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上洛(15):帝薨

第九十五章:上洛(15):帝薨

徐榮一路追着張風的留下的痕迹而來,雖然兩道閃電般掠過的影子理論上不會留下什麼痕迹,不過張風插進地上的投槍倒是指明了方向,雖然有點偏差,讓徐榮走了不少彎路,不過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本來就不是留下的路標。

但是當徐榮找到張風的時候卻入目了不可思議,因為徐榮是知道生肉的誘餌是被下了葯的,一般來講被這樣卑劣的手法抓住,稍有靈xìng的動物都是不會信服的,所以本來徐榮以為自己會看到的是暴力的馴服。

可是。。。

「這是再鬧哪一出,將軍大人?」

徐榮看着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還有被從肉中挑出來的碎石頭和那黑獸身上醒目的工整的白sè繃帶,不由覺得腦子有點短路。

「喲,來了啊,好像搞得挺挺嚴重的,那種速度下失控,結果這傢伙摔得挺慘的。沒有斷手斷腿算是皮糙肉厚了。」

原本就被顛簸了一路加上小小的做了個外科手術,張風現在可是累的滿頭大汗,這時候正乾脆的躺在卧在地上的黑獸身上,摩挲著毛皮正露出一副舒服的想睡覺的表情。

可問題在於先前因為你的原因才讓這黑獸受創頗重的嗎?

徐榮看了看那黑獸的眼睛,發現後者紅sè的眼睛裏也是混亂的可以,顯然對張風行為表示完全無法理解,如果有這個意識或許會認為碰見神經病了吧。

不過這樣人xìng化的眼神表情,這隻畜生倒是出乎意料的有靈xìng。

「算了,也習慣將軍大人時不時的不著調了。」

徐榮嘆了口氣,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黑sè的野獸,最容易引人注意的就是那純黑而厚實的毛髮,夾雜着紅sè的紋理,特別是尾巴和腳下,尾巴的一團像是拖着的黑雲,而腳下則像是擦著黑sè的火炎一樣;其次就是壯如牛犢的身軀,但是卻修長得充滿野xìng美感,樣子有點像豹子般修長而有力,但是臉要長一點,像是狼或者狐狸。耳朵細長,末端有點尖,額上有一段小小的尖角。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鬼知道,大概是猙吧,《山海經》上的異獸。不過我擺弄了半天,這傢伙貌似沒什麼特殊的能力,除了已知的跑得賊快,就大概只有爪牙鋒利了。」

張風無所謂聳了聳肩,躺在猙的身體上蹭了蹭,惹得後者齜牙咧嘴的表示jǐng告。徐榮聽見這黑獸jǐng戒的低吼聲與眾不同,像是美玉輕碰般的清音脆響。說起來,《山海經》中描述猙生活的章莪之山就是美玉滿地的地方。

「沒想到還真有這玩意兒,司馬公(司馬遷)不是說《山海經》不足取信嗎。話說,將軍大人,打算怎麼處理這隻。。。猙?」

「只是司馬公沒有見過而已吧,而且他老人家也只是說:余不敢言。」從地上站了起來,張風拍了拍甲胄上的塵土,迴轉身對躺在地上的黑獸說道:「至於處理嘛,能站起來了吧,包紮傷口的時候我有在舒筋活血,現在身體應該回復感覺了吧。」

彷彿印證張風的話一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獸,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神好奇而戒備的盯着張風。

「話說沒名字的話叫着不方便啊,猙什麼的不太好叫啊,要不取個名字?黑sè為玄,異獸有靈,就叫你玄靈好了。」

張風自顧自的說着話,徐榮卻是滿臉黑線,正常情況下誰也不會接受差點害死自己的人取的名字吧。

果不其然,張風這邊自顧自的說着話,那隻猙的眼裏卻是凶光一閃,猛然撲了過來。

「將軍小心!!」

徐榮沉聲一喝,一直按住的長劍已然出鞘砍向撲過來的猙,同時將身體擋在了張風面前。

「你才該閃開啊。」

拉着徐榮的肩膀往後一拋,張風深知徐榮長於練兵行軍,武藝只能說是不錯,卻不是眼前異獸的對手。

長劍撩開一道寒光直shè異獸嘴裏,然後光芒驟止,只見半空中黑sè的巨獸滿臉猙獰的咬着長劍,眼神飄向持劍的張風,卻是沒有殺意。

下顎收緊,只聽一聲清脆,長劍出現絲絲裂紋,在異獸嘴裏碎成片片,時間彷彿再次流動,巨獸落地,踉蹌一晃之後,留下個背影從兩人視野中慢慢消失。

大概是因為受傷的原因,去時的速度完全不及來時,要追的話完全來得及,只是張風卻是將斷劍收回鞘中,沒有追上去的打算。

「為什麼不追上去。」

被張風拉了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徐榮站起來疑惑的問道。

「凡事講究循序漸進,追上去暴打一頓就能收為坐騎?扯淡呢。看那眼神就知道智商比人差不到哪去,而智慧生物多半都討厭束縛,追上去也沒用。」

「那要是對方跑了怎麼辦?而且貌似將軍在誘餌里下藥這樣的行為只會讓對方心生惡感吧?」

「不會跑的,剛才那一口就表示它對我有了興趣,而好奇心從來就是淪陷的第一步。『你丫別小看我啊。』大概這一咬就是這樣的意思吧。」誇張的做了個表情,張風攤着手說道:「至於惡感,嘛,重要的是相遇,就算好感度跌到了底步驟合適也能通過斯德哥爾摩作用修正過來。說到底,人心是最容易cāo控的,雖然cāo控起來也是最難的。」

徐榮對於張風說的話完全無法理解,不過聽張風的口氣一切都在計劃中也就不再多問了。

「所以,徐大哥,找幾個機靈點的人去盯着一個地方。」

「將軍大人,請注意前後文的聯繫。」

深深嘆了口氣,徐榮語氣抱怨的說道。張風是個很奇怪的人,大多數時候與常人無異,但是有時候卻是做出一些難以理解的言行,不過每當這個時候,徐榮總覺得年紀輕輕的張風像是一汪深潭般,深邃得有些可怖。

「要盯着什麼地方?」

「太醫院。」

「太醫院?」徐榮皺緊了眉頭,無論張風要派人盯着十常侍或者是大將軍,甚至隨便是哪家洛中世家,徐榮都不感到奇怪。可是太醫院那幫御醫有什麼好盯梢的?

「我們被派駐到這裏來是為洛都變天所做的準備,而洛中事變總需要一個契機的,就像風暴前海面雖然平靜,但是大氣卻悄悄喧囂一樣。總會有先於風暴的契機出現,第一時間掌握了這個契機,也就掌握了主動。我討厭一無所知。」

張風騎上了玉瑩,口氣平淡的說道。

「太醫院的契機?那會是什麼。」

徐榮翻身上馬,疑惑的問道。張風沒有回答,只深深的看了眼洛都方向,縱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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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薨。這就是洛陽事變的契機。」

音聲掉入風中,萬丈高樓之上卻是有人回答了徐榮的問題,只不過洛都之外的御苑馬場是聽不見萬世永昌樓上的柔聲細語,而且時間也不對。

禁衛軍五千兵馬進駐御苑馬場后的第四天晚上,萬世永昌樓上才有一聲嘆息。

洛陽城內萬傢俱寂,人走鏤空的現在只有內城還有浮誇的繁華,往外卻是寂靜蔓延出一種詭秘。

隱於黑暗中的房屋樓影中能看見一道明火執仗的隊伍流向遠方的黑暗,火光照亮城牆隱隱。

目送著城牆隔絕了火把的橘紅光芒,司馬朗才收回了視線,看着靜靜立於高樓風間的學生說道:

「今rì陛下又是突然昏倒,還吐了血。太醫院從入夜忙到現在,也沒個結果。這不正常。」

「因為如果藥石無靈這句話從身為御醫的他們口中說出就是在找死啊。」

劉辯話中有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語調,彷彿吐血昏倒的不是自己的父親一般。

「馬場那邊怎麼樣了?」

劉辯開口問道,眼神卻定在宮中一處大殿,殿門前人員紛雜,火焰處處,蔓延出焦急緊張的氛圍,眼神極好的司馬朗可以看見宮人臉上焦急的表情以及不斷開合的嘴唇,但是高樓上聽不到聲音,音畫的不同步讓人有一種看戲的虛無感。

「順利。張將軍帶去的五千人執槍攜劍,顯然是做好了戰爭的準備。」

司馬朗不得不輕嘆,張風是什麼也不知曉的,雖然司馬朗覺得這樣的隱瞞毫無意義,可是劉辯卻執意這麼做。結果就是掌握著漢室僅剩的武裝的衛尉張風根本不知道詳細的計劃,可即是如此仍然敏銳的察覺到了風向,讓五千人全副武裝起來就是明證。

司馬朗不認為張風猜到了全部的計劃,可是張風的所作所為卻顯然看穿了三分,這份眼力也足以讓人驚嘆了,要知道張風原本什麼也不知道。

「是么,那就好。」

劉辯回答得不出意外,張風的能力劉辯知道的很清楚。而且就算張風猜到了三分也不會對事情的走向產生什麼影響。劉辯唯一有些擔心的只是張風一直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在維護大漢。考慮到大漢太子的身份,這種猜測也是理所當然,但是一旦計劃走到盡頭,張風總會明白計劃的全貌,倒是會對這個不知情的人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劉辯也說不清。

只是劉辯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無論會造成什麼影響,無論是對誰造成影響。

視線追逐著宮殿門前一道明黃sè的身影徘徊不已,劉辯的臉上摸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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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宮殿門前轉的第多少圈了。

只是從入夜時得到父皇病情突然加重的消息后匆匆奔來,然後被蜂擁而至的御醫拒之門外后就不停的在宮殿門前的廣場上轉着圈,那是還能看見太陽的餘暉,而現在卻已經是月華高照。

「嘖。」

腳步一頓,劉協狠狠咂了下嘴,一跺腳就要往宮殿門裏闖,可是腳步剛一抬起就生生止住,要是自己的魯莽是的父皇病情加重怎麼辦?

抬起的腳步狠狠地跺下,一陣酥麻由腳心向上,麻了半邊身子。

耳里傳來宮門打開的吱呀聲,帶着種小心翼翼。劉協悚然一驚,回首看見宮門裂開一道縫隙,顯然是有人出入。

當下顧不得其他就邁步向前,結果因為之前一跺腳邇麻痹的半邊身子還沒緩過來,竟是摔了個鼻青臉腫,惹得周圍的宮人焦急中更是亂作一團。

「協皇子,沒事吧?」

耳邊傳來一個yīn柔的關切聲音,太監特有的聲線。劉協也沒看是誰,結果伸出來的手,忍者酥麻的身子站了起來,正準備放手向宮殿門前走去,可是鬼使神差的看了眼拉了自己一把的人,卻是一愣后鬆開的手猛然回握,將來人拉了個趔趄。

「協皇子?」

張讓一邊扶著自己的高帽,一邊不明所以的看着劉協。

「張讓,父皇怎麼樣了!」劉協清楚地記得被允許在宮殿裏的除了何皇后,就只有隨侍的一些宮人,而大太監張讓自然也在其中。所以抓住張讓大聲的吼道。而張讓似乎被劉協這氣貫長河的一聲吼叫弄得有些懵,一時沒有回答。劉協心裏一急,叫得越發大聲了:「混蛋!父皇到底怎麼樣了,你倒是說啊!」

劉協一邊吼一邊搖著張讓的身體,這下張讓終於回過了魂,不過卻是捂住劉協的嘴焦急地說道:「小聲些小聲些。協皇子。御醫們還在診斷,別驚擾了他們。」

「我。。。」劉協一把甩開張讓的手,正準備說話,可是被張讓的話一提醒,提高的語調一滯,轉為低沉的質詢:「父皇到底如何了?」

「這個。。。。。。不好說。」張讓猶豫的半晌,選擇了一個似乎沒有實際xìng用處的回答,但是劉協已經聽出了弦外之意。靈帝劉宏的病情不容樂觀,只是在這個情況下說這樣的喪氣話是遭忌諱的,所以張讓說得比較隱晦。

要是病情樂觀的話早就直言了。

「那幫沒用的庸醫!」

劉協低聲狠狠啐了一口,這樣的行為實在有失風度,只是這樣的環境下這樣的言行才是真實的反應。

「既然如此,你出來幹嘛?!」

啐了一口,劉協注意到張讓訕訕賠笑,突然想起既然父皇沒有轉危為安,張讓應該隨侍左右才對。

「這個。。。」

劉協話一出口,張讓眼中閃過一絲詭秘,只是變臉之快,哪怕近在咫尺的劉協死死的盯着張讓的臉也沒有發現這絲一閃即逝的神情。

「陛下眼下這個樣子,老奴尋思著是不是請太子殿下隨侍左右比較妥當,畢竟陛下。。。」

「住口!!」

劉協的語調陡然高了起來,嚇得張讓止住了話頭。張讓「無心之言」卻是讓劉協想起了父皇病重,可是至今不見劉辯蹤影。

生身之父病危卻不見親子蹤影,先不說身份地位,單就不孝這一點就已經是不當人子了,更遑論執天下之牛耳。

「混賬。」

死死地咬着牙,憤怒難耐的聲音從緊咬的牙縫間化作絲絲的聲響,幾乎聽不出來劉協說着什麼,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將憤怒表達到了極致:不是滿臉漲紅的怒髮衝冠,而是冰冷深寒的平靜。

「不用去喊了。」

劉協這樣囑咐道,語調里不含半點怒火,卻冰冷得能清楚的讓人明白原來怒到深處是心寒。

「這。。。。。。可是如果陛下有什麼吩咐。。。」

張讓臉sè遲疑,扭動着身子將猶疑不決的神態演繹的毫無破綻。

「去做你的事,太子不做該做的事,這裏還有個皇子呢。」

劉協語氣依舊平靜,卻沒有反駁的餘地。張風臉上浮起顆顆汗珠,最終卻是訕訕著轉過身向著宮殿小跑而去。

劉協望着張讓小跑回去,卻是回首望着漢靈帝用關內侯換得五百萬錢修築的萬世永昌樓,低低罵道:

「不為人子!」

手掌搭在宮殿紅木的門上,張讓沒有急着推開。他人無法看見,離門很近的臉上不是面對劉協時的訕訕,而是一臉冷冽,既沒有主人即將逝去的悲哀,也沒有對於未來的茫然恐懼。或許能看出一點表情的痕迹,卻是舒了口氣,又或者是得計的慶幸。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陛下病重時你不來,但是這給絕對是你最大的錯誤。咱家也是想活下去的,風風光光的活下去。」

張讓頭抵著宮門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張讓自己能聽見。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后便是良久的沉默,閉上眼睛整理了良久才把表情定位在惶恐不安上,張讓按在門上的手微微用力打開了縫隙。

門開的瞬間泄出了女人的哀嚎,悲傷的號叫。

這種心上的聲音在門裏只有一人可能發出,這個人就是當朝皇后,靈帝之妻。而這般哀嚎的原因只有一個了。

張讓伏在門上止不住顫抖了起來,有些事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仍舊衝擊心靈。

女人的哀號似乎是一個徵兆,洛陽宮城內,由內及外的,聽見了這聲音的所有人們跪倒在地,無論是否心悲,皆哭泣不已。

中平六年四月二十一rì,漢靈帝劉宏於南宮嘉德殿,薨。

風漸漸大了,洛陽城的燈,滅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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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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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上洛(15):帝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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