,什麼叫作州城府縣。一直往南走去。凡到處就以賣藝餬口。這可應了那句話啦!人若吃了三天生意飯,給個知縣也不換。沿路又運動身體,又賺錢吃飯,手中還有餘錢。竟不思慮,也不問路程,在路途之上,曉行夜住,飢餐渴飲,非止一門,時已至深秋,童林已然行至江西界內(書中代言:童林由大名起身奔考城(河南界)走歸德入安徽至江西貴溪縣)。這一日正往前走,天氣已晚。寒風刺面,一陣陣透涼只可尋找店房。猛抬頭在道旁路北有一家小店怎麼看出來的呢?來門門上寫着四個字:「德和小店,是一連五間正房。當中間關着避風門。童林走至近前伸手開門,往裏面觀看,裏面是南北對面大炕。對面的鍋台。住客還是不少。鋪蓋是一份挨着一份。店客正在大家聚談。童林抱拳向眾人道:「眾位辛苦。」大家一看童林,身上一身土黃布,扛着小搭鏈,在裏面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亦就抱拳相迎,說坐下歇歇。童林說道:「眾位,那位是掌柜的?」旁邊一位用手指著旁邊這位說道:「這位姓郭,就是店裏掌柜的,外號叫倒霉郭」郭掌柜道:「來了客人啦,別取笑。」童林抱拳道:「掌柜的,有閑地方沒有?」掌柜說道:「就這炕梢很好,坐下吧!回頭打點臉水擦擦臉,喝點水再說。」童林將小搭鏈往炕裏邊一推,坐在炕沿上。將要與掌柜的說話,旁邊過來一人,說:「老合嗎?由哪兒過來!」童林聽不明白。(暗中代言:這是江湖的吊坎兒)童林不知,這個店不是尋常小店,凈住的是生意人,金披彩掛,快柳訓拆〔前文已經表過)不住尋常店客。吊坎為相窯兒。何為叫相窯兒?就比作宰相所居之地。其實凈是生意人。這是因童林方才進到屋中,大家一看,他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以為他是同道掛子行的人。方才問他的這個人,姓吳行二。他也是新入生意,變戲法的,半空不作。何為叫半空不作呢?通俗說就是花脖子。你說他是生意人。內里的小他又不知,你說他不是生意人,他還會弔坎兒。方才他問童林從哪過來,童林自然是不懂。童林可略微瞭然,說我從大道上來。姓吳的又問道:「朋友,你是什麼買賣?」童林答道:「我什麼買賣也沒有。」那姓吳的又說道:「你是掛子吧(掛子就是練把式)」童林答道:「我就是穿的這件小褂,沒有大褂。」姓吳的一聽,錯了掛子啦。吳三又問道:「你是把式呀!」童林答道:「今夜睡覺,那位挨着睡可得留神,沒準兒。」吳二一聽,睡著了被窩裏打把式。吳二還要問,北邊炕上有一人答話說:「吳老二,別問啦!他是海清(海清就是外行)。這邊坐吧!」掌柜的過來問童林:「你是打幹房?還是起火?」這個童林倒是明自,打幹房是凈給店錢,起火是外加柴米錢。童林問道:「你干房起火多少錢?」郭掌柜答道:「打幹房是兩文錢,起火四文錢。」童林說:「起火吧!」掌柜說:「我們吃什麼,你得跟着吃什麼。」童林說:「行啊。」掌柜說:「我們烙餅,給你烙多少?」童林說:「給烙五斤面的餅吧!」掌柜說道:「幾位吃?」童林說:「一個人吃」,郭掌柜說:「你吃得了么?」童林說道:「吃不了好帶着走,在路上當點心吃。」郭掌柜的看了看大家,心說他一點也不外行。於是掌柜的叫夥計和面烙餅。這個乾麵要是烙餅,每一斤能吃八兩水。餅要出鍋二十四兩為一斤。要是烙餅啊.就是大鍋烙餅好吃。工刻不見甚大,將餅烙熟。簸箕大的五張,拿鍋蓋送到童林的面前,外有咸萊條一碟。大家看童林這個吃勁兒,真有點眼暈。童林飯量又大。不會工夫,已經吃下了三張。剩下兩張,擱在褡褳之內。也兼著一路勞乏,將搭鏈往炕裏邊一推,枕着小搭鏈睡去。大家看天色已晚,也就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童林醒來,站起身一看,正趕上郭掌柜出去解手。童林候郭掌拒回來說道:「掌柜的算賬吧!」於是掌柜的將店飯錢算清。童林說:「我請問您一件事。我是跑腿的,昨天大家說的話,我是外行,全沒聽明自。我是練過幾手笨拳,無非暫時餬口。望掌柜的您指引指引我。那裏有豐富的鎮店,我好多賺幾個。」郭掌柜說道:「你跟我來!」童林拿起小搭鏈,連同竹片刀,跟隨郭掌柜出離店門。郭掌柜用手往南指,南邊有一段山嶺,離此甚遠。說道:「往南離此四十里,有一座鎮店,叫作南雙雄鎮。往北四十里,有個北雙雄鎮。今天是南雙雄鎮的集場,兩千多戶人家。莊子豐富好武的很多。你到那裏可以多弄幾個錢,你由此路走嶺的東邊,千萬可別走嶺的西邊。若走嶺西邊.道可就差了,一定得迷路。沒別的,你到在那裏,買賣一定大發財源。咱們是回頭再見。」童林抱舉道:「再見吧!」於是往南走下來。

天氣正值深秋,日尚未出。正在清冷之時,遠山在望。村落蕭條,一陣陣秋風颯颯。刮的征塵打面。這一片凄涼秋色,令人心神慘淡(人若到入殘秋的時候,在家裏倒不顯,若是在外面跑腿之人,未免觸起思鄉之念)。童林身上穿的衣服單寒,又加上秋風甚緊,滿目凄涼,一陣陣動起思鄉之念。自思在外跑腿,又不知父母在家怎樣想念,身體是否安康?思前想後,不覺心中酸楚。好一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個上來,八個下去的一般,心思如麻,未免潸潸淚下。低頭往前行走,只顧走路,不提防將道路走錯。怕走山嶺以西,卻還是往嶺西走下來了。約走有二十餘里,猛然抬頭一看,這道路不像大道,亂草蓬篙瀰漫山坡。羊腸小道,接連不斷。只顧信步往前行走,不想亂山環抱,遍山荊棘,道路崎嶇,坎坷不平。很窄的鳥道.並無人行。路旁酸棗積荊,榆柳桑槐松.被西北風刮的樹葉兒飄零。寒蟲兒倒吊,鳴聲透人耳鼓,這一分凄涼景況,又兼著秋草迷目,行人無影,無可問程。童林心若刀絞。心中暗想:常言有雲「車到山前必有路」,莫若往前行走,再作打算。於是又越過幾架山嶺,舉日觀看:哎呀,不好了。四面俱是高山峻岭,不知那條道路可通吳國〔要唱文昭關)。面前荒草沒人,前面有個月牙式的山嶺。嶺雖不高,就是沒道。不如行至嶺下再作道理。於是用手撥開荒草,往前行走,不防腳下,險些被毒蛇繞住。嚇的童林冷汗直流。於是壯膽前行。到了嶺下,月手攀藤,意欲過土嶺,不想山中野獸在此拉了一泡屎,鬧了童林一手,臭味難聞。看起來,人若走了背運,喝涼水都塞牙。用荒草將手擦凈。復又擄荊棘,抓葛藤,盤山而上。及至走到嶺上,只累的筋骨俱酥,喘喘吁吁。略微少坐,站起身來,用目往西規看。但見清溪倒流,兩旁皆是茂林。童林走下嶺來、向樹林而走。行至林內,只累的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又兼著勞累已過,無奈只得坐於林下休息。用目往對面觀看,真是山連山,山套山,山山不斷;嶺接嶺.嶺套嶺,嶺嶺相連。怪石橫塵生,陡壁懸崖,山勢猙獰,離奇古怪,又兼兩旁。千年松樹.萬年古柏,直入雲漢,風鳴樹吼,令人膽寒。回憶往事潸潸淚下。想自己在家,十幾歲好練武術,因斗紙牌為戲,誤傷老父,逃亡在外,身入江湖,流落異域,迷於山谷,竟辨不出方向。又無行人過問,莫非要餓死於山谷之內,與祖同故耳(何為與祖同故呢?軒轅黃帝之子,名曰祖。生平好遊山玩水,后遂餓死於亂山之中。往往人若是遠行,必當燒幾張黃錢祭祖,非祭家中的祖先,祭的是黃帝之子,為保得人馬平安。)童林想至此處,心若刀剜。

正想不出離山之計,心正躊躇不下之時,猛聽得正東有腳步聲音。童林抬頭往正東觀看,見有二道士,行走如飛而來。二人俱是年邁的仙長。上首這一位.身量高大,頭帶九梁道巾,當中鑲嵌美玉無瑕,兩旁綉帶雙飄。身穿黃佈道袍,腰系絨繩,核桃粗細,穗頭飄擺。白襪雲鞋,手拿拂塵。黃顏銀鬢,兩道濃眉,壽毫甚長,目光如電,鼻如玉柱。唇似丹珠,銀髯滿腹,根根見肉。下首那位道士,中等身材。九梁道冠,竹簪別頂。身着藍佈道服,腰系水火絲絛。藍中衣,高桶襪子,上過膝蓋,足登雙青雲鞋。面如重棗,劍眉闊目,四字海口,兩鬢落腮花白髯。手拿樹枝拂塵,行走如飛。膝蓋碰心口,腳打屁股蛋,鹿伏鶴行。童林一見,知道是夜行術。童林怎麼會知道呢?當初在家練彈腿的時候,聽李老師講究過,所以今天一見便知。也搭著二位仙長,准知道此處無人,不提防被童林看見。童林心中一動,深山之內,二位仙長,有如此之藝,非是劍客,即是俠客。又一轉想,自己身無長技,如何發跡。莫若向西追趕二位仙長,拜在門牆之下,學會武術。藝不壓身(童林這個思想,人人當有這個思想。往往有人,不以文武的能力當頭。旁人若問,因何你不作事呢?咳!是我時運不通,運尚不至。這句話,耽誤人不少。怎麼呢?人若要無事之時,當清心靜養,由五內發出一股清靜之氣,發於面部,再有本身文武技藝,時機遇巧,再有貴人扶待,則陡然富貴不難。若在家凈等走運哪,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童林想到這裏,站起身來,將裕鏈往肩頭上一扛,竹板刀往腰中一掖,往西就追下二位仙長來了。

童林緊迫,二位仙長緊走,童林慢追,那二位仙長慢走。那個意思,二位仙長似有所知.可並不回頭_童林追有二_里之遙,只累得喘吁不定。再若追不上,童林就要累躺下了。童林暗中着急,又不好胡叫。猛抬頭,心中稍定,因為什麼呢?二位仙長在前面有一道清溪阻路。南北一望無邊.東西約有一丈余寬,又無舟可渡,難以過去。不料想,二位仙長將腰一伏,行於水面,如履平地,此名叫作登萍渡水(聽李教師說過)。童林暗想,此必劍客無疑。因而高聲叫道:「二位老師留步,小子有一言上稟。」二位仙長至西河岸,止步觀看童林,是農家打扮,面帶純厚。那位銀髯的仙長叫道:「師弟,此子苦苦追趕,不知所因何故?」花白髯的那位道士答道:「不如你我回去,問個明白,再作道理。」「那末也好。」於是二位仙長.運用氣工,仍是施展登萍渡水之法。來至東岸(「你別說啦,你們作書的人信口開河,由着你們說吧,人那能夠在水皮上行走呢?」不然,這綠林道,有兩種水皮上走的工夫,您練過武術。可就知道啦!就說當下練形意拳的老先生,練得是五禽六獸一條龍,內中有一蛇行。這個蛇若由地上走,將頭抬將起來,它就惦記着使風。日子一長了,它就越抬越高,幾乎它的身形要立起來,尾巴着地。再若日久。它可就能駕風,它也練得是氣工。用吸呼之氣,將五臟提至胸膛,借天地之罡氣而成。不但是蛇,凡五大家,即狐黃白柳灰。它們修道練丹.接用吸呼伸縮之力而成。其它生畜,皆能練氣脫凡,將皮囊脫去,何況是人。人為萬物之靈,若將氣工練成,得天地之正氣,吸日月之精華,人為小天,天為大天。人有四肢八節,天有四時八氣。人有二目,天有日月。人有三萬六干毛孔,天有三萬六千星斗。人有五指.天有五行。人有汗津,天有雲雨。人用氣工,日久人體與天體相合。團團圓圓如一粒明珠,萬劫不磨。方可成為劍仙。此達摩老祖《洗髓經》之秘訣。人要練氣,日久可以發白皆黑,牙掉復生,返老還童,皆由於此。人若渡水。將氣一提,用蛇行之法。身體輕如漂葉,此為內丹先天之術也。二位仙長之渡水,並非凈用氣工,氣工為先天。先天補五內之不足,然後以後天合之。何為後天呢?就是人所練的武術。由武術拳腳,運用先天之真氣,此為先後合一之術也。二位仙長用的周身全力,何為叫全力呢?就是凹腹吸胸。空胸緊背,龍驥虎坐,兩腳方踢膝并行。手扶泰山。頭如懸磐,氣貫丹田,此正為先後合一。練氣屬陰為先天,運用四肢六陽為後天。故有先後天合一之說。那位說:「你怎麼這般嘮叨呢?」若不說明,人由水皮上走過,豈不離奇嗎?就是二仙長,行於水面,似不費力,但看河邊的崖石,被水打的澎湃作響。可見二位仙長,腳下之力,卻用的不小。「怎麼你不是說,身體輕便,反又說腳下用力呢?」沒告訴你是兩種么?世界力之最大者莫大於水火。人用全身之力,借水之力,方能渡水。「這話我們聽着又不明白。」方才所說,團團圓圓,如一個皮球扔在水內,萬不能沉底。二仙長形若圓球,勢若猿猴,取三元之勢,方能渡過水麵)。

再說童林,見二位仙長臨於河岸,急忙用身遮住,雙膝跪倒。高聲大叫:「二位仙長,乃世之高人,弟子情願拜在門牆之下。」二位仙長含笑遁:「這又奇了,你我素不相識,我二人行於山谷,你在後面苦苦追趕。今又將我二人喚回,意欲拜我二人為師。我二人又不知你的姓名住址,怎樣的來歷。就是收你作為弟子,也得我二人商議商議,還有個當收不當收呢.也不能這樣草率。」童林跪在地下道:「二仙長所說甚是,待弟子明白上稟。」二位仙長說道:「你從實講來。」童林這才將自己已往從前之事,由十八歲好練彈腿,因斗紙牌為戲,誤傷老父.遂畏罪逃亡在外,流落江湖,迷於山谷。得遇二位仙長,行步如飛,隨後迫趕,見仙長登萍渡水。疑是劍俠,故斗膽冒叫。細細的由頭至尾,訴說了一遍。二位仙長聞聽,方知他名叫童林,家鄉住址,父母在堂,因誤錯逃亡在外,情有可憫。銀髯仙長說道:「你適才所言,我二人俱已聽明,奈因你父為汝所傷,何況業師。然而有情即可原,是誤傷老父,不知者不作罪,尚可寬恕。汝最不應當,在我二人面前扯謊。」童林說道:「仙長所言,乃小子生平所不敢。」仙長道:「住口,登萍渡水之法,乃江湖綠林之秘訣。汝一鄉人,豈能知曉此術。」童林回答:「村中彈腿李老師與我言講,非劍客不能有此絕藝,今小子得此奇遇,豈能交臂失之。望仙長原情收納,小子絕不敢謊言。」銀髯仙長說道:「聽你所云,絕不能假。你站起來,我有事。你若能作到,我便收汝,倘不能行。休誤你的前程,你再投別的門路去吧!」童林站起身來,說道:「但不知何事,望仙長指示。」仙長用手指定山溪:「方才你看我二人,由此渡過,汝能相從渡水,我便收你作為門人。」童林搖頭道:「不,不行!二位老師乃道德深遠,弟子乃一介村夫,豈能隨恩師登萍渡水。」仙長說道:「世界並無為難之事,待我教導於你,指引你得了步法,便可得渡。」童林聞言,心中一想,這是仙長品評我的心地,堅實不堅實。我若不應,絕不收我,我若應允,必當墜入水中。想仙長與我無仇,豈能眼看我溺水而死,到那時必當相救。惟我心地堅實,准可收留。遂說道:「弟子情願受恩師指教。」仙長道:「好!你站在這裏,你將搭鏈竹板刀交給我。」童林點頭,遂將物件交與仙長。童林站穩。用目往前看。仙長說道:「我讓你邁步,你就往前邁步,決無舛錯。我二人相扶於你,休要遲疑。」童林點頭應允。二位仙長站立童林左右,銀髯仙長左手拿着童林的物件,右手將童林右肩一揪。花白髯的仙長站在下首,用左手揪住童林的肋下,說道:「走!」童林只得眼往前看,竟向水上邁腿。就覺着腳下.被水浸濕,稀里嘩啦,竟走至西河岸(那位說:「童林也是登萍渡水過去的嗎?」他也配,二位仙長把他架過去的啊!)童林站在西岸,雙膝跪倒「_位老師請上,受弟子一拜。」二位仙長擺手道:「且慢!正大的門戶,豈能草草了事。你隨我二人至廟中再談一切。」童林點頭答言:「願遵師命。」站起身來,旁邊侍立。

仙長把所有的物件,交給了童林。復用拂塵往西一指道:「隨我來!」童林將物件拿在手內,順着拂塵往西一看,正西青山疊翠,怪嶺橫石。二位仙長行走如履平地,童林在後面,可就受上罪-啦。喘吁吁的只得相隨,越過了好幾道山嶺,正西一座高山.只有曲曲折折,蚯蚓小道。隨二位仙長行至山頂,舉目觀看,有一座朝南的古廟,不知修於何年。年久失修,四外群牆崩頹,後面大殿俱已倒坍。只有前面一層大殿未倒,山門之前,一邊一棵柏樹,上首的古柏,三四個人摟不過來,直連雲漢,下首這一棵,五六個人摟不過來,枝葉茂盛,直插雲霄。童林細看,山門上橫匾猶存,字跡雖模糊,也可以看的真。上書「金頂玉皇觀」,連門也沒有。二位仙長前行,童林跟隨在後。甬路正當中,放着一個漢白玉香爐,尚未損壞。行至大殿往裏觀看,當中神像已經看不出供的是那位來了。兩旁神像,俱已坍倒不齊。惟有神廚尚在,並沒有五供蠟扦,只有一個半破的香爐,神廚底下,釘著一個新黃布的廚圍。神廚以前,用管帚掃的乾乾淨淨,當中放着兩個蒲團。房頂上漏孔甚多,這一份凄涼景況,實難注目。

二位仙長站立神廚之前,用手一指,叫道童林:「你來,這廟內清苦難當,日無隔宿之糧,你如何受得下去,你若不願意拜我二人為師,我將把你送下山去,休誤了你的前程。你要自己酌量。」童林一想,反正有二位仙長的飯吃,就有我的飯吃。又一想,不受苦中苦。難得人上人。只得點頭道:「弟子願意相從。」仙長說道:「好,你既願意,出於本心,我二人只得收錄於你。你旁邊站候。」那位銀髯仙長,對那花白髯仙長說道:(「你怎麼成心啰嗦,不提名姓,老是這個仙長,那個仙長的呢?」您別忙,還沒到提名姓的時候呢。若到了提名姓的時候,就熱鬧起來啦!)「師弟,你收他好不好?」花白髯仙長含笑說道:「師兄,您的情緣已動,怎麼反令我收他作弟子呢!還是您收他是啊!」銀髯仙長微笑遁:「師弟你不必推託。你我兩個人收他作弟子。」花白髯仙長點頭答道:「那麼着也好。」於是銀髯仙長用手將神廚的黃布簾掀開,由裏面拿出高香四封,火種笸籮全份,將香隨手抽出一股,把香分開了。打着了火種,將香燃著,插在破香護內,銀髯仙長恭敬的大拜了二十四拜。花白髯仙長,拈香拜畢,這才正式叫童林拈香。對着佛像大拜了二十四拜,然後與二位老師也照樣行過了禮。二位仙長在當中蒲團上打坐。一回手由神廚黃布簾內拿出舊蒲團來,命童林盤膝而坐,腳心朝天閉目合睛,眼觀鼻,鼻對口,口問心,舌尖頂顎(就是打坐之法)。然後教童林吸精引氣,三交媾之法。何為叫三交媾呢?天地交媾,龍虎交媾,子午交媾。又名叫渡鵲橋。陰氣吸於腹內。與陽氣相合。其名曰陰中返陽。童林不知,無非是仙長當時的指點。仙長教育童林明白。然後回手由神廚黃布簾內,拿出一個小黃布口袋,約有飯碗粗細,有一尺二三寸長。又一回手拿出一個八卦如意缽。仙長將口袋解開,裏面卻是一口袋帶着皮的粗稻米。仙長坐穩,左右手伸開,用二指拿起個米粒,用手一捻,皮兒盡落。裏面現出光潤潤的米粒,放在缽內。這才告訴童林:「你來看,廟中清苦,日無隔宿之糧。這是我二人下山募化來的粗米。我們一天捻多少米,吃多少飯;捻不出米來,就得忍飢挨餓。你也照這樣做去。童林點頭應允。仙長遂將米袋,八卦缽交與童林,童林伸手接過。童林以為捻米算作什麼,誰想到如法一捻,不料米殼不開(這個米殼要用碾子串,尚費許多的人工,串它不動,何況用手。童林不知,這位仙長用練氣之工,操練他的手指。若米殼用手一捻就碎,此十指練成,點在人的身上,那能受的住呢。童林如何知道)。童林捻不開稻米,遂向老師說道:「弟子捻不開米殼,不如用石將皮兒敲出。」仙長聞言,說道:「我就知你受不了清苦,師命不可違。你如不願在此學藝,我當送你下山,也不為晚。」童林回答:「弟子就捻米粒,不敢違背。」仙長說道「好!」於是童林用心捻米。及至日色西斜,方捻出少半缽米粒。仙長說道:「不用捻了,天已不早,也當做飯。」回手由神廚內,拿出個小銅鍋來。遂站起來,帶領童林,出廟下山,尋路繞至澗下清溪。仙長叫童林用鍋由溪內取水,復帶童林上山回廟。來至大殿台階石下,用兩塊磚將鍋支好,把米由殿內拿出來,度量水之多少,將米放在鍋內。然後命童林下山撿取乾柴,然後做飯。這個做飯,童林不外行。工夫不大,點火將飯做成。只有半八卦缽飯,童林雙手捧定,奉與二位仙長面前。二位仙長並不吃用,供於佛前,面對着神像誦經。念畢,取下八卦缽。銀髯仙長捏了一兩個米粒,i放在口內,然後遞於花白髯的仙長,花白髯仙長也捏了兩個米粒,放在口內然後交與童林說道:「你用飯去吧!」童林見二位老師命自己用飯,奈因二位老師,不過只用了兩個米粒,自已又不敢公然用飯,只得回答道:「二位老師未能用飽,弟子豈敢擅用。」銀髯老師含笑說道:「我二人不定幾日方才一飽(這是練氣工啊!飢不知飢,飽不知飽。就是幾日不用飯.也不要緊。就是吃的很多,也能用氣工消化)。你拿了去吃吧!」童林聽罷,只得將缽接過,童林飯量甚大,這一點飯,豈能飽的了。好在小裕鏈裏邊,還有兩張大餅。自己將飯用完,又吃了張大餅。還剩下了一張好留着明日接濟。將飯用畢。天色已黑多時,二位老師令童林就在上首,將舊蒲團鋪好。二位仙長在上邊盤膝打坐,命童林仍按打坐之法,自已去坐,稍有不對,二位仙長指教。童林一路勞乏.工刻不大,沉沉睡去。不覺天至五鼓,童林正在似醒不醒之際,聽二位仙長念佛。童林只得醒來,站起身來,運動了運動身體,在旁邊一站。銀髯老師說道:「你才入門,也練不了竄高縱遠各樣的武術。就是架式,也是不能站。只可打坐捻米。打坐捻米有什麼好處呢?無非是練你的神氣,定你的本性。捻米是操練你的手指。這就是萬丈高樓從地起,水從源來樹從根。也是你練工夫的基礎。你仍然打坐捻米,日久自然有效。」童林說道:「謹遵師命。」於是童林專心打坐捻米。頂到用飯的時候。米已經捻出多半缽。也就按前法將飯做熟,不過僅夠一飽,習以為常,不覺已三個多月。捻米之工頗為有效,雖則冬令天寒,衣服單薄,內有氣工,並不覺得甚冷。頭髮長了,並沒有剃頭刀,有把小剪子,老師與他剪髮。髮辮蓬亂,有一把木梳,自己通梳,然後再編好。餓了就是米飯,也不知米從河處而來。要是渴了,就得飲山下的冷水,就依賴著打坐練氣之工,不覺怎樣痛苦。就是一樣.捻米之法甚熟,粗米到手一捻就開。

這一日,童林在清晨將要捻米,銀髯老師叫道:「童林,我看你捻米甚勞。我當再與你進一步,操練手掌之法。」二位仙長,站起身來,童林相隨至大殿以外,來至台階石之下。命童林將台階石打掃乾淨,命他將小搭鏈,由大殿內取出。卷好橫在台階石上,命將粗米取來,倒在台階石上口銀髯仙長站在台階石下,蹲擋騎馬式站好。把袖口往上一挽,好在台階不高,正好用雙掌撮米。仙長兩膀臂用力,雙掌按住粗米。說聲「嘿!」往前一推,將手抬起口叫道:「童林你來看。」童林細看,粗米的皮全落,米粒皆出。仙長說道:「你看撮米倒很容易,省得你捻米甚勞。」童林一看,仙長撮出米粒之多,實在比捻米容易。於是按著仙長之法,騎馬式站好。兩膀用力,手按捻米。雙掌前推,手掌如火燒的一般。疼痛難堪。米粒出來的不多。童林只得答道:「弟子手掌疼痛,撮米不如捻米。」銀髯仙長說道:「師命不可違。不願習學,當送你下山。」童林回答:「州奈因弟子手掌疼痛,如何是好?」仙長點頭,遂由懷中取出小葫蘆一個(可不知是什麼葯)將小葫蘆塞兒,取了下來,倒出一丸丹藥,約有黃豆粒大小,放在自己口內口用唾沫嚼爛,令童林將雙掌伸開,遂唾在童林手掌之上。命童林擦抹均勻。童林此時想不撮米都不行,手掌奇癢難堪。童林只得如法撮米,倒覺爽快。此葯能管七日,至七日過,藥力已完。童林手掌,也就不覺痛苦,習以為常。日日撮米,不覺就有三個多月之久。童林撮米甚便。這一日清晨,銀髯仙長說道:「童林.我看你撮米甚勞,不如搗米(又不定出什麼法子)童林答道:「不知怎麼搗法?」仙長說道:你隨我來。」仙長起身.走到大殿之外,用手一指甬路上漢白玉的香妒。遂叫道:「童林,你把它打掃乾淨。」童林應允,只得將香爐收拾乾淨。仙長命童林將粗米取出,把口袋打開,都倒在香爐以內。仍命童林騎馬式站好。兩手攢拳。先用右手拳,直向香爐內搗去。這一搗不要緊,童林的手背被香爐里的米硌的疼痛難忍。遂向仙長說道:「老師,弟子手背疼痛,望恩師將丹藥賞賜一粒,以免痛楚。」仙長遂將懷內小葫蘆拿出,仍然取出粒丹藥,命童林將手背伸出.將丹藥含於門中嚼爛,照舊唾於手背之上。童林擦抹均勻,手背癢的難受,再如法搗米。真就不覺其痛。米粒還出的不少。如此日日搗米,日子一長,拳到處,米粒即出。轉瞬間,已將百日,仙長又命童林捻米,頂到百日呢?又改撮米。撮米撮了三個月個多月,又改搗米。如此光陰荏苒.日月如流,不覺三年。童林已覺得操手之法,頗有經驗,坐工用氣已成。奈因武術,一藝未學。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雍正劍俠圖傳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雍正劍俠圖傳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避嚴親畏罪走異鄉 入深山窮途遇劍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