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門，送老婆

「砰！砰！砰！砰！」

「開門，送老婆！」

小小的蓮花洞在粗暴的敲門聲中瞬間坍塌，正在冥想修鍊的君品玉只覺得地動山搖，然後眼前一黑，被無數泥草石塊淹沒。他灰頭土臉地從廢墟里鑽出來，氣急敗壞地看着罪魁禍首，罵罵咧咧：「江流兒，你作死啊！大早上不睡覺，跑來拆我的蓮花洞？！」

江流兒頂着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摸摸了鼻子，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傻笑。

被整個太平村都視為熊孩子的江流兒此刻渾身髒兮兮，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從泥漿里爬出來的野猴子。他尷尬地撓了撓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就像是晨曦啟明的太陽，閃爍著純真無邪的光芒。

君品玉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捲起袖子揉了揉手腕，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惡狠狠地說道：「給我一個不揍你的理由。」

「大哥，你要不要老婆，我給你送來了。」

江流兒拖着一個麻袋屁顛兒屁顛兒地跑了過來，掀開袋子，裏面裝的竟是一位人事不省的女子。

女子穿一襲明艷的紅衣，媚而不妖、艷而不俗，就像是一朵人間的富貴花，散發着與生俱來的冷艷和高貴。她的肌膚細膩如玉，眉黛精緻如畫，不施粉黛，便已然雍容華貴。

倘若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女子絕對當得起「紅顏禍水、傾國傾城」這八個字。便是躺在這裏一動不動，就足以勾起一個男人靈魂深處最狂野、最霸烈的征服欲。

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眸光深沉，面色平靜，只是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

「嘿嘿，大哥，這女人盤兒靚條兒順，可是難得一見的極品。」江流兒搓著小手，兩眼綻放出興奮的光芒：「放眼四海九洲，絕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兒！」

「好看個鎚子！」

君品玉勃然大怒，提着江流兒的碩大的招風耳，怒罵道：「臭小子，你大早上扛個死人來我家，幾個意思啊？！」

江流兒疼得齜牙咧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掙脫了君品玉的魔手，小手揉了揉通紅通紅的左耳，急忙解釋道：「她可不是死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仙人！」

「今天早上我去八百里之外的雲夢澤洗澡，看到一群神仙打架。然後天上掉下來許多仙人，他們的血染紅了整個雲夢澤。有幾個上仙還有口氣兒，不過現在應該是死翹翹了。」

君品玉黑著臉罵道：「你大爺的，你不把那幾個有氣兒的帶回來，偏偏就來回來這個沒氣的？」

江流兒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哪知道他們誰是壞人？萬一帶回來是個大魔頭怎麼辦？」

「所以你就挑了一個最漂亮的帶回來？！」

「那是，相由心生嘛。」江流兒笑嘻嘻地說：「心地善良的人，肯定好看。」

「呵呵。」

君品玉極其鄙視地說道：「我看你就是貪戀人家的美貌，色迷心竅了！下賤！」

江流兒很不服氣，挺起胸膛反駁道：「你·······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人家還是個單純的寶寶！」

「你？單純？」

君品玉撇了撇嘴，嘲諷拉滿。無論怎麼看，江流兒都和單純二字毫無關係。一個單純的孩子能夠擁有荒古霸體？能夠硬抗天雷毫髮無傷？能夠孤身一人深入大荒，和太古凶獸的幼崽展開一場場生死肉搏？！

一陣蕭瑟的秋風吹來，陰沉的天空傳來隱隱的雷聲。烏雲好似翻滾的墨水，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風雨欲來，天地間一片肅殺之意。

連綿起伏的春神山脈，奇峰怪岩，好像巨獸鋒利的牙齒，隱隱帶着幾分猙獰兇惡。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算是緣分嗎？不知是善緣還是孽緣。」

君品玉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袖手一揮，倒塌的蓮花洞頃刻間恢復原樣。他抱着少女進了屋子，身後的江流兒見狀想要跟進去，就被君品玉一腳踹了出來：

「滾犢子，去洗個澡，然後把狗爺請過來。」

皮糙肉厚的江流兒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笑得格外開心，站在窗外大聲喊著：

「好嘞。大哥，我不打擾你好事了。晚上再來給你鬧洞房啊！」

說完，江流兒風風火火地向著山下跑去。

········

········

清幽的蓮花洞內，纖塵不染，牆壁上滋生的藤蔓也被君品玉打理得整整齊齊。

洞內只有一池殘荷、一張書案、一盞青燈、一條草席和幾卷經書。

君品玉把紅衣女子放在草席上，眉頭微蹙，清澈的眼眸中忽然繚繞起妖嬈的紫色霧氣。他刺破指尖，只見一滴殷紅的血珠，散發着神秘聖潔的金光，緩緩地落盡蓮池之中。

剎那間，平靜的蓮池陡然迸發出瀲灧的金光，那金光古老而神秘，將整座蓮池渲染成純凈的液態黃金。蓮池之內，枯木逢春。那些枯落凋零的荷葉瞬間迸發出盎然的綠意，晶瑩剔透如翡翠。

君品玉雙手結印，神色肅穆。只見一朵溫潤火紅的蓮花從蓮池深處升起，緩緩盛開。蓮生三十二瓣，每一瓣都鐫刻着天地至理，大道韻文。

紅蓮飄飛至女子的胸前。一道道如血般殷紅的光芒緩緩沒入女子的體內，下一秒，女子如玉般溫潤白皙的肌膚升騰起黑色的魔氣，那些魔氣冰冷而邪惡，彷彿擁有着生命一般，匯聚成一個骷髏頭，發出陰冷刺耳的尖嘯。

「黑魔道？」

君品玉袖手一揮，雄渾的元氣直接將魔氣徹底湮滅。

一道元神從紅衣女子的體內飄出，元神之上佈滿了一道道斑駁的裂紋，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瀕臨破碎的精美瓷器，隨時都有碎裂的可能。

元神一旦碎裂，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金光湧入女子的元神之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著被重傷的元神。

紅衣女子緩緩地睜開眼睛，雙瞳剪水，帶着三分淡雅、三分貴氣、三分涼薄、一分不屑，正對上君品玉鑽石般純凈湛然的紫瞳。

過往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君品玉眼中的紫意一點點褪去，雙眸再度變得清澈溫和，緩緩說道：「花老闆，我們又見面了。」

女人的眼中先是閃過一抹疑惑，繼而流露出深深的思索之色，然後淺淺一笑，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見過你的眼睛，在秦人鳳的壽宴上。你就是十二年前，刺殺秦人鳳的那個孩子。如果我沒記錯，那時候你叫阿飛。不過，那應該不是你的真實姓名。」

「是的，我叫君品玉。」

君品玉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薄薄的唇宛若一道明媚的傷痕：「當年若非有您相助，恐怕我已經慘死在白玉京里。」

花未名虛弱地搖了搖頭，打量了一下君品玉，又看了一眼胸前的紅蓮，頗為欣慰地說道：「看來這些年，你倒是有些奇遇，竟能得到上古聖物，凈世蓮華？」

君品玉搖了搖頭，有些失望地說道：「真正的凈世蓮華早已消散在歲月長河之中。我所得到，只是一顆業火紅蓮的蓮子，只能清除您體內的魔氣。倘若真正的凈世蓮華在手，便是生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話下。」

花未名面色平靜地說道：「我身中黑魔道的五絕摧心掌，心臟被魔氣侵蝕，經脈寸斷，肉身生機斷絕。倘若此刻身處翡冷翠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在這大荒深處，註定回天乏術。沒有了肉身，元神就像無根浮萍，終究會消散在天地之間。」

君品玉面色凝重，心中充滿了疑惑：「我想知道，是誰把您傷成這樣的？即便是黑魔道的那些殺手，也不敢貿然對您這位百花谷的谷主出手。」

「秦人鳳。」

花未名的聲音冰冷，眼中有着掩飾不住的殺氣。

四海九洲之內，也只有秦人鳳，能夠讓她如此失態。

「秦人鳳想殺您？除非他瘋了，打算跟翡冷翠開戰。」君品玉摩挲著下巴，腦海中靈光一閃：「或者說，您主動去殺秦人鳳？」

花未名點了點頭：「是的。」

君品玉一陣無語：「這個決定，太衝動了。」

「如果你知道秦人鳳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你會比我更加衝動。」花未名冷冷地說道：「君品玉，可知道檀淵之戰？」

君品玉侃侃而談：「當然知道。檀淵之戰，明陽王朝舉國之力，動員百萬大軍，在天寶元帥白靖堂的指揮下，七戰七捷，大勝而歸，抓獲俘虜無數。此一戰，陰月皇朝損失慘重，短時間內無力再戰。如果乘勝追擊，定能一舉收回十二年前割讓的燕雲十六州。不過據小道消息，皇帝陛下似乎打算與陰月皇朝和談。」

花未名深深地看了君品玉一眼：「你知道的還真多。」

君品玉笑道：「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那你可知道和談的具體內容？」

君品玉搖頭：「不知。」

「皇帝陛下派遣秦人鳳前往檀淵與陰月皇朝簽訂盟約，意圖以白溝河為界，割讓塞北千里草原，釋放所有俘虜，為陰月皇朝死難的將士提供撫恤。此外，每年向陰月皇朝進貢歲幣，包括但不限於：黃金兩千萬兩、白銀兩億兩、牛羊十萬頭、綾羅綢緞無數。」

花未名越說越激動：「戰勝國向戰敗國割地、賠款，簡直就是聞所未聞，奇恥大辱！」

君品玉眉頭緊皺，緩緩說道：「所以，您就去刺殺秦人鳳？想要破壞檀淵之盟？」

「是的。我們原本打算在博浪沙刺殺秦人鳳，但沒想到被叛徒出賣，落進了秦人鳳的圈套之中。跟隨我的八百死士，只怕是無一人能夠生還。」

花未名的目光瞬間變得黯淡下來：「他們為了家國大義而死，我卻不能為他們報仇雪恨。可惜我明陽王朝千里大好河山，竟是要拱手讓給黑暗種族。」

君品玉聞言，沉默不語。

十二年前，秦人鳳簽訂喪權辱國的條約，割讓燕雲十六州給陰月皇朝。於是，便有了那場震驚四海九洲的刺殺；

十二年後，歲月輪迴，往事重現。倘若真的把塞北千里草原割讓了出去，那麼檀淵一戰壯烈犧牲的三十萬烈士英靈，可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君品玉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心中似有了決斷，輕聲說道：「您不會死的，那些將士的血，也不會白流。」

花未名苦笑道：「你救不了我。」

「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是我想試一試。」君品玉目光灼灼地望着花未名，聲音中充滿了不可撼動的堅定：「我會護送您，安全回到翡冷翠。」

花未名望着少年的眼睛。

和十二年前一樣。

一樣的清澈，一樣的堅毅，一樣的執著。

「您的元神太過虛弱，暫時還請在這朵業火紅蓮之中溫養。當年您在並肩王府內救了我一命，這一次，請務必讓我報答您。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將您送回翡冷翠。」

君品玉作揖行禮，神色莊重恭敬。

花未名虛弱地點了點頭，元神化作一道流光，飄入業火紅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