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困龍升天

圖書館一物在天朝還是頗為神奇的。除了讀書借書之外，它還兼具睡覺、上網、打牌、乘涼等諸多公用。據說在某個島國，堪稱國粹的二人小電影還常常將它作為背景。撇去那噁心的國度不談，在天朝，最另熱血好男兒們魂牽夢繞的是，這裏時常有妹子出沒！這可就不得了也了不得了，在如今這各種拼各種罵的年代，能來圖書館看書的妹子，思想覺悟怎麼說也要高上那麼一點點的。不得不說，文藝范兒一詞出現在妹子身上，實在是一盞讓迷途多年的**絲們為之發狂的明燈啊。

所以某些臨近高校的圖書館，雄xing動物就有些泛濫了。

王行遠便因此遇到了煩惱，撫了撫額頭，無奈地望着將書架塞得滿滿的「獵手」，連帶着對那些「獵物」們也有些不滿了：你說這大熱天的，在家老老實實獃著不行嗎？都跑圖書館來幹啥呀！

鑒於「交通堵塞」，道路狹窄，「座駕」體積過大的王行遠只好無聊地摳著扶手上的皮革。

想起去年買輪椅時那導購信誓旦旦地保證這輪椅上全是真皮，頭層皮，反面的毛都沒去。這會兒一不小心把皮子摳破，裏面的毛sè黑一塊白一塊的，看得王行遠一哆嗦，心說應該是nǎi牛吧，若是熊貓，哥這罪過可就大了。

自一年前加入「組織」，早早成為「老弱病殘孕」光榮的一員后，王行遠就應該打開心，好好享受朋友家人親戚長輩jing察叔叔清潔大媽外加好心路人細心照顧的。奈何好強的xing格臭臭的脾氣加之寥寥幾個親友，這項權利便被他明智而果斷地放棄了。他ri因今ri果，故而每天下午，在這座離他家很近的這座圖書館里，總能看到王行遠搖著輪椅的身影。偶爾興起，他還會為自己哼段《二泉映月》抑或《小白菜》，一邊顧影自憐，一邊孤獨又高傲地望着每一個靠近他的人。

好吧，他自己也承認，他的xing格是有些便宜。

天朝的男女比例真的有些失調了，費力地搖著輪椅，王行遠心中擔憂起這一社會重大問題來。就眼前這群各種年紀、各種打扮的弟弟大哥甚至怪蜀黍，十個有九個都是沖着前面那小姑娘去的。要是全天朝都這架勢……王林軒嘖嘖嘴，暗嘆一聲，那該多壯觀啊！

數了數今天的「雄xing求偶者」，十三？恩，多吉利的數字啊！比昨天多了一個，不過又是個怪蜀黍，這小姑娘家裏賊有錢，這貨沒戲了。那邊爭爭吵吵的似乎要動手，似乎是那怪蜀黍惱羞成怒，王行遠掃了一眼，發現雙方不是一重量級的，便再沒有看下去的興趣。這場面自他來的第一天便開始不斷上演，只是當時小姑娘在看哲學的書，和自封「神棍」的王行遠沒啥交集。

自打出事後，知道自己的腿靠現代醫學無法治癒，王行遠便一直翻閱各國的宗教書籍，連米國的ziyou女神都沒放過，只希望有朝一ri某位靠譜的大神聽到他的心聲，小拇指一勾便將他的腿瞬間治癒。奈何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王行遠的腿沒治好，對各國宗教的那點破事卻都摸了個通透，而且還看出了興緻。到如今治腿已經不指望了，全當一種愛好，無聊時打發下時間。

與王行遠相比，人氣頗旺的小姑娘涉獵倒是頗廣。王行遠剛來時她正看哲學，過了半個月又看起了文學，之後是心理學、社會學，這會兒晃到王行遠這邊，看起了宗教起源。

小姑娘身條頗高，皮膚白皙，眼睛大大臉蛋圓圓，無論和誰說話都嫩聲細語的，一副很乖巧很有教養的樣子，在**絲們心中自然是女神般的存在，身後一個加強排也在所難免。王行遠還好，殘障人士就得有殘障人士的覺悟！不是哥的菜再瞅也白搭，整天只老老實實看自己的書，試着找出那位叫「顏如玉」的姑娘。身旁的蒼蠅們可沒他這定力，只為搶著與妹子搭訕，吵吵鬧鬧實屬平常。開始王行遠還上去勸勸，都是爺們，為一不認識的小姑娘，至於嗎！只是他覺得不至於，人家卻不這麼覺得，一位哥們還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王行遠還能說什麼，對此只能報以苦笑。

不孝有三？世事預料啊。

王行遠二十齣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雖然幼時孤苦，家人遇禍不幸罹難，好強的他卻發誓要比別人活得更jing彩。自初中到大學，王行遠成績優異不說，在shè箭方面也展露出驚人的天賦，大學四年，大大小小的比賽奪得數位冠軍，不僅為學校爭得了不少榮譽，也解決了他的生活問題。只是天意弄人，去年參加省里舉辦的「后羿杯」shè箭大賽，王行遠超常發揮，擊敗了幾位不弱的對手，終於奪得人生第一枚金牌。贊助商實力雄厚，獎金給了不少，王行遠心中高興，心道總算活出點樣子了，不想從省里回來的路上卻出了車禍。

與同車幾人相比，他還是好些的，既沒去天國地府，也沒缺胳膊少腿。只是萬幸中的不幸，他的脊椎在車禍中受了傷，兩條腿慢慢失去了知覺，如今只能在輪椅上度ri。還好那場比賽他是代表俱樂部出戰，算是工傷。對方不是缺錢的主，加之王行遠同學懂得使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一場談判下來，大富大貴不可能，下半生卻也吃用不愁了。

從繁忙的學業與比賽中「解脫」出來，王行遠一下子空虛了起來。坐在輪椅上也去不了什麼地方，靜極思動，便在這座離家不遠的圖書館里辦了張借書卡，整ri泡在這裏。

時間慢慢地流逝，隨着夜幕落下，讀書館里的人漸漸稀少了起來。跟着加強排的小姑娘是個好孩子，天黑之前就已經回家，也帶走了那群雄xing動物，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捧著本《周易八卦疏解》，王行遠慢慢翻看着，眉頭不時驟起，感覺書中註解與自己理解的頗有不同，有些言語甚至頗為荒妙，毫無道理可言。合上書，王行遠看了看作者名，便將這位姓王的本家列入了黑名單，決定再不看他寫的書了。

道家乃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無為而治的理念最受王行遠喜愛。其次是佛家，導人向善總是好事，只是羅羅嗦嗦的有些愛洗腦，讓素來理xing的王行遠有些受不了。西方宗教也挺有趣，但畢竟是外國人的東西，無論文字還是理念都充滿了洋味，讓他有些不適應，故而看得少些。

將那本《周易八卦註解》塞回書架，王行遠搖著輪椅慢慢前行。天sè不早，圖書館就要關門了，雖然他還興緻盎然，卻不能讓人家工作人員陪他加班。

「咦？」

輕咦一聲，王行遠忽然停住輪椅，向後搖了幾步。這逛了一圈，書架上的書大多他已經翻過，並沒有什麼新書。本以為就要空手回家，便在這時，一本線裝書闖進了他的視線。

「《佛道神通》？」

這書名倒也有趣，白天的時候這書還不在這裏，看模樣也不像新書，想來是今天剛還的了。

隨手抄起，王行遠在管理員處辦了手續，便帶着這本線裝書慢慢向家搖去。

獨居的殘障人士生活中的難處常人難以想像。為了生活方便，王行遠用賠償金買了座農家小院，家中所有門檻台階都請人花錢拆掉，好讓輪椅能過去。

畢竟以前是shè箭的，胳膊上的力氣還是有的，王行遠從輪椅上撐起身子，拄著拐躺進浴缸，任溫水流過自己的身體，腦中浮想着二十來年的人生。

雖然苦了些，但是挺充實的。

一個多小時后，換上睡衣的他搖著輪椅來到青石鋪就的小院。兩人環抱的老槐樹下，一張石桌，一隻枱燈，如今的王行遠，對書的嗜愛已超出常人的想像。

就著溫和的燈光，王行遠慢慢翻開了藏青sè的線裝書。不出他所料，書中文字竟還都是手書繁體，一排排自上而下，自右向左，若非仿造，這本便是真正的古籍了。

回來的路上，王行遠並沒有將它打開，但單單這書的做工與紙質，他便越看越覺得不一般，畢竟他也算博覽群書了。

隨着燈光的炙烤，王行遠聞道了一股淡淡的墨香。有些像松香，又有些不像。一進鼻中，他便感覺腦袋清醒了幾分，不由自主地一行行讀了起來。

「天生太極，衍有八卦。

佛家神通，道家妙法。

惡行善舉，天自賞罰。

三千功德，大道可達。」

開篇是一首小詩，意思並不算太難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王行遠翻開第二頁，卻是如書名一般，開始介紹佛道兩家的諸般神通。王行遠看得興起，心道哥要能學會一兩個ri子就不用這麼過嘍！不知不覺間，諸般神通道法已經講完，翻至最後一頁，卻是一幅太極八卦圖，圖下有四個大字，「請佔一卦」。

讀了這麼多的道家典籍，占卜之事王行遠也算略之一二。左右無事，便搖著輪椅回到卧室，翻出了只王八殼子和三枚銅錢。王行遠回到樹下，神神叨叨地念了幾句，有模有樣地搖了起來。

待到銅錢從王八殼子裏跳出，在石桌上晃晃悠悠地停下，王行遠立刻對着那張八卦圖推算起來，口中嘀咕道：「乾卦得水，這是困龍升天之相啊！」

這天夜裏，一道青光從王行遠院中升起，彗星一般直衝天際。整座城市都被映成青sè，直至青光沖入雲層，再不可見。

次ri清晨，小院門前停滿了jing車，王行遠的輪椅被人推了出來，坐在上面的人面目安詳，鼻間卻已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