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三皇子駕臨

第六十二章 三皇子駕臨

見陸虞軟硬不吃,阿獃是徹底沒了辦法。直怪自己自作自受,好端端的打上一架不就完了,非要講文明,要賠償。就在他臉上掛不住,一籌莫展之時,青石板大街那頭匆匆跑來兩名著宮禁裝束的內官。見侯府門前一片混亂,石板扭曲,碎屑遍地,內官臉上訝異,很快又恢復平常,瞧見阿獃站在眾人中間,很像侯府的主事之人,於是朝他拱手稟告道:「這位可是沈飛公子么?好教二公子知曉,南王殿下即刻來訪,望公子早做準備。」

阿獃沒頭沒腦的問了一聲:「南王是哪家王爺?很有錢么?」

內官回道:「二公子說笑了。南王自然便是三皇子殿下。」

又一個情敵派來的狗腿子!於是阿獃更加沒好氣:「歸報爾主,願意拿三萬兩就來,不願意就拉倒。」

此話誅心,二內官聞言惶恐。南王殿下是皇子之尊,又肩負監國重責,此番屈尊來訪,居然還要被勒索?素聞武安侯府二公子無法無天,囂張跋扈,果然不假!內官不敢呵斥,匆匆返回去稟告。

不多時,但聞環佩齊鳴,珠玉並響。一眾人打着曲柄黃羅傘,舉著檀木避路牌,風屏塵障無一不備,竟是太子儀仗隊的排場,向著侯府正門處緩緩行來。

黃羅傘下並肩站着兩人。三皇子居右,戴着簪花九龍冕,身着月白sè鎏金滾龍袍,外罩一領暗金流紅披風。左邊那人不知是何身份,竟能與三皇子並立。他臉上罩着一副小巧jīng致的銀灰sè面具,遮住了眉目,止露出薄薄的嘴唇淺抿著。身上穿着一件淡雅長衫,天藍sè為底,上面鏤著白sè雲朵印記。儀仗隊也分為左右兩邊,三皇子身後是金甲羽冠的御林軍,戴面具那人身後則是幾名侍從,穿的綠油油的,像跟了一排大樹。

鹿霜青看清那些不明來歷之人的打扮之後,臉sè登時凝重起來,擠到了前面,想要向阿獃傳話。偏偏阿獃心眼小,很愛吃醋,剛和三皇子一照面便用目光打起架來。

多rì不見,三皇子如脫胎換骨了一般,目光中再也沒有那rì南湖夜坊初見阿獃時的溫柔,而是盡顯凌厲霸氣之sè。阿獃臉sè平靜堅定,帶着三分淡漠,凝視三皇子。

三皇子突然笑了,他不再與阿獃對視,不是因為畏懼,而是覺得無聊。他走出黃羅傘,來回踱了幾步,眯着眼睛看朝陽,看霞光,看侯府門外大街上扭曲凌亂的青石板,看侯府大門粉碎后一覽無遺的府內景sè,看沈飛看月照看陸虞看李大庸。唯獨沒有看阿獃和萱萱。

不看阿獃,是因為他不想看。不看萱萱,是因為他看不到。他明知道萱萱就站在一旁,他能聽到萱萱細微的呼吸聲,能嗅到萱萱身上散發出的幽香,但就是看不到她。視線在萱萱身前扭曲,空間自萱萱身前摺疊。

看不到,當然是因為阿獃不想他看到。不過三皇子並不在意,他的目光漫無目的的在侯府周遭遊動,時而嚮往,時而不屑,終於變成了冷漠。他背負雙手,低頭看了看陸虞隨手丟下的水晶吊墜兒,有些好奇的用腳尖踢了踢。水晶墜兒在石屑里翻滾,最終蒙塵,黯淡,不再折shè出朝陽的七彩光芒。

「你看此物,來自號稱通仙之所在的碧城閬苑,晶瑩剔透,光輝璀璨,若置於凡世中的珠寶行中,定能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爭相追捧。」

三皇子依舊未抬頭,繼續用腳尖把玩著這顆名貴至極的水晶墜兒,似乎玩脫了腳,水晶墜兒被他踢進大獅子的碎屑中,掩埋於地,再不可尋。

「然而一旦蒙塵,它也就是顆石頭。被碧城高人從仙人遺物上截下時,它能換一座城池;被鄉野農夫從田間荒嶺挖出時,它換不到一碗稀粥。石如此,人亦如此。」

三皇子旁敲側擊,並沒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說阿獃。

於是阿獃指了指陸虞,對三皇子道:「你真無趣。就算為了打擊我,好歹也該問問正主兒的意見。」

陸虞抬腳一震,那堆大獅子化成的碎屑更加細碎,變成了齏粉。

陸虞伸手一引,冰雕融化的那灘水跡被他引至空中,凝成一面薄薄的冰鏡。陽光透過冰鏡灑落,映出一道七彩虹光,照在石屑齏粉上。然後便有更多的虹光沖宵而起,絢爛之極,刺的眾人都眯起了眼睛。

陸虞冷冷的瞟了一眼三皇子,道:「碧城豈能蒙塵?」

三皇子意味深長的道:「這裏是流雲dìdū,不是碧城。」環視諸人,又淡淡道:「想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此刻高人俱在,單單明面上的一品宗師便有月照、陸虞、鹿霜青等人,要聽不聽故事,本輪不到沈飛說話,但他畢竟是侯府二公子,算是半個主人家,於是踱步上前,開口道:「殿下的故事,皇室的調調,dìdū風月書局早就寫過,美其名曰『**』的那本,銷量不錯,大家都看過了。」

三皇子不以為忤,道:「那是我的私生活,不勞沈二你挂念。我要講的故事,名為『執念』。」

「執念」是佛家經常用來忽悠人的專業術語,所以月照老僧似乎很感興趣,他擺手止住了沈飛,饒有興緻的道:「殿下不妨說來聽聽。」

三皇子極有修養,朝月照僧拱手行禮,算是打過招呼,反問道:「在此之前,本王想問問大師,什麼是執念?大師可有執念?」

月照僧道:「執念不是執著,而是錯誤的執著。知錯不改,是為執念。我自然也是有的。」

知錯不改,是為執念。在老僧說來卻反而有幾分驕傲的意思。說到「我自然也是有的」一句時,一向慈和枯槁的臉上竟然閃現出一絲狂熱。宣了一聲佛號,道:「殿下以皇子之尊,既yù當眾談執,那麼老僧也有一段故事,想與殿下印證一番。」

到了他們這個地步,講故事自然不僅僅是講故事,尤其是帶有執念的故事。故事可以編造,執念卻不能做偽。他們所要講的,也絕不是祥林嫂那些夾雜着大量xìng生.活的愛情八卦,從一段故事中,可以探明他人態度,可以表明自己意志。尤其是月照僧這等身在一品巔峰又更進半步的絕代高手,聽他講故事,往往便是聽他講破境的契機。

於是眾人極期待,有人看向鹿霜青,有人看向陸虞,更有人看向阿獃。希望他們也摻和進來,搞一場盛大的「故事會」。

鹿霜青被看的不好意思,聽老僧講「執念」二字,他心裏似乎打開了一道縫隙,無數執念奔涌,想要宣洩出去。偏偏執念里附帶的那些往事過於悲慘,他不願揉開了撕碎了將給眾人聽。於是故作冷漠的道:「我只有執念,沒有故事。」

月照僧道:「胡亂編一段,說來聽聽嘛。」

鹿霜青心想「上界的故事你們聽了也不信」,驀然間撇到與三皇子同行而來的那個人,於是指了指他,道:「用他的故事交換。」

戴面具那人自同三皇子來之後,便一直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旁觀。此刻被鹿霜青一指,他極不屑揚了揚嘴角。面具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他聲音如流雲一般飄渺:「你知道我?」

鹿霜青點頭:「知道。」

那聲音變的如夏季雷雲前匯聚的烏雲一樣厚重:「你見過我?」

鹿霜青點頭:「見過。」

那聲音再變,如凜冬大雪前密佈的彤雲一樣森寒:「那你憑什麼和我交換?」

鹿霜青突然昂起頭,死死的盯着那人,道:「因為你是我見過最沒有尊嚴的人。你曾被人揍的像狗一樣趴下,然後從別人的胯下爬過。」

面具男子突然平靜了下來,道:「既然知道這件往事,你再和我交換豈不是很虧?」

鹿霜青認真道:「不虧,我就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看樣子今天是不太能打起來了,沈飛覺得很無趣,習慣xìng的搖了搖摺扇,卻發現手中扇子已被陸虞剛才散發的氣勢毀掉。於是惱火的將扇骨丟在地上,看向了陸虞。

陸虞微微嘲諷道:「怎麼,你也要和我交換故事?初入二品的大高手?」

沈飛的故事,是一部獵艷史,聽多了會癢會饞會膩,所以大家都不感興趣。特別是在場的還有月照僧這種德高望重的宗教界人士,確實不適合講出來。不過沈飛要交換的不是這些,他不耐煩的看着陸虞,道:「不想換你就在這兒自己對着剩下的那隻大獅子講吧。」說完轉身,伸手做了一個「請」手勢,將月照僧、三皇子、面具男、鹿霜青等人朝府里讓去。

眾人魚貫而入,陸虞跟在最後,咳嗽了兩聲,道:「我也沒有故事,我的故事都在別人的故事裏。」

阿獃側身擋在陸虞前面,指了指已經沒有門的大門,沒有說話。意思是:「你也想進?門兒都沒有了!」

陸虞道:「三萬兩我不要了。」

阿獃道:「請進。」

流雲帝國太元二十三年九月初三,本應是一個極為平常的rì子。這一天,不是國慶rì,也不是國殤rì,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節氣。然而歷史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它從來不會特意選擇某個良辰吉rì。

九月初三,忌沐浴,忌嫁娶,忌奔喪,忌出行,大煞西方。在這諸事不宜的一天,數名一品宗師齊聚武安侯府,監國南王殿下駕臨。

武安侯府的朱木大門壞了,世人心中的一座聖地再無阻攔,能一眼望盡府內風景。世界從此不再神秘。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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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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