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替身
當年那場火，燒的離奇，燒的邪性。
西園之中，整整一百多位戲子，包含數百聽曲的倭寇，連同數十米樓閣，都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無一人逃脫出來。
此事詭異，當時倭寇大軍暴怒，下令徹查此事，卻終究沒有得出個所以然。
眼下的老者，也就是當年的那頭狗妖，則成了唯一的倖存者，也是唯一的見證者。
那場火，或許就是這頭狗妖所放。
然而老者聞言，卻微微的嘆了口氣，道：「自老朽懂事以來，雖然恨那些逼死伯牙的人恨的要死，但西園是伯牙的心血，是他最重之物，那些人是他的手足，是他的珍視之物。
「他為了那些人可以選擇從容赴死，既如此，老朽又豈會一把火把它燒了。」
「放火的，另有其人。」
「是伯啟做的。」
伯啟？
蘇青丘與張秋月面面相覷，這個名字在他們獲得的那些資料中，根本沒有任何記錄。
也不在西園燒死的戲子名錄中。
這…又是誰？
老人則再次陷入了回憶之中，怔然了良久，幽幽嘆道：
「伯啟，伯牙師弟啊！」
故事是續接着伯牙被獻祭之後的時間。
倭寇動亂，岑州府民不聊生，雖然勉強恢復了經濟，但西園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再加上獻祭伯牙的事情，被傳的滿城風雨，這更讓西園無所適從。
諾大的西園子，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繁榮，冷冷清清，破敗無比。只是一百多人的戲子還要生活，還要吃飯啊。
總不能就這麼任其衰敗下去。
如此
當時的梨園之主想到了一個主意，那便是再造一個伯牙，或者說要找一個與伯牙一模一樣，以混淆視聽。
人選，便是伯啟。
寓意重啟之意。
「他也知道，此世之中伯牙只有一人，數百年來都不會再出現第二位、想要再造一位媲美伯牙的大家，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所以便找到了這個孩子，每日裏就向伯啟灌輸其就是伯牙的信息，從吃飯、睡覺、走路、唱戲等等，甚至一舉一動、都務必與伯牙一致！」
「不求百分百再現伯牙之能，只要有伯牙三分之力，也是可以的。」
「可惜啊，伯牙之能，又豈是凡間之人可以媲美的。伯啟雖然聰慧，日後也可稱為普通的梨園大家，卻也比不得伯牙三分。」
「可憐啊……」
老者感嘆著伯啟的命運。
伯啟更苦，他的命運就是被梨園之主用來代替伯牙，不，確切地說是要偽裝成伯牙。
平日裏的動作稍有不像，便會動輒打罵，唱戲不像更是會讓其數九寒天跪在地上，一跪就是一整夜。
如此種種，到了後來伯啟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伯牙，還是那個名為伯啟的可憐孩童了。
「他瘋了啦！」
「老朽覺得那可憐的孩子最後是徹底瘋了。」
「只是隨着他瘋了，他開始變得越來越像伯牙，走路像，吃飯像，甚至就連唱曲，都像了三分，有時候老朽都誤認為是伯牙回來了。」
「這時候所有人都高興的認為，是伯牙的魂魄回來了，附身在了伯啟身上。至於伯啟這可憐的孩子，再也無人問津。」
……
老朽的講述，讓蘇青丘和張秋月汗毛豎起，不寒而慄。
他們倆根本無法想像，
當年那位梨園之主到底做了什麼，才能讓一個身心健全的孩子，最終硬生生的化成了伯牙，
甚至以假亂真，所有人都以為是伯牙回來了。
不可思議
難以置信
天方夜譚。
「我記得，就在那一夜，伯啟穿着與伯牙一模一樣的戲服，畫着一樣的裝束，召集了所有西園的戲子、遊客、登台獻舞。」
「那時候啊，老朽甚至也恍惚中認為是伯牙回來了。」
當夜
一夜魚龍舞，烈火半邊天。
伴隨着那曲《太平》再現，伴隨着那曲《來生》躍入耳中，大火焚燒了三天三夜，而自始自終那些聽曲的人，都沒有任何人逃出來。
死了
都死了！
似乎從他們聽得那一曲后，便已經註定了結局。
至於大黑狗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已經記不清了，或許是伯啟有意放了它一馬，亦或者是自身靈性導致。
總之，它從那一場大火中存活了下來，然後便開始了江南道的流浪，找尋了伯牙近百年，再也沒見其蹤跡。
老者的故事講完了，蘇青丘與張秋月也沉默了下來。
小小的院落中，秋風起，落葉飛，只有幾條小黑狗還在歡快的追逐著樹葉，不知愁是什麼滋味。
良久之後
蘇青丘看向老者，眼神閃爍著莫名的光澤，輕聲道：「你最後在火中看到的人，真的是伯啟嗎？」
「或許，他就是你要找的伯牙呢。」
老者微微一愣，臉色驟然慘白起來，身體微微的哆嗦著，喃喃道：「不…不可能。那是伯啟，絕對不是伯牙。沒錯，他如果是伯牙，又怎會捨得一把火燒了西園呢。」
然而蘇青丘卻搖了搖頭，繼續道：「從西園近百人逼死伯牙那一刻起，他與西園的情分就已經徹底斷了。伯牙可以死，可以為西園眾人苟活犧牲自我。但誰又能規定，死後的伯牙不可向西園復仇呢？」
畢竟妖魔鬼怪最不能用常理來形容。伯牙被獻祭給了八首偽龍，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怪物。
若說回來複仇，也無不可。
當然，上面這段話蘇青丘並未細說，畢竟眼前這位老者就是一頭妖！
雖然，它已經快要老死了。
「西園唯獨你存活了下來，不是么！」蘇青丘又輕輕的加了一句。
這句話，就如同閃電一般，驟然劃過老者的腦海，他完全愣在了那裏，許久許久之後、才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伯牙，伯牙！如果是你，當年為何不告訴我，你可知大黑尋了你多少年啊。」
「不…不！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你。你一定是在那裏等着我，一定還在那裏等着我！」
老人掙扎而起，漸漸的身上有了變化，黑色的毛髮生長，隨後一條黑色的狗，在蘇青丘二人眼前浮現，緊接着便化為一道風，消失在了院落之中。
「這是……」
張秋月看了看仍舊躺在椅子上的老者，又看了看剛剛消失的黑狗，目瞪口呆。
「它早就死了！」
「留在這裏的，只不過是執念罷了。」
「一百三十年啊，明明近在咫尺，卻永不相見。」
「走吧，跟着它的執念，或許它可以帶我們真正進入西園之中。」
「伯牙…伯啟，梨園詛咒，一切的謎題，拭目以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