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這些日子裏，老李都這樣做着生意，久而久之，村裏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水果商。大家都願意在老李這裏買水果，老李也是客氣，給鄉親們的價格稍微低了五毛錢，這可得少賺五毛錢的利潤，老李確實心甘情願。
這樣來來往往，老李家中多餘的糧食全都換成了一疊一疊的鈔票，誰看了不心裏惦記。村裏也慢慢開始有人效仿起老李，撈著好處，可是樂樂呵呵的高興壞了。老李經過這些天的勞累，也該歇著了，再說，家裏能換的，能賣的，都差不多了，也沒那個必要再去折騰了，只得等到下一年這個時候。
大晴天好幾日，終於是下起雨來，今早就下起，趕集的日子也耽擱了。
好大的一個響雷呀！雨越下越大，就像神仙用盆子裏的水往下倒，雨不斷的下着，粗大的雨點，落在我家的玻璃窗戶上，發出噼嚦啪啦乒乒乓乓的聲音，雨水順着玻璃窗往下流，就像瀑布飛瀉而下，我向窗外望去，樹啊，房子啊，都看不清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間好象有一個巨大的水珠簾，那些小樹被風吹得左右亂罷花草被雨淋的彎下了腰，好象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
就這樣，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夜裏。我很擔心這麼大的雨，會對莊稼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和損失，還有就是一系列的自然災害，每一項都損害著鄉親們的利益。到那時候，肯定得整天收到各種各樣的村民問題，需要報告上級，以及安頓受損群眾，不少事得等着我來處理。往往想到這裏，我就心煩意亂，想出門走走，天降大雨，使得我寸步難行。
我只好立在窗前，望着院子裏的花草，心情還是能好那麼些許。家裏的窗子設計的很是巧妙，一眼望去，正正好好能看全整個庭院，真讓人不得不佩服設計的師傅，感嘆他的手法精妙。
我就這樣靜靜地站着，看着雨，齊刷刷的下着，大腦一陣放空。
霎時間，我隱隱約約聽到門外有什麼動靜，抬頭仔細看過去，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我懷着好奇的心，打開房門想看一眼，不過那人速度極快。當我打開房門時，他已經不見了。
算了，我也沒多想，在院子裏走了一圈之，察看東西似乎都沒有什麼異樣。
「老了，看東西都有些花了。」我自顧自的嘟囔著，說着，便回到了家中。
雨不停的下着，越下越大，雷電也愈來愈大，急雨像篩豆子似的嘩嘩的落在了塵土飛揚的大地上，打得玻璃啦啦直響。雨起勁的下着，往窗外望去，天地間像掛着無比寬大的珠簾。透着迷濛的雨簾，遠處的房屋、樹木都瀰漫在一團霧氣之中。粗大的雨點打在地上，留下了一個個小窩窩，濺起了一朵朵小雨花。剎那間，門前呈現出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溪……
雨的聲音很大，現在我很難注意門外的動靜。突然間，鄰居王大媽家的狗狂吠不止，要不是我仔細去聆聽，可能根本聽不見，全給這雨聲所覆蓋。
「真有人這麼晚了還在晃悠？」說着，我又走向門去，緩緩打開門。
剛走出門來，一束燈光就打在我的臉上，我下意識伸出雙手去擋住這刺眼的光芒，耳畔旁隱約響起一陣柴油機器的轟鳴聲。透過手指間的縫隙，我看見停在自家的三輪車啟動了。那個人穿着黑色雨衣，本來就裹得嚴嚴實實，再加上大雨天氣，完全看不見對方的一切面孔。
「是——老李嗎？」起初我還以為是老李有事來借車，估計是這麼大的雨，有什麼急事，
沒能第一時間通知我。再者說，除了我，也只有他有這輛車的鑰匙。
吆喝一聲后，那個黑衣人比沒有理會我，我轉頭一想，老李要是來借車不可能不給我說，不對，怕不是進了賊了。
正想着，黑衣人便倒車出了門去，我立馬跟上去，一旁的狗也叫得更加厲害。
我迅速跟上去，一把抓住三輪車后裝貨物的車懸，還想拉住車子。
「是誰！」我向著他大吼道。
誰知那人一點情面不留，一個猛踩油門，車子就像看見紅布的牛，一個勁的往外跑去。我拉着車子，人在一瞬間被帶飛起來，不敢鬆手，這要是一鬆手，估計會被丟出去老遠，摔的老慘了。
此時此刻，我就像騎在牛背上的鬥牛士，不論公牛怎麼掙扎，我都穩穩的抓着鞍。
這可一點也不有趣，因為但凡我一鬆手，估計得在醫院躺上半個月，想到這個結果，我可是一點也不敢鬆懈。
那人也不給情面，駕着三輪車在雨夜裏的小村莊飛馳著。雨還在下着，我全身上下濕透了，由於雨水的緣故，手上開始打滑，抓不穩了。
「不是，我說……」我叫喊道，「大哥——有事好商量。」
那個人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應該是見我還沒有下車，他開始左右轉動，試圖將我甩下去。
我這個位置還算穩，雙腳踏在車輪上的保護殼上，所以支撐了很久。
車子開始走上坡路，這樣的坡度實在有些大，手裏一滑。心想，這下完了。不出意外，我重重地砸在地上。
左手邊著低，落地的一瞬間，一股鑽心的疼痛感馬上從左臂開始蔓延，令我無法動彈。我痛苦的呻吟著，可是這樣的雨夜裏，誰又能聽得見呢？
雨點無情地打在我的臉上，身上，甚至心裏，這一刻，我是多麼的無助。又一股疼痛襲來，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是腹部傳來的，右手隱隱約約感覺到一點點熱熱的東西在流淌著，迷迷糊糊間，我一下子就沒有了知覺。雙目一黑，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在睜眼時，已經是天大亮了。看着天上白茫茫一片，我才反應過來，這裏是村裏的醫護中心。醫護中心很簡陋，除了牆壁上刷了白色牆漆以外，其他任何擺件都和平常人家裏的一樣。
我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左臂一陣劇痛放到了。劇烈的疼痛感席捲而來，全身上下硬是疼了個遍，不禁呻吟兩聲，來述說我的疼痛。
「誒，你別亂動。」老李聽到我的聲音，立馬走進屋裏，隨行而來的，還有鄰居老趙。
「村醫說了，你現在動不得。」老李氣沖沖的說着，「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了，左臂最大的骨頭都斷了，左手更是粉末性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左腿也斷了，天！光看着就疼。」
「是啊，老張，你這是咋了？」老趙也問道，「好端端的，怎麼就躺在大路上，摔得渾身是傷，臉都劃破了。」
看着面前心急如焚的兩人，我真想一口氣把昨晚的經過全部講出來，剛一開口，胸前就疼的喘不上氣來。
「哎呀，他還不能說話，剛剛醒，再說了，他胸骨也摔裂了一點，說不上話來，得先養著。」村醫見我醒了，立馬進了屋，急急忙忙的說道。
老李和老趙此時就像兩個孩子，乖乖的聽着醫生的話，不敢再多動。
村醫使了一個眼神，意思是讓老李和老趙出來，這兩人也倒是識趣，都慢慢走出門外，走時還不忘給我說一句，叮囑我好好養傷。我現在是說不得話，要是能動能說，我一定要把我抓賊的大冒險講給他們聽，可惜，我現在就和植物人一般，什麼都不能幹了。
「剛剛我在檢查的時候，有意外發現。」村醫壓低了聲音，「張村長他有這樣一個病情……」他又壓低了幾分，我是一點也聽不見了。
不知道他們在外面低估什麼，討論了好久，老李總算才進來。有個人在身旁陪着也好，但凡是個健康心理的人都會希望有人陪着，這樣才能看見生活的希望啊。我不能說話，只能聽他講，我發現，他的話語間對我變得柔和了幾分，和以往不大一樣了。
「你也別多想，就好好養傷，傷好了，再說其他的事，這些事你就不要擔心。」老李緩緩說道，我看他的表情變了幾分，變得深沉了幾分。
我好想說點什麼，可惜現在這樣的狀態只允許我一言不發。老李看着我沉默了好久，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氣氛真的悶得要死，我急了，動了一下胳膊。報應也來的飛快，劇烈的疼痛直接湧上腦門，這感覺，別提有多難受。
「啊，誒——」我痛苦地呻吟兩聲。
「咋啦？醫生叫你少動，你硬是不聽勸啊。」老李接着說，「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話要講，過幾天吧，啊。」說着，老李拿出一串鑰匙，擺在我眼前。
「我知道，車丟了，我估計你一定去追他了，不然還能落得這樣的下場。你說你，人能和機器硬碰硬嗎？車沒來我們還能賺錢再換，那你說命沒了，怎麼辦。你現在是村裏的主心骨，你要是沒啦，這村裏大大小小的事找誰說理去？」老李默默將鑰匙又揣回兜里，接着說，「也怪我沒有給你說，這鑰匙放在了你家窗台上，我以為你沒醒，前幾天事情忙多了，也就沒有叫你起來，索性就走了。」
老李這樣說着事情的經過，情緒也漸漸激動起來：「結果後面我才知道，昨天你一大早就去了別的村裏開會說修水利的事。現在倒好，鑰匙還在這裏，估計那人是看見我把鑰匙放在窗台上，偷偷摸摸又把鑰匙拷了一把。」老李說着，「哎，現在車也沒了，人也成這樣，得虧老趙起來的早，才看到你，差點就……」
老李沒再說了，只是獃獃的看着一個地方，目不轉睛。
就這樣，又過了好一會，一聲叫喊打破了這使我發悶的氛圍。
「爹！我做好雞湯了。」
原來是小玉，帶着碗剛剛煲好的雞湯就進來了，老李細心結果，舀上一勺，就往我的嘴裏灌。我只能讓這湯慢慢流入胃裏，因為喉嚨一動，胸前就一陣撕裂的痛感，沒有很痛，但也夠嗆。為了能更快的痊癒，也只能這樣了。
雞湯溫度剛剛好，不淡不咸，很是口味，可惜舌頭不敢打轉，不然還真想仔細品嘗一下。
「你就先好好養傷，我這邊去找點線索，那偷車的人估計也不知道會犯下這麼大的錯，那人應該認得到我們，不然怎麼知道鑰匙的。」老李一點給我灌這湯，一邊自言自語。小玉就在一旁靜靜地守着，等老李忙活兒完，收拾好東西，小玉就離開了，畢竟家裏還是得有人照顧。
天很快就要黑了，夕陽西下，我卻只能窺見一點點，金紅的光漸漸灑入到房間里，落到了我的床邊。
「醫生說，你這左手臂摔的太狠了，需要看着點，過兩天才能給你送回家裏，這些天裏，他還會給你換點葯，就委屈一下你。這兒天不早了，小玉一個人在家裏也不合適，我得回去看着，你也是知道的。」說着，老李站起身來，「今天折騰了不久，要不明天就去報案吧。」
報案？不行，這要是報了案，那個人可就完了。這鄉里的，大多都不怎麼富裕，看到有人能掙到錢，自然眼紅，很正常。那個人來偷車，一定是有什麼苦衷，不然就村裏這樣的善良的人，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就他的手法，一定是第一次，才會不計後果的干。不行，不能讓老李報案。
「嗯~嗯——」我突然動一下我的右手，有意要叫住老李。我以為右手沒事，結果牽動了胸骨，我頓時痛地咳嗽起來。
「咋的啦？」老李轉過頭來，數落道，「都說了別動，你都這樣了，還較勁呢。」
「不，不——」我很想說完，但是這樣的疼痛一點也不好受。
「不？」老李也聽出了點東西，「什麼不？」
「報——案——」我乾脆一下子說清楚，不出意外，牽動了胸骨，「咳咳咳……」越咳嗽，越是難受。
「好了好了，你先別說話。」老李急忙俯身下來察看我的情況，安頓我的情緒。
「你說不報案？」老李雖然有些疑惑，但其實他也能夠理解。
「我知道你也是為了那個人好，畢竟我們這一帶確實是不會有什麼惡人。就這個人偷車這件事來說，他絕對是個熟人，也罷。」老李想了想，還是擔心的問道，「你可要想好了，這罪，你得受着啊。」
我不好說什麼，只能點點頭，就算是答應下來。
「嘿嘿，我說你什麼好，被人都偷到家裏了，你人差點就沒了，還幫着別人說話。」老李接着說，「你曉不曉得你的職位？村長，公職人員，出了事，上面可是要追究的，你以為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事啦。」
老李這話的確沒錯，後面的事，上面還是會處理，畢竟就我現在的情況，很多事情自己是做不了的。
「你得想好，你是不是真的在救他。」
老李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就離開了，今夜無眠，因為，外面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