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找眼淚的實習愛神
「第四十七個。」姚小仙低聲數道。
她跑上前，一把抱起趴在地上的小孩，安慰道：「小妹妹，醫院走廊里不能亂跑。摔傷了沒？疼不疼？」
兩三歲大的小女孩聽到「疼」字，更加委屈，哭得梨花帶雨，吸溜著鼻涕。紅撲撲的小臉蛋兒，被兩隻小臟手揉出幾道泥印子。
姚小仙輕拍孩子後背。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小女孩眼裏奪眶而出，滴落在姚小仙肩上。
姚小仙屏氣凝神，注視淚水滴落的地方，兩滴淚浸入淺藍色衛衣的纖維，留下兩點深藍色水印。
「唉……還是沒有反應。」姚小仙嘆了口氣，這小女孩也沒眼淚。已經降維歷劫一個多月，她總共找到四十七個人，想方設法讓他們把淚水滴在自己身上，可這四十多人里，沒有一個是可以給眼淚的有緣人。
如果再找不到擁眼淚的人，就該輪到姚小仙流淚了。她只能繼續滯留人間，無望地做一名實習愛神，默默感受那些正式愛神，空間里，為世人拴情緣繩。更嚴重的是，沒眼淚，就無法合蓮，人類將面臨一場嚴重的疫情，後果不堪設想。
「我一定要得蓮，彌補我的過失。重空間，讓神督葉老大，恢復我正式愛神的編製！」姚小仙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
因為過於激動，她抱着孩子的手，也加了兩分力道。或許因這一抱，碰觸到孩子摔倒時的傷口，肩頭的小女孩「哇」的一聲又哭起來。
「別哭啊，小妹妹。」姚小仙被這哭聲弄得手忙腳亂，手上顛著孩子，嘴裏哄道，「乖，姐姐給你買冰棍吃，好不好？」
「你抱着我女兒幹嘛？」一位年輕媽媽疾步跑到姚小仙面前。
因為憤怒，她的臉漲得通紅，猛然搶回女兒，緊緊抱在懷裏。她指著姚小仙，聲音尖銳地向周圍人喊：「她搶我女兒，大家快來抓壞人！」
雖然並沒有人過來幫忙，但眾人也被這聲音吸引，紛紛駐足圍觀。
姚小仙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先是怔楞地睜大雙眼，后又委屈地解釋：「姐姐，你別誤會。你女兒摔倒了。我只是把她抱起來，沒想帶走她。」
小女孩趴在媽媽懷裏，抽噎著撒嬌：「媽媽，疼……嗚嗚……」
年輕媽媽看着女兒哭花的小臉，眼裏滿是疼惜。她甩過頭，目光如炬地瞪着姚小仙，一把抓住她衣袖，喊：「她為什麼疼？我打個電話的工夫，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是她自己摔了一跤。」姚小仙滿臉無辜。她一個來空間，堂堂正正的愛神，不光被貶為實習愛神降維歷劫，現在還被人揪住質問，真是大無語事件。
「寶貝不怕，媽媽在。」都說女人雖弱為母則強，這話一點不錯。
年輕媽媽一隻手抱孩子，另一隻手抓着姚小仙，猶如一隻護著小雞的母雞媽媽，尖叫道：「保安在哪？快來抓壞人啊！」
周邊群眾開始竊竊私語。
「哎呦，挺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是人販子，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喲。」
「不是吧？我看這姑娘像個大學生，長得文文靜靜，穿得也規規矩矩，不像壞人，八成是那抱孩子的女人栽贓陷害她。」
「我和你說，騙子就騙你這樣的，以貌取人。哪個綠茶臉上也不寫着『我是綠茶婊"。」
「這兒發生什麼了？什麼綠茶？這漂亮小姑娘是小三兒嗎？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是正妻？難怪她倆在這裏拉拉扯扯的。」
姚小仙聽力敏銳，將這些人云亦云，道聽途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遠遠望去，小保安已朝她們的方向趕來。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好神仙更是如此。遇上個關心則亂的媽媽，姚小仙有理也說不清楚。她不想惹上麻煩，更不想再和女人過多糾纏。掙脫開女人的鉗制，她說了句「清者自清」，轉身撥開人群，走向候診區。
姚小仙身後，傳來女人的催促聲：「保安師傅，快！快！就是那女的，快抓她！」緊接着，又響起男人追逐的腳步聲。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還是三十六計「跑」為上計吧。姚小仙腳下抹油，跑進密密匝匝的候診人群。
一個頭戴棒球帽的男人，剛好從診室出來。他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手中的診斷說明。
待姚小仙注意到男人，已經來不及剎車。她一頭撞進男人懷裏，對方結實的胸膛，將她反彈出去。她揉揉腦袋，眼前直冒金星。
身後，小保安喘著粗氣道：「前面那女的，你……站住！」
「這人看着挺瘦，怎麼這麼結實？」姚小仙嘟囔了一句，目光落在男人棒球帽上。她顧不上解釋，說了句「借用下」，便搶過帽子，戴在自己頭上，繼續向前跑。
男人怔楞了下，看了眼快要追上來的小保安，先他一步，朝姚小仙追去。
走廊的盡頭是窗戶，沒有路了。姚小仙腳步一頓，轉頭拐進消防通道。男人緊隨其後，追了進去。
小保安追到一半，發現姚小仙消失不見。他杵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看到走廊邊消防通道的大門，走上前，推開門，向裏面探頭。
消防通道里，姚小仙剛想和男人解釋，看到門被人推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男人衣襟，把他拖進牆角。男人被她猛力一拽，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姚小仙身上。幸好他反應靈敏，雙手撐住牆面，穩住了身軀。
「噓！別說話。」姚小仙輕聲耳語。她一隻手捂住男人嘴，另一隻手依舊緊緊抓住男人衣襟不放，纖瘦的身體，蜷縮在男人懷裏，越過他肩頭，窺視消防通道大門。
消防通道里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昏黃小燈，發出微弱的橙色燈光。
小保安沒有找到姚小仙，卻看到牆角一對男女依偎在一起。那女人戴着帽子，縮在男人懷裏，看不清模樣。這場景，但凡成年人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小保安還沒交過女朋友，倏然紅了臉，說了句「我擦」，匆忙關上通道大門。
確認自己已經擺脫麻煩，姚小仙才注意到，她不但抓着男人衣襟，還捂著人家的嘴，這簡直就是劫持。
「對不起啊。」她臉色微紅，訕訕地鬆開手，還不忘幫男人把領子上的皺褶展平。
斜上方，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姚小仙。那是一對深棕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
被她「劫持」的男人，約莫三十歲出頭，一頭微卷的短髮，生得皮膚白皙立體，刀刻般俊美。淺咖色t恤衫，搭配白色休閑褲，時尚得體。t恤衫開到第二粒紐扣，裏面若隱若現的肌肉，姚小仙剛剛已經領教過了。
男人後退半步，拉開與姚小仙的距離。他摘下姚小仙的帽子，戴回到自己頭上，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女孩。
姚小仙穿着天藍色衛衣，灰色百褶短裙，長度過肩的直發，再搭配一張白皙清秀的面龐，看上去真是個乖巧文靜的姑娘。
「你欠醫院錢？」這是男人第一次對姚小仙說話，話雖不中聽，語調卻輕柔，嗓音更是磁性動聽。他聲音不大，卻把姚小仙震得渾身一酥。
姚小仙連忙搖頭：「沒。」
「那保安為什麼追你？」
這男人目光炯炯，莫名有種魔力，這目光探入姚小仙眼裏，像鈎子般撥了下。姚小仙頓時覺得腦子不轉了，想不出更合適的理由，只能如實回答：「因為我是落難的神仙，為了儘早回家，做了一件讓他們誤解的事。」
男人半眯着眼睛，指指自己頭，問：「你來看精神科的？」言語里明顯帶着戲謔。
姚小仙語塞，半張著嘴想：說實話你不信，那就順着你的話胡說八道吧。.
「是吧……他們不讓我出院。」
男人似乎沒料到姚小仙如此回答，蹙眉問：「怎麼才能讓你出院？」
姚小仙一本正經答道：「他們把我帶到一個水池旁，給我一把勺和一個盆，讓我把水池騰空。選擇正確就可以出院。」
「那你選的什麼？」
「盆。」
男人蹙了下眉，話雖未出口，神情卻是「難道不對？」
噗嗤一聲，姚小仙笑了，這些天來，此刻是她最放鬆的時候：「看你這表情也不能出院。正確答案是拔掉水池塞子。」
男人知道自己被女孩捉弄，自嘲地撇了下嘴，像是在笑。他微微俯身，湊近姚小仙，審視地盯着她的臉，片刻后，聲音低沉地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伴隨男人的湊近，姚小仙又嗅到一股淡淡的古龍水香。剛剛她就聞到過這股味道，但那時她的注意力都在小保安身上。此時，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味道，讓她感覺到有些尷尬。非但如此，她覺得自己像沐浴在熱騰騰的溫泉里，臉頰緋紅，竟有了幾分醉意。
她身體微微一晃，避開男人目光，回答：「我叫葉思娜，財經大學大四學生。」
姚小仙沒有騙男人，葉思娜正是她宿體的名字。她此次降維歷劫，就是寄居在葉思娜體內，頂着她的名分學習、生活。
想想葉思娜，可真是個可憐的姑娘。四年前，她父母因意外雙亡，世間最近親的人，只剩下男友和閨蜜。一個多月前，男友出軌閨蜜，她絕望服毒，后被人送進醫院。姚小仙就是趁這個時機，在神督老葉的幫助下，徵用了她的軀體。
男人微微點頭，站直身子，舉止從容，語調不疾不徐：「我叫艾博文，大家都叫我老艾。抱歉，葉小姐，我還有事，要先離開，有緣再見。」
「哦，好啊。」姚小仙應着，語氣里竟有些不舍，「謝謝你啊，老艾。」
老艾唇角微揚：「不用客氣，希望我幫對了人。」
看着老艾離開的背影，姚小仙的職業病又犯了：要是這男人哭起來，會不會眼淚？唉，什麼時候我才能得蓮，重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