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帝為輔國將軍設的接風宴上,周帝依舊只露了個面,便讓太子代勞招待眾臣,自己去練他的長生不老丹了。

觥籌交錯間,趙沉華髮現,一向目中無人的顧長衡竟然對輔國將軍謝膺軟佩有加。

「正希於此敬將軍一杯。」顧長衡舉杯。

謝膺舉杯,仰頭喝盡。

侍者重新為他斟滿酒。

未等趙沉華舉杯敬酒。謝膺卻朝他舉杯,「小將軍,請。」

趙沉華恭謹道:「請。」

太子已沉不住氣,與謝膺攀談起來,幾位皇子在旁也熱絡插話。

謝膺在一群皇族子弟中間,侃侃談起邊疆之事,聲音粗獷,應付自如。

趙沉華凝望着歷經風霜的中年男子,他的舉手投足之間,與自己的父親何其的相似:沙場點兵,守護疆土,不畏生死。只父親身邊還有母親與自己伴着,而眼前這人,早已過了爾立之年,至今仍孑然一身,無父無母,無妻無子。

「聽聞將軍府上姬妾寥寥,本王近來得了幾個美人,正好可以贈予將軍。」五皇子姬淮大方朝謝膺說道。其中拉攏之意尤為明顯。

謝膺也不拒絕,笑着接受了。

太子不甘其後,命人拿了收藏的寶劍,親自遞到謝膺手中,「美人配英雄,這寶劍自然也是要贈予將軍這般國世無雙之人。」

謝膺道謝,淡笑着收下。

趙沉華安靜地喝着小酒,冷淡地看着這一幕幕皇家的爭鬥大戲。

臨近子時,宴才散了。

趙沉華不知不覺中喝多了,腳步虛浮。他本就不太會喝酒,今日幾個皇子也沒有忘了他,他都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

駐車台上,趙沉華張望,沒有看到陸東的身影。

「不知啟是否有幸能載世子一程。」楊元啟抬手一揖,致了一禮。

趙沉華回了一禮,「有勞二公子了。」應罷,回頭囑了駐車台的寺人幾句,方才上了楊元啟旁邊的馬車。

精緻的馬車裏,趙沉華強打精神。楊元啟看出他精神不濟,笑道:「世子可放心休息,等到了府上,啟會喚醒世子。」

「多謝。」趙沉華閉目,聽得車聲轆轆,外面風吹樹葉沙沙作響,還有旁邊陌生的呼吸聲,一瞬間,所有的困意漸漸消散。頭腦里都是父親對於他講的關於楊家的話,「那匹夫倒是生了兩個好兒子。」「阿華,楊家的人莫要接觸太深。京城的楊元啟雖說看着是個好的,但楊家自來對利益看得極重,你莫要與他走得過密。」……他似乎又看到了李家姐姐,她帶着一個俊逸的男子走到他的面前,朝他介紹:「阿華,我帶元紹來見你了。」他看着年輕的男子,舉起青霜劍,說道:「李伯說,只有比我還厲害的人,才能娶走昭姐姐。」年少無知的,是當時十歲的孩童,竟然挑戰一個已然十八歲的男子,半個時辰后,他慘敗退場。那時醒來,李家姐姐的第一句話便是,「阿華好生厲害,竟能與元紹打上半個時辰。」他記得他當時咧開嘴笑,嘴上的傷口扯得他生疼。那時的他單純地認為,李家姐姐會和她心愛的人像父母一般,幸福恩愛,長長久久。奈何,天不遂人願……

馬啼聲聲忽起,趙沉華猛地睜開眼,驚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睡著了。他看着身上的貂皮披風,對面暖入人心的笑容,不由心下一松,道:「我睡了很久。」

楊元啟道:「兩個時辰而已。」

遠處的更聲傳來。

趙沉華遞還披風,道:「今日多謝二公子了,改日一定親登門道謝。」

楊元啟道:「啟一定虛左以待。」

兩人互施了禮。

趙沉華下了馬車。

在外面候了多時的陸東,見自個主子下來,上前攙扶。趙沉華推開他,大步向府內走去。

趙沉華甫一回房,季北道:「公子,你可讓我們好等。水我已經熱了好幾遍了。」

趙沉華道:「我不小心睡著了。」

季北驚住,眼睛從自家公子的頭上掃到腳下,「公子無礙?」

趙沉華搖頭。

「楊二公子可懷疑上了公子?」季北問。

趙沉華道:「未曾。」

季北道:「公子,這事還是讓屬下等去做,可好?」

趙沉華解下披風,道:「既已入局,能否停止,就不再是我說了算。」何況,這個世道,自己怕早已在他人的局中了。

冷風深寒,山林深處不時傳來公雞的長鳴。

衛元解輕輕從房中出來,長劍在手,青衣便行。

「元姐,你又要出門?」伴着咳嗽的聲音在未明的夜裏響起,旁邊的屋子傳來稀疏的聲響。

衛元解回身走到旁邊的屋子,道:「阿殊,天冷,你不用出來。元姐此次出去不用一月便可歸來。你安心在家候着,有事找何六。」

「元姐,何事需要你親自去。」衛殊急道。

衛元解翼翼小心道:「阿殊,元姐要回皇城。」

一聽是回皇城,衛殊自然知道是什麼事,她安靜下來,穿了衣物,將燭火點上,開門:「元姐,我也想回去。」

衛元解道:「我會告訴祖母父親叔父他們,我們一切都好。阿殊,你的身體最重要。」

衛殊眼眶含淚,撲進衛元解懷中,小聲哭起來:「元姐,我好想祖母父親。」

衛元解安撫道:「阿殊,莫哭壞了身子,叔父若曉得你如此傷心,他會不安心的。」

衛殊抽咽著,推開他,道:「元姐,趁天未亮,你趕緊趕路,莫要被人發現了身份。」

「我曉得,你自己也要注意吃的穿的。」衛元解囑咐。

衛殊點頭如蒜。

衛元解從未曾想過,自己今天的一次離開,重新又將他拉回了他躲避了數年的局中,那個他不想重遇的人,又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他拿劍指着他,面色微寒,對他說:「交出我的妻兒。」

是誰說,要一輩子照顧她?要一輩子寵着她?

是誰說,要一輩子只喜歡她一個?

是誰說,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認出她來?

不過數年而已,他便將她忘卻了,娶了妻,生了子。日子過得順遂安康。

如果知道,她想,今時今日,她是否會回皇城?

時光總回不到過去。

驛道上一個黑影在馬上模模糊糊。

輔國將軍府。

謝膺踏出屋子,門外孫同老婆吳氏在外候着,她身後的丫環端著葯碗。

謝膺輕點頭,大步跨出院子。

吳氏領了丫環進屋。屋子裏整整齊齊,只床上被褥零亂,女子白皙的手臂露在被外,手碗處一道淤痕。吳氏輕叫:「方姑娘。」

方溪睜開眼睛,手縮回被褥里。

吳氏道:「方姑娘,還請起來吃藥。」

方溪捏著被角,遲疑着說道:「這是何葯?」

吳氏從丫環手中端了過來,道:「自然是對姑娘有好處的葯。」

方溪見吳氏慈眉善目,淺淺一笑,霎時眸光溢彩,漂亮極了。吳氏心有不忍,卻也曉得自己的不能違背了將軍的意思。

方溪乖巧地接過吳氏碗中的葯喝下,一滴不剩。

「姑娘可多歇會,等姑娘起來,老婆子會準備好早膳。」

方溪喊住吳氏:「婆婆,我是和將軍一起用早膳嗎?」

吳氏心下暗嘆這姑娘單純,將軍何時與一個侍妾用過早膳?但她仍是好心說道:「將軍軍務繁忙,一向早早吃了。」

方溪哦了一聲,滿滿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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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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