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三天十三夜
從大多數角度看，倒下的活屍還保持着大體完整，下巴處的傷痕隱藏在yīn影中，並不顯眼，遠沒有胸口深邃破碎的空洞那般恐怖。
這已經是古舍唯一能做到的最後一點挽留了。
「別了，養父。」
「別了，童年！」
無盡哀思，徒留一句無聲的道別，諸般不舍終做了空。
這一天，古舍剛剛十三歲，依照部族的傳統，從今天起屬於他的成年試煉就要開始了，他有整整一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的價值，而通常情況下活過試煉的他將成為守護部族不為外人侵犯的戰士，或是為部族尋找食物的獵人。
這個早晨本該是他正式獲得養父的認可，接過養父親手製作的武器踏入成年的rì子，而他也做好了用最短的時間獵殺成年暴熊來證明自己是紅山最好的獵人之一的打算，然而，養父的屍體卻是他踏入成年睜眼時，所看到的唯一。
轟隆隆……初夏悶雷滾滾，幾乎一瞬間裙邊微綠詭讕的厚重輻shè雲就遮住了洞頂破口處的陽光。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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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細微的雨絲靡靡，連綿如霧。雨勢不大，卻沒人敢冒險走入荒野，冰冷的輻shè雨淋久了，就連最強大的凶獸也會因高燒致死，更何況脆弱的人類。
連續十三天yīn雨不斷，可低垂在洞口邊沿的輻shè雲依舊厚重，沉甸甸的壓的人喘不過氣，似乎連沉默都在隨着冰冷的氣息無聲蔓延，生長。
與糟糕的天氣相比，燃料與食物的匱乏更讓老鬼心煩，雖然在濃郁的chao氣滋潤下食用菇每時每刻都在瘋狂的生長，可事先儲備的用來補充部族戰士體能的熏肉也因濕氣的侵注也到了腐爛的邊緣，而且連綿yīn雨下寒的族人也rì漸增多，可以預見，再這樣下去的話難免有人扛不住，就此倒下，何況就算熬過了yīn雨天，山外還有殺不絕的紅魔在等著。
雖然理智告訴老鬼，沒有任何人會傻到在荒野里硬抗輻shè雨，可直覺卻告訴老鬼，紅魔絕不會如此簡單的退卻。
或許，是時候走出去了。
老鬼抬步移至牆邊，就著一牙碎鏡探手整理斑白的短——鏡子中的臉依舊倔強，只是不覺間蒼老了許多。
片刻后，不緊不慢的議事鐘聲響起，在深邃的洞穴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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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天來古舍一直守在洞防區，只是隨着yīn雨的蔓延，他也不得不向後退，將自己縮進篝火籠罩的範圍。
由於長時間沐浴輻shè雨，『天窗』下的大部分植物表面都籠罩着一層淡綠sè的輻shè光，新生的菌菇整株整株的散著幽幽藍光，淺綠勾兌亮藍，將迷濛的視野染成一片斑駁。
胸口隱見血痕的古舍斜靠着洞壁，微仰的目光透過雨絲，順着雲層的交界處滲入，追隨着雲層深處忽明忽暗的光亮。
雲層太厚了，即便是閃電也無力透過它們彰顯榮耀。
然而不羈與狂野的閃電猶自不甘的掙扎著，咆哮著，銀亮奪目的光芒透過雲層的邊緣不時亮起，在輻shè雲的邊緣勾勒出一抹淺淡的灰。
隨着時間流逝，不斷積累著能量的閃電作的間隔越來越長，越來越長，鉛灰sè的筆觸一次比一次深邃，漸漸化作耀眼紫紅。
轟隆隆……沉悶的雷聲猛然大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沉悶，一時間草木無風拜服，山川輕顫悲鳴；如chao雷聲不為所動，反而越來越急，轉瞬化作一聲震天雷霆響徹天地，一時間天地唯余滾雷濤濤，積累了無數能量的閃電趁勢而起，於雷霆聲中劈開天地，深紅電芒如脫籠猛虎瞬間撕碎雲層，將天地裂做漫天赤紅。
同一時間，無數深紅閃電貫通天地，閃耀雷電交錯如網，不斷的切割著，撕扯著，將天地分割做一片破碎。雷聲隆隆，閃電肆虐，呼嘯狂風響應徵戰的號角狂涌而至，十三天來一成不變的厚重雲層在雷電交加中終於化作無數暴虐銀龍潑灑，橫飈的雨珠擊打的山石戰慄，乘風破浪的不羈狂風，手執霹靂閃電一往無回的刺向天幕，雷電雨雲攪做漫天呼號，喀哧哧一聲轟鳴響徹寰宇，天裂了……
傾盆暴雨凝做銀鏈瀑布漫過天窗，嘩啦不絕的注入洞中，流向洞穴另一端的無盡深邃，無論是慘綠植株還是瑩藍菌菇，都被暴雨挾裹着捲入地下，被暴雨攜裹的還有蒼白的骨骸，濃稠的屍水和不甘的顱骨，以及十三天來的堅守。
喀哧哧的雷鳴似這瘋狂世界留下的最後遺言，將一切的一切湮滅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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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洞防回來后，古舍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了整整十個小時，直到快醒時夢境突兀而來，將他帶入往昔。
夢中只有養父不斷變幻的身影，只是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法看清養父的臉，唯有養父沙啞的聲音從夢境深處迴響，清晰而低沉，甚至在他被叫醒后，那聲音猶自環繞，令他不能自已。
要做獵人，先要有趁手的武器，弓、弩、匕、獵刀、手斧……沒有定數，但一定適合自己，像這樣一根迅爆兔的腿筋，只要使用得當，就可以輕鬆的獵殺成年炎狼，經過處理再配上合適的材料，就能製作出不錯的短弓，處理得當的荊棘也能充當匕，比如這樣……
你要記得，武器裝備不過是基本工具，想要完成一場完美的獵殺，先你得熟悉你的獵場，就像熟悉你的身體，觀察，細緻入微的觀察，然後為當下的獵殺制定相應的計劃，記得，所謂的計劃並不是教條，它只是你某次行動的基本準則，而它存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計劃出現變化時，讓你擁有更快的反應時間，以此來換取更多的時間去判斷，去決定……獵殺行動本身只是當前計劃中的一個節點，在執行過程中，你要始終記住一點，生存，才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
最後讓我們從頭檢查一下我們初次狩獵的計劃，短弓、匕的組后不錯，很合適瘦弱的你，暴熊幼崽，嗯？jǐng覺xìng不高，只要合適的手段就能誘使它落單，這一點很不錯，不過以你的短弓很難……咦，還有這個小玩意，那麼目標確定，紅山獵場，你已經很熟悉了，最後，我們再次確定臨時營地的位置，冷水峭壁，紅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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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方興，長老會有關遷徙的提議就傳遍了整個洞穴。
提議就像落入死水潭中的巨型鯰魚，不斷翻攪游弋，在一張張充滿惋惜，黯然，焦灼與無助的臉上蕩漾。
這些臉的主人有着同樣的外貌，黑sè的，黑sè的眼，黃sè的膚，而此刻，就連他們的神情也是同樣的，同樣的不舍，同樣的迷茫……也只有極少一部分的少年人臉上寫滿的衝動與好奇。
最終，所有的情緒只做一聲嘆息。
嘆息過後，唯余堅定。
其實很早以前就有了類似提議，畢竟族人的繁衍是需要提供相應空間的，過度狩獵引的食物短缺所造成的壓力，人口繁衍導致的空間的緊缺問題越來越嚴重，早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防備完善的洞穴雖好，可畢竟太小了，竊據一隅的部族明顯無法維持如此龐大的開銷了，更何況，荒野中的旅人不時帶來有關城鎮的消息，也早已流傳開了，而紅魔的出現，終於促使長老會做出了相應的提議。
不過這件事太過重要，長老們也不敢輕下決定，於是一場席捲洞穴的公投就此展開。部族所面臨的困難，遷徙的必要xìng與危險xìng，乃至未來的種種可能……幾乎所有的信息都被整理傳達了出來，以供族人參考。
凌晨，決議已定，三天後走出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