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架梯,借刀殺人

第339章 架梯,借刀殺人

「有勞扶光將軍了。」

唐治從艙中走了出來,後邊跟着許諾。

許諾眉如遠山藏羞意,目似秋水漾春波。

愛情的滋潤,讓她明艷照人,不可方物。

唐治很是禮賢下士的樣子,親手將張扶光扶起,張扶光不免有些受寵若驚。

唐治道:「情況如何了?」

張扶光道:「所有鬧事的士子,都抓起來了。巷子四周已經封鎖,或偶有漏網之魚,明日一早便可挨家挨戶搜查。」

唐治點頭。

張扶光道:「末將來時,備的有船,現如今,所有被抓士子,盡皆押在船上,如何處置,還請大王示下。」

唐治略一沉吟,扭頭對許諾道:「對了,你家是不是在梁溪有一塊地?」

許諾道:「是,王通判那邊前不久才清退給奴家的,怎麼了?」

唐治微微一笑,道:「張將軍,你把這些士子,連夜運去許家的梁溪田莊,不可叫人知道去向。諾兒,你跟張將軍走一趟。」

梁溪,稻米之鄉。

如今正是秋收時節。

這塊地,已經重新回到許諾名下,現在由顧家老太爺調來幫許諾忙的幾位管事之一,林管事負責照管。

林管事對原來的佃戶,目前各方面要求都還沒有做出調整,這最大程度地穩定了民心。

許家在這兒買的這塊地,自然是極肥沃的稻田。

這個年代的士宦權貴,對土地有着無比強烈的熱情。

哪怕他們經商一本萬利,賺了錢依舊熱衷於買地。

土地對他們來說,才是可以長久傳承、永世不易的財產。

許家也不例外,姑蘇地面上已經沒有上好的田可買,便向周邊買地。

無錫地面兒上,許家共有三塊地,梁溪稻田只是其中一處。

盧俊文、金暢、張一帆、趙春、顧沐恩等士家公子,被軍中的大船,悄然運到了這裏。

他們是被連夜運走的,次日清晨,張扶光才開拔回營。

回營時人人可見,他軍中並未押運人犯,所以那些世家公子都去了哪裏,一時竟無人知曉。

因為此事發生時,已是黃昏,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會連夜把人犯運走。

按照常理,就該在無錫處理。

就算不在這裏處理,他們也不必半夜行舟,那是存在一定的安全風險的。

一百多個士子文人被押到了許家田莊里。

「咣咣咣」的銅鑼在大槐樹底下響起,莊戶們聽見鑼響,紛紛從家裏趕來。

他們到了大槐樹下的土枱子旁,才發現這裏竟有數百軍兵,肅立如林。

在他們前方,還有一百多個一臉茫然的儒衫書生。

「鄉親們,大家都聽着……」

管庄丁老爺扯著嗓門喊了起來:「這些書生,都是犯了事兒的犯人,軍爺把他們暫且安置在這裏。

咱們莊子,一百四十戶人家,我剛才清點過了,每家領走一個,還有富餘。大傢伙兒呢,就一家挑一個走。他們呢,吃、住,都由你們各家負責……」

百姓們一聽,很不樂意,憑什麼呀,一群犯人,我家還得伺候他?想得美。

丁老爺繼續道:「當然,他們去了你們家,不白住,也不白吃。他們吶,就是你們家打短工干零活的了,你們儘管使喚,當牲口使喚,這不正是農忙時節……」

他這樣一說,那些百姓頓時大喜,那些書生們卻是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我等讀書人,安能幹此粗鄙之事,你們竟敢如此羞辱我等,叫賀蘭崇敏那狗官出來!」

「對,賀蘭崇敏,狗官,你出來!」

這些可憐孩子一開始就聽見的是「抓亂匪,救賀蘭公子」,此時此刻,自然以為是賀蘭崇敏挾恨報復,羞辱他們。

那管庄丁老爺冷哼一聲,道:「好了,各家各戶,開始選人吧。你們記住了,這人,可着你使喚,但是,務必要看住了他,人要是跑了,可是要罰你們家租子的。」

平白得來一個勞動力,還不用給工錢,誰不樂意呀。

那些莊戶人家立即蜂擁而上,有那身高體壯的最是搶手,搶不到的就降低點標準。

哪怕看着最文弱的書生,也能作用不是?

最終,一家瓜分了一個書生,強拉硬拽地拖走了。

這江南地面上的人家,由於相對穩定,少有戰爭,都是世代居於此,所以每家每戶不管貧富,家裏人口都不少。

很可能他們的左鄰右舍還是同族至親,可以彼此照應。

這種情況下,那些被分散開來的書生秀士,如何抵抗得了?

更何況,張都尉還留下了兩百名軍卒,駐紮在左近看守。

「我不吃,這是什麼東西?我不能關在這裏,旁邊就是茅房,簡直令人作嘔!」

張一帆站在一戶人家的驢棚里,憤怒地大叫。

那狗食一般的食物就擱在驢食槽上,一大堆稻草就是他睡覺的地方。

一條繩索一頭拴在石槽子上,一頭拴在他脖子上。

驢棚隔着一塊木板,就是這戶人家的旱廁。

這種環境,簡直要讓他瘋掉了。

「你愛吃不吃,愛睡不睡,愛坐不坐。你有本事,你就跟那頭小毛驢兒似的站着睡覺,慣你毛病!」

婦人不屑地罵着,一扭屁股,走了回去。

不凶不行啊!

這人是她搶回來的,自從搶回這個小白臉兒,當家的看她眼神兒就有些不對勁兒。

當家的輕易不說話,可是動手揍人卻是常有的事兒。

這婆娘只是沒搶到身強力壯的,才退而求其次的,又不是打了這小白臉什麼主意,這要是被當家的揍一頓,可不值得。.z.br>

眾莊戶一家挑走一人後,還剩下幾人,吳顏、盧俊文、顧沐恩。

可巧,剩下的這幾個,彼此間都熟悉。

管庄丁老爺陰陰一笑,道:「你們幾個,就在本老爺家裏幹活吧。」

他把三人帶回府去,丁老爺家裏有長工有短工,儼然已經是個小地主。

他吩咐了一聲,便有幾個精壯的長工短工過來,把吳顏和盧俊文送進了磨坊。

用兩條繩子,把他們像狗一般拴在了柱子上。

沒一會兒功夫,幾個糠菜糰子便用一個黑乎乎的大陶碗給端了進來,這玩意兒既當菜又當飯,你愛吃不吃。

接着又是一個大陶碗,給他們倒了一碗井水。

盧俊文是有本事逃走的,關隴民風尚武,作為盧氏門閥的子弟,他更是自幼習武。

但是,他走了又如何?

他此來江南,是有目的的,一走了之,能解決什麼問題。

賀蘭崇敏把這些士族公子都關到這兒來干農活,究竟目的何在?

盧俊文想不通,只好暫且隱忍下來。

盧家門閥,子弟從少年起就要經受種種磨難,所以別看他如今錦衣玉食,苦也是吃過的。

所以,他倒不矯情,拿起一個菜糰子,便慢慢地嚼起來。

由奢入儉難啊,那粗糧的菜糰子入了口,實在難以下咽,但盧俊文閉上了眼睛,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吳顏看看盧俊文,倒是有些佩服他拿得起放得下的樣子。可他也試着拿起一個菜糰子咬了一口,怎麼說呢,有點酸、有點澀,那口感實在是……

吳顏「呸呸」地就吐了出來。

盧俊文淡淡地道:「能享得了福,也要能吃得了苦。莊戶人家,在時節艱難的時候,能吃上這玩意兒就不錯了。他們吃得,我們自然也吃的,吃吧。」

吳顏憤怒地道:「那賀蘭崇敏竟然如此羞辱我等,士可殺,不可辱,難不成,我們就任同他如此欺凌了?」

盧俊文唇邊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道:「你們全都關在這裏,你說,被關在這裏的一百多個大戶人家子弟,他們的父兄長輩,該怎麼想?」

吳顏一愣。

盧俊文淡淡地道:「梁王家這位公子,不食人間煙火。他以為,我們是普通百姓么,由得他揉捏?

你耐心些,用不了三五日,整個江南,便驚濤駭浪,不可平息了。

朝廷不給我江南士民一個交代,這件事,便再難罷休!」

吳顏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把這茬兒忘了!還有陳師那邊,也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賀蘭崇敏和唐治把江南搞得天怒人怨,他們一定要付出代價才行……」

盧俊文皺了皺眉,四下看了兩眼,才提醒道:「說話小心,提防隔牆有耳。」

吳顏連忙答應一聲。

就在他們身旁不遠,一個舂米架子旁邊,貼牆掛着的一個大簸箕旁邊,似乎有一雙眼睛閃爍了一下。

丁管家的后宅里,被安排到這裏灑掃庭院的顧沐恩被推進了一處小廂房。

「好了,你就住在這裏,這裏可是內宅,不要胡亂走動,否則,衝撞了女眷,便把你亂棍打死!明兒早起,跟我一起灑掃庭院。」

那個長工脾氣似乎不好,粗聲大氣地說完了,把門戶一鎖,轉身就走了。

顧沐恩打量著房間,房間不大,沒有客廳,就一間房,但很潔凈,被褥都是新的。

嗯,雖然鄙陋,不過也不是叫人無法承受的地步。

顧沐恩放了些心,他不知道其他人的境遇如何,還以為大家的待遇都差不多呢。

后宅正房裏,許諾正跟林管事說話,丁管庄陪笑站在一邊。

許諾道:「顧大哥這人沒什麼心機,被人蠱惑利用,牽頭尋事。本來,汝陽郡王是不想輕饒的。

我見機向大王提出,可以把這些待審的犯人,安頓在這裏。目的,就是因為這裏有林叔,可以給顧大哥關照一些,免得他吃苦。」

林管事憂心忡忡地道:「汝陽王準備如何處理這些士子?我家大少爺,不會受到懲治吧?」

許諾道:「你放心,汝陽王那裏有我在呢。顧家於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不會讓顧大哥受罪,但前提是,他可不能再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所以,我才把他單獨安置在後院兒。」

丁管事陪笑道:「姑娘你放心,我會好好關照顧大少的,呃……只是,要不要給顧大少安排更好的吃住條件?」

許諾道:「不可,再好一些,顧大哥必然察覺蹊蹺,萬一他知道這裏是林管事主事,這莊子又是我家的,鬧起事來,你們還如何制止?」

林管事和丁管庄本來覺得,把顧家大少爺安排在小廂房裏有些不安,聽許諾一說,這才打消了念頭。

許諾道:「這莊子外頭,連着莊田在內,已經被官兵圈管起來了,不許進出。

你們二位只管做好秋收的事情,對於其他人,也不必予以關照,汝陽王那邊,很快就可見端倪了。」

說到這裏,想到唐治的良苦用心,許諾不禁甜蜜地一笑。

唐治把人安頓在哪裏不成?

特意放在許家的田莊里,那是因為,知道她一定會對顧沐恩有所優待。

顧家對許諾恩重如山,唐治這是有意讓她還點人情啊。

這樣善解人心的好男人……

許諾心中涌過一股暖流,這才剛剛分開,已經有點想他了……

運河兩岸,俱是枕河人家,傍河而居,房屋鱗次。

船碼頭、冶碼頭、米碼頭、布碼頭、絲碼頭、錢碼頭、魚碼頭……,無不集聚著四面八方的商家。

來往的客商多了,休閒遊覽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來此飲酒品茶的、聽書看戲的、尋歡作樂的,各種各樣的人都有。

於是,北塘環闠一堤通,酒旗茶牆處處同。

香泛湖簾紅粉隱,小船多傍畫船行。

一處臨河的酒樓上,最高處雅間中,一個目若朗星的中年文士臨窗而站,笑望着窗外夜色燈火中的長河,說道:「年輕人,終究是受不得激呀。」

吳山吳氏家族的大家長吳百駿站在後面,憂心忡忡地道:「陳師,犬子被賀蘭崇敏驅使官兵抓走了,迄今下落不知,這可如何是好。」

「你慌什麼,難不成,他還敢把這麼多的士子都殺了?」

在江南士子心目中,已被唐治迫害致死的陳琛淡然回身。

「更何況,你真以為,江南種種,都是出自賀蘭崇敏之手?」

「難道?」

「呵呵,這個唐治,還是有點小聰明的。」

「是唐治?他……這是想幹什麼?」

「幹什麼?你以為,他是為了徹底查清殺良冒功案?那要得罪多少軍中將領?

他在朔北,早與朔北門閥結成一體。如今,他來江南,我看,他是想借勢發作,挑起事端,打壓江南士族。」

吳百駿動容道:「他們,竟然在下這樣一盤棋。」

陳琛道:「江南教化,優於北地。科舉大行之後,將來江南之崛起,勢在必然。滿朝冠蓋,俱皆南籍,也不是不可能。

十二年前,我關隴資助劉大彪造反,再策劃客軍殺良冒功,就是為了打擊江南士族的氣焰。

可惜,才只屠來了數十戶人家,便已激起江南士民群起反應,賀蘭氏又剛剛廢了她的兒子儲位,不想江南再起動蕩,遂下旨謹慎從事,以致半途而廢。

卻不想朔北門閥,與我關隴一般想法。比科舉,只有山東高門可以和江南一較高下,我們關隴和朔北都一樣,唯有把江南文教打得元氣大傷,才能搶得先機。」

吳百駿道:「既然如此,我們袖手旁觀就是了,又何必……」

陳琛苦笑道:「他想搞事情,總要找個借口吧?而陳某,就是他找的借口,你讓陳某怎麼辦?搭上自己,成就他唐治和他背後的朔北門閥?」

吳百駿啞然。

陳琛得意笑道:「不過,我不能搭上自己,卻可以幫他搭起另一副架子來!」

吳百駿道:「陳師是想?」

陳琛臉色一沉,冷冷笑道:「他們抓了江南士子,抓了小的,老的就該出來了。」

吳百駿苦笑道:「不錯,老夫如今,就如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了。」

陳琛笑道:「無妨,你且去張家,會同不斷趕去的各地士紳,看看他們能商量個什麼辦法出來。

你放心,官府殺人,不能不教而誅,也不會鬼祟行事,只要查清楚關押你兒子的所在,我自會救他出來。」

吳百駿還待再說,陳琛道:「我們盧家的人也在那兒呢,你說,我會置我侄兒不顧么?」

吳百駿聽了,終於放下心來。

盧俊文和吳顏是一起被抓走的,盧家不可能讓他們的子弟枉死於江南。

那麼,隨手救出自己兒子,也就不算事了。

吳百駿道:「好,我去張家,那麼,陳師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陳琛笑道:「小的被抓了,老的裏邊偶爾出一個怒不可遏、喪失了理智的人,不奇怪吧?他憤然買兇,襲殺朝廷大員、梁王之子,也就合乎情理了吧?」

吳百駿聽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是,他十二年前為了吞併其他大族的財產,就已上了盧家的賊船,現在哪裏還有退路?

陳琛悠然道:「那時候,唐治在江南大開殺戒,是不是……也就合乎情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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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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