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幻境·體驗感
寇梢不曾去過冬日花燈節，有些好奇。
恆樂眼盲之後，並不喜在人前露臉，但知道寇梢想去，便也穿了衣服，任由她拉着自己到街上。
街上的人很多，環境十分嘈雜，恆樂強忍不適，心下慌張，只能死死拽著寇梢的衣角。似乎察覺到他的用力，寇梢抓起他一隻手，繼續逛著。
寇梢第一次來燈市，見什麼都覺新奇，恆樂別的沒有，錢多的是，一路不幹別的，只給她買買買。
寇梢拉着恆樂到了一攤前停下，恆樂聽見那老闆說：「喲！姑娘您看看吶，這些都是今年賣得最好的首飾釵花了，您可有喜歡的？」
身前的人默然不語，恆樂知道她少在人前言語，並不意外。片刻后，只聽那老闆笑道：「姑娘您真是好眼光，這耳墜是我從我一個北方老兄手裏淘來的，據說是什麼古代的寶貝。」
那老闆點到為止，寇梢縱使心智有損，也知他這話是說：我這東西可不便宜，你不買就不要亂動！寇梢心知這一路上都是恆樂在付錢，再花人家的錢怎麼好意思呢？於是放了轉身欲走，身後的人卻突然開口：「我有些餓了。」
寇梢歪頭看他，恆樂道：「你看看這附近有什麼吃食，買一點回來，我在這等你。」
寇梢不疑有他，「嗯」了一聲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又走回來，淡聲道：「等我。」
「好。」恆樂忍不住笑笑，聽人確實走遠了，對那老闆道：「剛才她拿的，包起來。」
老闆見眼前這公子一身綢衣，雖然衣着低調，但那種有錢人的氣場是裝不來的。他聞言頓時喜笑顏開，給包了雙手遞過來，恆樂將盒子放在身上，琢磨著該什麼時候送給寇梢。
但有些東西註定就是送不出去的。
花燈節后沒兩天，寇梢出門給家中老母換藥，卻被劫匪弄死在了一條小巷子裏。
那天很冷，天上的雪花有鵝毛那麼大，她家裏人趕到時，正是天最黑的時候。她的屍身上已經積了一層雪，身下的血早已凝固在身側。恆樂站在巷頭，他雖然看不見，卻感受得到，他感受到那天很冷，那條巷子很窄，那時候很黑，天上的雪花飄得很大，腳下的積雪很厚。
恍然間他站在那裏，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冷嗎？」
他很想問問寇梢到底冷不冷，但她註定不會回答他。
屍首放在了棺材裏，還沒釘棺。那天晚上，恆樂在她的棺材旁邊站了許久，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良久的寂靜之後，他終於有了動作，他從身上摸出那個小盒子，將一隻耳墜摸索著戴在了寇梢的右耳上，另一隻，戴在了自己的左耳上。
……
山黎望着眼前不斷變換的景象，心下有些無奈。場景不斷變換，最終定在一處山村，山黎眼前有一個手持利劍，眼纏白布的少年，山黎定睛一看，心道：這不就是恆樂嗎？還沒來得及再觀察更多細節，就聽自己突然開口：「青，磯。」
對面的人沒甚表示，只後退兩步。
這場景里只有他們二人，山黎知道對面的人就是恆樂，猜測他可能還沒緩過神來，只聽得自己一直不停地道：「青，磯。青，磯。」彷彿死了機，只能重複這兩句話。
得，剛剛是旁觀服，現在是體驗服了。
山黎在心裏撇撇嘴，嘗試掌控這具身體，雖然有些費力，但終究可以掌握，她閉了嘴，上前兩步抓住恆樂，道：「恆樂？」
恆樂聞言回過神來，聽見山黎說話，又聽得剛才的「青，磯」，便奪了身體掌控權，問：「你看看周圍，這是在哪？」
山黎聽話地四處看看，覺得這山村好不眼熟，再一細看，這不就是萬洛山腳下那村子嗎！於是道：「好像是萬洛山腳下那村子。」
恆樂點點頭，道：「你現在的身體，是原來的嗎？」
山黎聞言道：「你等等。」說罷便隨便去了身後的屋子裏找了鏡子來找，鏡中那少女與幻境之外的自己容貌並無不同，只是從神情上透出一股呆傻來，仿若心智有障，於是出了門回到恆樂跟前，答：「不是，只是生的容貌一樣。」
山黎眼下並不知這幻境是何，看恆樂的打扮，心裏猜測應當是還未飛升之時的事情。
恆樂點點頭，道：「這控制他們的身體耗費精力，你且隨他們去吧。」
山黎也正是這般想，便收了力，讓那少女繼續重複「青，磯」二字，山黎在里聽着，只覺這少女似乎是真的不大聰明。
那邊的恆樂也將掌控權給了十六歲的自己，在殼子裏重溫著這段往事。
一切都彷彿按照劇本進行，卻在寇梢該抬手抱起恆樂是卡住了殼。那少女俯身一抱，恆樂紋絲不動。
「……」
「……」
山黎在裏面看着，輕嘆一聲，正欲奪了掌控權抱起恆樂，卻見那人已經摸索著朝那大樹走去，走到樹下的石塊前坐着。但下一秒，他又站起來，來到剛剛摔倒的地方跪坐着。
「……」
「……」
山黎無法，只得奪了掌控權，稍用力，抱起了恆樂，嘆道：「看來不按套路走不行啊。」
恆樂時隔多年，再一次體驗到這種被人抱的感覺，心情微妙，一股怪異的感覺從心頭湧起。山黎低頭看着懷裏的人耳尖詭異地泛起一抹粉紅，自己也禁不住臉紅起來。
兩個人知道了必須得按原劇本走，不然就會一直重複，也不強求，任由他們去了。
恆樂大多時間在重溫，山黎大多時間則是一邊欣賞恆樂的半張帥臉，一邊思索著寇梢跟恆樂的愛恨糾葛。山黎先前看了寇梢這臉，與自己當真別無二致，倒是心下稍安：如此，恆樂肯幫她便不一定是因為自己偷的那耳墜了，而是因為自己和他小時候的青梅竹馬長得一模一樣！被恆樂殺死的概率變小了不少呢！
一轉眼，又到了冬日花燈節。
寇梢和恆樂上了街，依舊按劇本進行。
寇梢來到那首飾攤前，拿起一對墜子，山黎一陣牙酸：這不就是她從棺材裏拿的那一隻嗎！
是了，她從棺材裏拿的那隻跟恆樂左耳上的，原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