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江嫿毫無習武根基,這會兒受了嚴重的內傷,根本不能動彈。劍尖從她的腳踝上空,一路掠到頸間,腳步聲逐漸近了,似乎是駐軍在試圖破開地宮的石門。

銀劍感到惋惜,這麼聰慧的女子,若是能與皇後娘娘同德,便好了。

「怪就怪你生錯了人家,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她舉起軟劍,即將刺下的一瞬間,方才用來殺了塵的飛鏢落在了自己後腦。

銀劍驚愕地轉過身,牙關「咯咯」作響。了塵仰著倚在石壁上,蔑視着她笑得暢快:「很訝異?難不成你替藍氏賣命這麼些年,都不知曉龜息術?哦……難怪,只有最親近的心腹,才會習得。譬如我,譬如鳳儀宮裏正陪着皇后的那位掌事姑姑。」

瞥見銀劍情緒幾近崩潰,且失了戰鬥的力氣,了塵又補充道:「十指離心尚且有遠有近,你以為自小被送到皇後身邊,便是她最可靠的人了?銀劍,你從被選中那日起,就是作為隨時替皇后犧牲的棋子罷了!」

「你胡說,什麼龜息術,你……」

遲來的不甘與怨懟生根瘋長,銀劍腦後血如泉涌,張開的五指在那一瞬間變得僵硬,轉而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來不及多言,了塵撐著爬起,將棺槨挪到一旁,按下裏頭的開關,地宮赫然出現了一條隧道。裏頭幽幽沉沉,沒有一絲風動,靜如死水。

她把江嫿扶到出口邊,歉疚地說:「孩子,我竟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跟着,對不住你了。你如今身受重傷,能不能撐到密道外,全看天意,快走吧。」

江嫿茫然道:「師太,你不和我一起走?」

「不成,我一同下去,就沒人能把棺槨推回原處。他們若發覺有隧道,追了上來,我們倆都是必死無疑。私動太后遺骨,即便是我,也會被就地誅殺,遑論是你了……」

了塵稍加思索,取下江嫿手中的鐲子,不再管她如何請求一起走,只將人推下甬道,叮囑道:「孩子,容國公府是太後娘娘的外祖家,也是唯一能與藍氏抗衡的家族。一定要去找容家,替太后、替你父母報仇!」

「師太——」

江嫿匍在一處竹筏上,由着它蜿蜒下滑,毫無反抗之力。眼看着離那處光亮越來越遠,最後完全封閉。

了塵將棺槨歸於原處,又把銀劍的屍身拖了過來,滿眼鄙棄地將那七寶鐲子戴在她的手上。

「這樣的好東西,必是宮裏賞的。蠢貨,你一生為皇后盡忠,到死了,卻是我賞了你這份體面!」

「轟——」

石門應聲而列,巨大的兵甲聲在地宮中迴響着。在他們走下台階的一瞬間,只聽得一聲巨響,眼前炸開了一朵火紅的雲彩。霎時間,熱浪洶湧席捲,盔甲變得灼熱滾燙,沖得每個人的臉上都被烤焦了一般的疼。

緊接着,爆炸產生的濃煙和烈焰朝台階衝去,駐軍慌忙往外撤,可走在最前的根本來不及撤走。一時里,被活活燙死的、亂中被踩踏而死的、被推搡滾下台階滾入火里的數不勝數。

地宮湧出的火照亮了半片天空,遠處駐軍不明所以,只見那一束紅光直衝雲霄,撕破夜幕。

巨響驚醒了所有嬤嬤和貴女,澤靈亦驚出一身冷汗,只以為是地龍涌動,想叫江嫿起來逃命。卻發覺身旁席子冷冰冰的,空空如也。

屋裏仍是寒涼如水,地面也安安靜靜地,沒有晃動。只是手中多了一份陳情信,隨着目光下移,澤靈的手抖成了篩子,定格在末尾那句「若一去不回,請郡主將另一封信轉交裴玄卿,江嫿拜謝」。

「不……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同去。江嫿,你都能鼓起勇氣在何姑姑面前搏一番,難道,便不能信任我一回么!」

澤靈淚如雨下,奪門而出,鞋也忘了穿。到院裏,便看見地宮的上空升起火光,外邊一片哀嚎。嬤嬤攔在她跟前,不耐煩地說:「回去回去,沒看見外頭那麼亂呢!」

只瞬間,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嬤嬤臉上。嬤嬤驚得合不攏嘴,捂著臉指向澤靈:「你……你敢打我?來人,給我拿下她!」

「我看誰敢!」澤靈拚命掙扎,朝貴女們怒斥:「她們不怕得罪我,只因此生都出不去。可你們別忘了,將來回了中州,我仍是郡主,是皇帝的外甥女。今日站着旁觀的,來日,我一個都不會輕饒!」

她的嗓音又哀切又嘶啞,長這麼大,頭一回打奴才耳光、拿身份地位去欺壓比她位卑的人,可她也沒有旁的法子了。

一個貴女聽了,咬咬牙,拉着同族庶女上前:「別愣著,郡主說的沒錯,你打算在這裏待一輩子不成?」

有人起了頭,其餘人便不再獃獃地立在那。澤靈掙脫束縛,歉疚地望了眾人一眼,便往地宮跑去。

山路崎嶇多草,她的腳早就不知踩到了多少小刺荊棘,疼得已麻木了,只是一股勁地往那處跑。忙不迭地,踩到一塊濕滑的石頭,又摔了一身狼狽,往下滾落了五六步,直到撞上了一塊橫出來的樹枝,才急急停住。

崴了腳踝,一時吃疼,怎麼也爬不起來。澤靈將臉埋進臂彎間,啜泣著。

地宮裏湧出的火點燃了周遭樹叢,小半片山都燃燒了起來。飛禽走獸振翼逃散,滅火的駐軍想披着沾了水的棉被進去,將棺槨運出來,試了好些次也沒法靠近,只能無力地在遠處張望,靜侯這場烈火偃息。

*

江嫿再睜開眼睛時,耳旁充斥着浪花聲,已是一個晨光熹微的破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有多久,距離被了塵推下過去了幾日。只感覺體內的傷沒有得到及時救治,似乎更嚴重了,每呼吸一次,胸腔內的臟腑都跟着顫動般,疼得人生出一身冷汗。

口中充滿腥膩的血味,唇角那些未擦拭乾凈的舊血痕已經凝固成痂,她一呼疼,嘴唇乾裂處便被扯得再添新傷。只得隨手在河裏兜了一捧水,貼在唇上,慢慢將血痂化去,才能稍稍張開嘴。

江嫿撐起身子打量著周圍,甬道下方似乎連接着某個河流、或者說,那就是洛河的分支。她身量輕,這竹筏尚能勉強托着她一路漂流而下。但到了併入湖海時,可就說不準是否會下沉了。

繼續呆在河上,休說是找容家相助,替父母報仇。便是她自己,也要殞命。

思及此,江嫿扶著竹筏,慢慢坐起身,捂著心口緩了許久。

她感到慶幸,這條甬道沒有銜接到洛河與太后陵山交界處。否則此刻被駐軍撈起來,她根本分不清誰會救她、誰會害她,那麼不要碰見任何人便是最好的。

河流上的氣候不比盛京,如今到了八月底,涼得徹骨。不斷有水花由邊緣濺到筏面上,每一次淋水,都冷得她渾身發顫,連帶着胸口處撕心裂肺般的疼。

胡亂捧了幾口水喝后,江嫿注意到,河流下方的叢林外籠罩了一層薄煙,像披着一層霧紗,而天空由於山和湖的輝映,並非尋常藍或灰,而是偏碧色。

她猛然想起,曾在裴玄卿桌上的公文里看過某位大人寫「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片傷心碧」。

沒錯,洛河往下,就是寒山關了。五郎曾提過,寒山關將守李紈本是盛京御前馬步軍督尉,因不願向藍啟辰屈膝,而被后族排擠。又因拒絕了新臣的招安,陷入無人相援的境地,遠遣鎮守寒山關。

他對裴玄卿,不似旁人那樣或拉攏、或恐懼,而是由衷覺得此人頗有能力,且不在黨爭之中站隊。因此,到了寒山關,除了例行向皇上述職,還會偶爾給裴玄卿寄一封信,講述自己所見所聞。

只要找到李紈,托他向裴玄卿寄一封密函,就萬事無恙了!

想到這,江嫿還上手試圖幫助竹筏漂得快些。無奈人病弱,力道也小,折騰半刻,沒覺著竹筏快多少,反倒累得自己傷處疼。索性又躺了回去,闔上眼,由著竹筏自行南下。

*

「石頭娘你瞧,那前邊誰家的衣裳飄下來了?」

「哎喲,周嬸子,你是糊塗了吧,那是個人,大活人!」

聞言,幾位在河邊洗衣裳的婦人都湊了過來,朝竹筏上喚著「姑娘,醒醒」。半晌沒有回應,便不知從誰家借出一枚長竿,應是將竹筏攔了下來,撥弄到河邊上。

「來,搭把手!」

眾人廢了好大力氣,才將吃了水的竹筏拖到岸上。中央躺着的女子渾身冰涼,喚不應,眼下有烏青,唇上也沒有半點血色,真跟落入水裏凍死的人一樣。

「還是個姑娘,生得真標誌。咦,她這衣裳上怎麼還有血……不會死了吧!」

「胡說什麼喲,這不還在喘氣兒呢,就是額頭燙,估摸著呀,是染了風寒,這才昏迷呢。」

風寒是能要人性命的病,婦人們不敢耽擱,手忙腳亂地將人抬着往鎮子裏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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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是李白寫的,我在寫順着竹筏飄下,想像前邊山水該是什麼樣的時候,突然想到這個場景。

借用一下,對不起了李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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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王爺的掌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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