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明月歸家
中軸對稱的建築佈局裏，青磚白瓦築起的歇山頂式房舍大小各異。
這裏便是四季之城藍家――巫醫種最大的家族兼統領者。
東北角一處別緻的院子裏。
燈火通明的房間里，燭火搖曳，一道人影映在紙窗上。
「少主，長老說讓您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去星塵國參加宴會。」
窗上的人影動了一下，隨後聽見收拾書籍的聲音，燭火熄滅。
……
「主人真的要娶星塵國的郡主？」
屋頂上，一隻額間三道白紋繪成「火焰」，通體灰色的幼狼懸浮在半空中問躺在那裏的穿着藍底銀邊勁裝的少年。
尾毛蓬鬆但不捲曲的狼尾巴來回搖著，幼狼全身散發着柔和的藍光。
「我有理由拒絕嗎？」
靛色長發高束成馬尾，枕着雙臂望着星稀月暗的夜空的少年反問它。
他現在還在藍家的控制範圍之內，是不能明目張膽的與藍家分裂的，所以他只能服從藍家長輩們的意願。
「這場利益的婚姻真的能為主人帶來幫助嗎？」
少年閉上靛色雙眸，說：「他們能利用我，我為什麼不能利用他們？」
「如果那個郡主只是他們安插在主人身邊的一個眼線呢？」
「她一個女人再厲害，能厲害過我嗎？」
聞言，幼狼語調一轉，說：「沒錯，主人最厲害了！」
聽了它的話，少年輕笑一聲，睜眼問它：「你理解什麼叫『厲害』嗎？」
幼狼搖了搖腦袋。
「厲害，就是你做了別人想做未做，不敢做的事情。即使你做的不夠好，在他們眼中你也是一個厲害的人。」
他天性灑脫卻也睚眥必報，敢陰他的人，他必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說實話，對於明天的星塵國宴，他也是有所期待的。
那位郡主只比他小一歲，三個月前才及笄。她親弟弟皓王也才十三歲，聽聞在伏幻學院學習。
星塵國人皇這麼着急把他這個侄女嫁出去，他並不意外。畢竟星塵國人皇登基前那些事――憑藉他的獨一無二的種族天賦，略微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了一些。
不過，他沒想到聯姻的對象竟會是自己――藍家少主，藍浮。
不知為何，藍家長老們對那個郡主格外的重視，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是。
沒辦法，誰讓自己是藍家新一代中唯一的男性呢？誰讓醫術天資極高的巫醫種祖祖輩輩都是女多男少呢？
藍浮看着他的域寵幼狼林劍無奈地嘆了口氣。
「主人，我把藍魂送過來的書帶了過來，她說會對此行有用。」
「不看。」藍浮一口拒絕，還忍不住埋汰道，「她一個女孩子天天看些兵法史論――怎麼可能對此行有用？」
他們是去參加宴會，又不是去打仗。
「哦。」
應了一聲，林劍默默把從空間里拿到一半的書推回去。
藍浮坐起來看着林劍，突然問：「星塵國國都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沒有？」
林劍想了想說：「歷史遺跡和山水景色聽說還不錯。」
藍浮眸子一轉，勾唇一笑。明天有好玩的東西了。
……
星塵國國都。
由藍家二長老帶領的藍家車隊正在人皇特意安排的客棧休息。
再過一個時辰國宴就開始了，此時卻有人發現，國宴的主角之一不見了！
二長老站在藍浮休息的房間內，臉色陰沉，問隨她一同前來的少女：「藍關，你表哥呢？」
藍關脫口而出：「帶着藍魂出去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玩？」二長老握着手中的權杖敲了敲地，「馬上把那混小子給我找回來！」
「藍關明白。」
……
「表哥，你真的不打算去參加宴會？」
藍浮後面跟着一個明顯比他低一頭的藍衣妙齡少女，活潑可愛，同他一樣也是靛瞳。她便是藍關的孿生妹妹，藍魂。
藍浮只隨便應付一句：「那種場合不適合我。」
二人在郊外的山林中穿行，賞花鳥魚蟲，觀山水木石。
當下，二人行至湖畔，臨湖建有一處亭子。
「藍魂，你看那是誰？」正悠然自得地欣賞美景的藍家少主目光中突然闖入一道倩影。
聞言，藍魂順着他摺扇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在亭子的另一側有一位正提着鵝黃色裙，一步步朝湖中走去的少女。
藍魂疑問道：「她要跳湖嗎？」
「並不是，你看她周圍。」
藍魂再看，少女周身包裹着一層又一層靈力。
「好濃的靈力，似乎在勾畫魔法陣。」
「嗯。」藍浮點頭，他這表妹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的，還好腦子不算太笨，「她在嘗試修鍊其他域系。」
知道那少女接下來打算做的事，藍浮突然來了想法，對藍魂說：「我們且等著，莫要驚動她。這種魔法師凝結魔法陣，修鍊其他域系的情景可不好見。」
藍魂乖巧地點頭。
於是二人找了一棵樹藏了起來。
另一邊，少女慢慢向湖心走去，周身的靈力在少女的控制下聚集、凝結，藍色的光環漸漸成了形。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少女也快要接近湖心，魔法陣圖的框架已經形成，現在只差最後一步。
少女彎下腰去將自己整個人沒入湖水中，藍色魔法陣懸在湖面上，觀望的二人能夠感覺到強大的靈力波動。
只差最後一小段――正在這時，一點猩紅自藍色魔法陣中心向八方蔓延而出。
咕咚，咕咚――
湖水突然沸騰！
藍魂還來不及反應，只感覺身旁一陣風刮過，隨後聽到落水的聲音。
「表哥！」
藍魂剛喊出這一聲，就看到一道藍光從湖中飛出，落在亭中。
「咳咳……」
懷中抱着的少女渾身濕漉漉，銀色長發貼着衣服，衣服貼著肌膚。
「一個人做這麼危險的事，嫌自己命長嗎，人類？」
聽到聲音，少女睜開眼抬頭看着藍浮問：「你是誰？為什麼要打斷我？剛才明明……」
「明明差一點就要走火入魔了。」藍浮直視着她烏黑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水珠。
那雙眸子裏表露出來除了疑問還有一股犟勁。不知為何，此時藍浮有一種此幕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用你管。」少女嘗試推開他，卻被他男人的臂力緊緊鎖住。
「我是醫生。」
剛說完，藍浮就施展魔法為她檢查。藍魂也在此時跑過來。
少女並沒有掙扎，反而乖乖讓藍浮檢查。
檢查到後背，目光掃到那膚如凝脂的肩上的淺色花紋，藍浮瞳孔一縮。
「你肩上的……」
聽到他提及「肩上」，少女突然條件反射般雙臂一用力就將毫無防備的藍浮推開。
「我都說了不用你管！」
少女站起來，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
藍浮急忙起身，伸手想要抓住她，卻不小心扯下了少女右肩的衣服。
「流氓！」
少女怒喝一聲，手掌揮向藍浮，卻被藍浮輕易抓住手腕。
藍浮凝視着少女的眼睛，毫不收斂自己強勢的氣息。
少女感知到他的氣息，嬌軀一顫，忙抽回自己的手，後退幾步靠在亭柱上，像貓一樣縮著。
藍浮神情嚴肅，緩步朝少女走去。
他不會看錯的，那是紫荊花。
少女看着他，原本就不平靜的呼吸越來越亂。剛才消耗了大量靈力，她現在根本無力反抗眼前這個危險的俊美少年。
心猛烈地跳着。
「嗷！」
一隻毛茸茸的小雪豹突然出現在少女身前，獠牙盡露，對藍浮露出兇惡的表情。
「好可愛的雪豹，它是你的域寵？」
見到這隻萌物，藍浮微微一笑。
少女扶著柱子，對小雪豹說：「雪月，你看人吼人。」
藍浮蹲下來伸手想要去撫摸雪月，卻被突然出現的林劍擋住。
看到林劍，雪月全身的毛髮炸起。
林劍毫不在意雪月對他的敵意，反而耐心的跟雪月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雪月聽完，回頭看着少女。少女緩了緩閉上眼睛，輕輕點頭。
雪月這才收起獠牙，退到少女腳邊。
藍浮這才走過去扶住少女，說：「氣息多少有些紊亂，還好沒有傷到根基。不然，你這一身修為可就廢了。」
「作為報酬，這個小傢伙我就帶走了。」
少女微微一愣，眼見藍浮一把揪住雪月的後頸皮將它提起來。
「把雪月還給我！」少女伸手便要去奪。
藍浮反而向前傾斜身子，以臂支柱將少女抵在柱上。他的嗓音壓的低沉，笑着說：「別着急，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少女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乖乖點頭。
「你的名字？」
「什邡素月。別名明月素。」
「今日星塵國人皇在宮中設宴，你可知宴請的是誰？」
「魔方，巫醫種，四季之城藍家。」
「可知是為何事？」
「不知。」
「那此次宴會的主人公又是誰？」
「不知。」
「那你可知……」
「不知，不知，不知！」素月不耐煩地說，「你到底還要問多久？快把雪月還給我！」
藍浮將雪月往身後一藏，注視着她的眼睛，眸中笑意頗深。
「一問三不知，難怪你被賣了都不知道。」藍浮發了一個「哼」的鼻音，嘲諷說，「是不是被賣了還要替人家數錢啊？」
素月瞪着他，貝齒咬唇，暗自運轉靈力，在藍浮還欲嘲諷她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攻擊。
藍浮旋身躲開，順勢將雪月揣在了懷裏。
火域系魔法！剛才他助她凝成的是水域系，而手中這雪豹明顯是金域系。
十五歲的三重域系魔法師！
「你也是多重域系。」知道了這個，藍浮眸中笑意不減，卻沒了嘲諷的色彩，更多的是欣賞。
「不錯嘛，十五歲，金火雙域系中級魔法師。又凝成了水域系魔法陣――前途不可限量啊。」
素月才不吃這一套，域器光爪自腕上顯現，只一眨眼便挾住藍浮。
見她動怒，藍浮連忙示弱，將雪月放了。重獲自由的雪月飛到素月身旁，朝藍浮呲牙低吼。
「表哥。」藍魂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素月的利爪就貼在藍浮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見血。
「別，我認輸。你這爪子可鋒利的很，我可不想毀容。」
「反正你是醫生。」
藍浮嘆道：「醫者不自醫呀。」
「油嘴滑舌。」素月低罵一句，轉而問：「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
藍浮毫不猶豫地說：「那個，就是說你笨。」
「嗯？」光爪貼着他肌膚上滑動一下。
「哎，別激動，我說！」
「星塵國人皇欲與藍家結親，而藍家點名要你素月郡主。結親對象呢，就是藍家少主――藍浮。」
素月疑問：「南浮？不是藍家少主嗎？」
聞言，藍浮翻了一個白眼，道：「你是不是『nl』不分？」
「你！」
素月看着他氣不打一處來，卻只是嘆了一聲，收回光爪轉身走出亭子。
「哎，你要去哪兒？」
「修鍊。」
「你不回宮？」藍浮接着說，「你要是不回去，宮宴可就沒主角了。」
素月停下，回頭看着他，說：「那又如何？」
藍浮正色道：「聯姻可能會取消。」
素月毫不在乎地說：「那不正好，省的麻煩。」
「你不想嫁？」
素月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說：「你都說了我是被賣的，怎會想嫁？」
聽到她說不想嫁，藍浮忽然感覺胸口壓着一口氣，悶悶的，難受的很。
「那藍家要是執意娶你進門呢？」
素月邁著輕盈地步子走着，語氣平靜：「那便嫁唄。反正嫁過去也不過是淪為傳宗接代的生育工具，只要不惹事，總比這勾心鬥角的深宮強。」
素月忽然停下腳步，側身望着他，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對吧，藍少主？」
她那一笑，令藍浮有些失神。
藍浮獃獃地望着她，久久未曾言語。素月黑眸中閃過一瞬失落，回身抬步。
「不。」
「嗯？」
聽到身後傳來的語氣堅定的一個字，素月有些疑惑地回頭看着他。
「你才不是工具。」
藍衣靛瞳的少年也看着她，神色平靜，目光卻如深淵中的一道光，明亮、溫暖。
看來，她沒有看錯人。
想到這兒，素月淺淺一笑，回頭，沒有留戀地離開。
望着她的背影，藍浮心底忽然生出一絲酸楚。莫不是對她一見鍾情？
藍浮這麼想着，可又覺得不合理。他這種人，怎麼可能動真情？
剛剛救她上來時，那一眼對視，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他們之前在什麼地方見過？
藍浮想不清楚，轉而對林劍說：「林劍，要不你改名叫風花吧。『風花雪月』，正好一對兒。」
「主人，你在開玩笑吧？」
藍浮認真地反問它：「你看我像開玩笑？」
「表哥。」
一人一獸還在爭論改名之事，藍關已經憑藉追蹤魔法找來了。
「藍關。你來幹什麼？」
「長老讓我找你回去。」
「不去！」藍浮有理有據地說，「我妻子都沒去，我才不去。」
「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要怎麼跟長老交代？」
藍浮眸子一轉，看着她說：「要不你和藍魂其中一個用偽裝魔法變成我的樣子？」結尾還不忘加一句，「反正你們兩個常扮男裝。」
聽完自己表哥的話，藍關秀眉微皺，問：「要是被發現了呢？」
藍浮笑着說：「不會的，除非哪個不怕死的想惹藍家。」
「反正你們自己看着辦吧，我要去追我妻子了。」丟下這一句話，藍浮還就真當起了甩手掌柜，施展魔法偷偷跟在素月後面。
藍關和藍魂兩姐妹相視一眼，搖頭嘆氣。
素月沒走多久，在一片空地上與等候多時的少年會面。
少年身材高挑，劍眉星目。一身藍色勁裝，墨色長發以冠半束，腰間一柄藍鞘佩劍。
少年看到素月，臉上緊繃的神情才得以舒緩，快步朝素月走來，露出笑容。
「魔方，自然種，墨雨沼林墨君之子科陳。他們兩個怎麼會認識？」
藍浮躲在樹后，正疑惑著，眸色突然一冷。
「難怪她敢做那麼危險的事，怕是我不出手，還有這個水屬性精靈師救她。」
一旁的林劍關心地問：「主人，你生氣了。」
「沒有。」藍浮一口否認。
林劍的目光在談笑甚歡的兩人與自家主人之間轉了幾個來回后，終於做出了準確判斷：「不對，是吃醋了。」
藍浮看着不遠處的二人，煩躁地拍了一下它的腦袋，道：「安靜！」
聽到聲音，素月回身，看到藍浮和林劍。
「藍少主，你還在？」
被發現了，都怪你。
藍浮瞪了一眼委委屈屈的林劍，厚著臉皮開口：「你都沒回去，我為什麼要回去？」
素月不解地問：「為什麼非要我回去你才回去？」
「因為我迷路了。」
林劍瞥了一眼自家主人，卻發現主人一臉正色，毫不尷尬。
這下它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說謊從來不打草稿」。
藍浮說的一本正經，不由得二人不信。
素月笑道：「沒想到堂堂一代藍家少主居然會迷路。」
藍浮厚著臉皮說：「誰說實力強大就不能是路痴了？」
素月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一笑：「那恐怕要讓藍少主在這裏多待一會兒了。」
說完，二人轉身欲行。
見狀，藍浮脫口問：「你們要去哪裏？」
兩人回頭，科陳笑着對他說：「這件事不需要藍少主過問吧。」
「科陳，我們走吧。」素月最後看了一眼藍浮說。
「好。」科陳微笑着應了一聲。
任由兩人離去，藍浮就站在原地望着他們的背影，手中的摺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林劍瞧著自家主人微皺的眉頭，狼眸一動，道：「主人，我覺得您需要這幾本書。」
藍浮看來一眼林劍遞過來的幾本書，果斷說：「不需要！」
什麼時候，還看書？
林劍厚著臉皮將書名念出來「《如何取悅三十種不同類型女孩子的兩千五百種方法之海王心得》……」
「給我。」
……
皇宮。
靛色長發高束成馬尾的俊朗少年徐徐向自己的座位走去，眼神恣意慵懶。
在場的賓客見到他皆是一愣。
藍關跟着他，靛色眸子裏隱藏着不安。
「這位可是藍家少主？」賓客中突然有人問。
假扮成藍浮的藍魂睨着眼看了看他，道：「是與不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位能欣賞到一出好戲。」
藍關一聽，這可還行？連忙拉住她的衣袖，低聲道：「亂說什麼？」
可惜眾賓客並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只是相互看了看，又開始說笑打趣，其中不乏阿諛奉承一類的，都是在說藍浮和尚未露面的素月如何如何。
對於這些二人僅是聽着，懶得理會。
藍魂看向早已到場的藍家眾人，發現二長老正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藍魂當即感到脊背一涼，渾身冒虛汗。
表哥，事大了……
二長老對上藍魂的視線，只一秒便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藍浮對她從來不會露出害怕的神情。
從一進場她就發現了端倪，只是不好確認。這下她確認了，反而更加憂心。
二長老側目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
幸好，第二次見藍浮的星塵國人皇並沒有發現人群中的那位是假的。
「在那兒站着幹嘛，還不入座？」確認無礙，二長老忍着怒氣對藍關二人說。
二人聞言，急忙順着二長老的話行事。
藍浮不怕她，可她們怕啊。惹不起，惹不起啊……
「素月郡主駕到――」
二人剛入座就聽到負責傳報的太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