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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房間里光線昏暗,或許是為了營造一種氣氛,唯一一扇向陽的窗戶也被封死了,而且封得嚴嚴實實的,連一點光線都不透。四面的牆壁上沒有任何裝飾物,**的牆皮因為chao濕的關係已經變得斑駁,偶爾有些地方還有大片的濕痕,就像……就像我身邊這個傢伙的癩痢頭一樣噁心人。

「癩痢頭」,哦,不是「癩痢頭」,是來自內務人民委員部明斯克地方局肅反行動委員會的阿夫傑伊·瓦西里耶維奇·瓦倫金中尉同志。儘管任何一本馬列著作亦或是黨綱黨章中都沒有規定,偉大的,富有遠見的,永遠忠於蘇維埃政權、忠於蘇聯人民的約瑟夫·維薩里奧諾維奇·斯大林同志也從沒有提到過,但給自己的同志起綽號總是不好的——儘管在目前的局勢下,今天的同志說不定就會成為明天的階級敵人,可在他正式變成敵人之前,或者說,在他反動的面目徹底暴露出來之前,他總歸還是我的同志。

忘了自我介紹,嗯,按照正常的介紹程序,我要先大聲說出我的名字:弗拉斯·達維多維奇·恰普林,目前是明斯克共青團市委的宣傳幹部……不好,順序錯了,重新來。

我叫弗拉斯·達維多維奇·恰普林,蘇維埃社會主義加盟共和國白俄羅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明斯克市特羅揚諾夫鎮人。我的父親達維多·季諾維耶維奇·恰普林,母親馬秋莎·季托夫娜·巴雷科娃,都是1914年加入布爾什維克的老黨員,他們在192o年保衛蘇維埃政權、抗擊白衛軍的革命戰爭中英勇犧牲,烈士編號:「Ж27o392」、「Ж31o287」。作為根正苗紅的革命烈士後人,我自幼在黨的關懷下幸福成長,並有幸在列寧格勒國立大學哲學系深造四年。1934年,我光榮的加入了布爾什維克黨,並在同年,進入明斯克共青團市委。一年後,因工作成績突出,表現優異,受團市委的委派,我進入剛剛建成的沃斯托茲那雅特訓學校,接受了為期六個月的特別培訓——培訓內容保密,保密等級:n2o9(1935),保密授權單位:內務人民委員部。

這就是我的個人簡介,也是我的人事檔案中主要記載的東西。當然,在我聰明頭腦的最深處,還藏着另外一份大相徑庭的個人簡介——姓名:陳成,xing別:男,年齡:45歲到負1oo歲之間(這個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沒法計算了),民族:漢,籍貫:中華人民共和國河北省保定市北市區,政治成分:群眾(不是沒機會入黨,只是捨不得交黨費)。祖上三代富農,到我這就成了貧下中農,做了一輩子的小科員,崇拜上帝、真主、釋迦摩尼以及滿天神佛,年輕的時候喜好是泡妞、買彩票,而立之年後的喜好是看別人買彩票、幻想着泡妞。生平的志向是「過豬一樣的生活,而且除了自己之外,全世界都是母豬」,最喜歡的一句名人名言是馬克思說的:「一切財產都是偷來的。」

咳咳!

扯得有點遠了,畢竟陳成那個名字已經徹底離我遠去了,我現在叫弗拉斯·達維多維奇。

在眼前這間不見天光的破房間里,我正在參加一場審判,秘密審判,法官、審判員、記錄員以及控方代表、公訴人等等等等,這些角sè都由三個人來扮演。我是記錄員、控方代表;公訴人是癩痢頭……啊不,是阿夫傑伊·瓦西里耶維奇;至於法官和審判員,則是堆砌在最右邊的那一坨「臭狗屎」。

請原諒我,我又給同一階級立場的革命同志起了綽號,而且很不人道的用了「臭狗屎」這個明顯帶有污衊xing的名詞,不過我這麼做是有理由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我實在找不出一個比「臭狗屎」更有污衊xing的名詞了,第二,用臭狗屎來稱呼這個傢伙,並不是對他的人身攻擊,而是對他**裸的恭維。對這傢伙的出身,我認為非常值得考證,我懷疑他那位粗心大意的母親在撫養他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把孩子給扔掉了,卻把尿戒子給養大了。瞧瞧他那張爛窩瓜一般的臭臉,多像一個最招蒼蠅喜歡的、團成了團的尿戒子啊。

帶着臭狗屎味的「尿戒子」名叫亞歷山大·埃內斯托維奇·貝科夫,來自於國家安全總局明斯克局,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以蘇維埃人民政權的名義,判處你死刑,立即執行!」

三個人組成的審判庭,規模似乎小了點,不過在「斯達漢諾夫勞動競賽」jing神的鼓舞下,我們的工作效率卻是一點都不低,草包似得法院、檢察院的工作效率和我們比起來,簡直就拖沓的可憐。列寧同志在評價我黨行政機關和國家機構的時候曾經說過,這些機關里「英勇肯乾的人可能只有幾十個,而獃著怠工或半怠工、鑽在公文堆里的人卻有幾百個」。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種說法一點錯都沒有,簡直是鞭辟入裏,入木三分。

就在過去的三天時間裏,在針對「『四月水兵被服廠』反革命怠工事件」的審理調查中,我們這個三人組成的審判庭,已經揪出了兩個「第五縱隊yin謀集團」、一個「富農幫凶反革命集團」以及四個資產階級民族主義反動分子。前後,共開庭審理案件42宗,確定36人有罪,判處12人死刑,9人無期徒刑,15人勞動改造。

瞧瞧,這是什麼樣的效率?那些法院、檢察院的人在這樣的成績面前,難道不應該感到羞愧嗎?

「……現在,我以蘇維埃人民政權的名義,判處你死刑,立即執行!」

該死的,「臭狗屎」剛才說了些什麼?走神了,沒聽清楚啊。

我拋開腦子裏的胡思亂想,扭頭朝旁邊看了一眼,只看到「臭狗屎」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制服肩頭的兩顆星星在昏暗的燈光下灼灼生輝。

癩痢頭的阿夫傑伊·瓦西里耶維奇背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盹,鬍子拉碴的嘴角上都掛了口水了。

沒辦法,只能靠自己把記錄補上了,罪名嘛,隨便胡寫一個算了,反正這種記錄也沒人看。不過,剛才那個犯人叫什麼來着?德米特里·烏斯京諾維奇……姓什麼來的?葉爾皮洛夫還是葉夫列莫夫?靠,孫子,活該被判死刑,整個名字都讓大爺記不住。

兩個名字都寫在紙上,然後拿筆輪番點着,「小皮球,香蕉梨,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耶!最後一個字落在葉爾皮洛夫上面了。好彩!拿過審訊記錄,寫好年月ri,寫上胡謅的罪名,最後寫上犯人的名字——德米特里·烏斯京諾維奇·葉兒皮洛夫。

被嚇得尿了褲子的葉爾皮洛夫亦或是葉夫列莫夫很快被兩名內務部的執行jing察拖出去,隔了幾分鐘,外面傳來「嘭」的一聲槍響,這個倒霉催的傢伙就去追隨馬克思了——我敢打賭,馬克思他老人家這會肯定不缺人手用了,要不說革命者不信上帝呢,就算有上帝,也早被死了的革命者用人海戰術幹掉了。

阿夫傑伊被槍聲驚醒,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扭頭看看我,又扭頭看看另一面的亞歷山大,伸手拿過亞歷山大放在桌上的打火機,送到嘴邊哈了一口氣,隨後,意氣風的舉起手,在面前的判決書上用打火機結結實實的砸了一下……這廝,真他媽的太有才了,打火機都能當公章用,他就不適合干公訴人這個角sè,人民陪審員倒是挺適合他。

亞歷山大·埃內斯托維奇就像是沒看到阿夫傑伊出的洋相,他趁著下一個犯人還沒有被帶進來,房間里只有我們三個人的機會,乾咳一聲,說道:「咳……,阿夫傑伊·瓦西里耶維奇同志,弗拉斯·達維多維奇同志,下面一個要審理的,是四月水兵被服廠原機要員捷蓮娜·羅曼諾夫娜·古洛娃。」

嘴裏這麼說着,他將兩份材料分別遞到我和阿夫傑伊的面前。

「在一周前,有人舉報她因為她的父親被列為富農,而對蘇維埃政權心懷怨恨,並經常在公開的場合,表一些詆毀蘇維埃人民政權的言辭。」亞歷山大的目光閃爍,說話也是一停一頓的,就像是每一句言辭都是剛剛構思好的,「本着不放過任何一個敵人,但也絕不使任何一位同志蒙冤的原則,我對這些舉報的內容進行了詳實的調查。」

忽悠,繼續忽悠,我對他的這種說法大為不屑。本來嘛,這個三人審判小組是三天前才宣佈成立的,小組成立的當天,才拿到的各種舉報材料。這三天來,我們每天都忙着宣判,只有晚上才有休息的時間,難道說利用那麼一兩個晚上的時間,jing力充沛的亞歷山大·埃內斯托維奇同志就能進行足夠詳實的調查?哼哼,這種話拿來騙騙馬克思、列寧同志還成,想騙我?歇菜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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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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