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上洛(17):曹、袁

第九十七章:上洛(17):曹、袁

靜寂的街道上蹄聲踏出繚亂,迴響出一種焦躁。

竇碩帶着十幾騎明火執仗奔出了洛陽城,目標直指城外西園軍營盤。所謂狐假虎威,若是老虎病死,那麼狡狐自然也沒有好下場。所以自漢靈帝病重時起,十常侍一直都有所準備,當初答應太子劉辯的天就是未雨綢繆。

雖然只要了上軍校尉的名義,但是竇碩卻知道西園軍只聽上官命令,雖說暗地裏有協議不得插手西園軍具體事宜,可是生死之下誰還會在乎這個?

只是顛簸在馬上,讓竇碩不安的是入夜時分陛下毫無徵兆的病情加重,張讓卻是當下與宮裏值班的曹節換了崗位。雖然張讓深得陛下寵信,這時候候在左右也是常理,可是不知為什麼,竇碩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張讓的所為總讓竇碩有種後者在逃避什麼的錯覺。

算了,兵權最重,有西園軍相護,誰也奈何不了咱家,等洛陽事了,到時候就不會有十常侍,只有大太監竇公。

想到別處,竇碩目光幽幽,胸口燃起名為野心的火焰。

不過竇碩卻忘了:一開始定計,讓竇碩在帝薨之時第一時間控制西園軍的卻是張讓無疑。

這時候,身後追上了宮中的鐘響。

十數人人馬一僵,眾人停下馬,看着竇碩回望宮中,目光幾分複雜。不過卻未駐足太久,竇碩重新起步,卻是放下了什麼,跑得更加迅捷了。

黑暗中,互不相擾的影子們看着竇碩一行人踏馬奔過後默契四散,不動半分漣漪。

遠遠地看見了西園軍營盤的火光,竇碩為一路的無事鬆了口氣,實際上宦官與大將軍衝突,兩方左右無時無刻都有細作遊走,竇碩出京根本瞞不過大將軍耳目,所以都說本以為會有人攔截,所以只是攜了十幾人輕裝簡從yù在何進反應過來之前抵達西園軍營盤。如今看來倒是做對了。

「竇公止步。」

竇碩悚然一驚,正舒了口氣就被人猛然叫住,不過看着不過數十米開外的營盤火光,竇碩暗笑自己一驚一乍。卻是對叫住自己的人有了幾分好奇,停下馬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的黑暗處。

只見黑暗處走出數十人,人人剽悍,為首之人濃眉大眼,皮膚略黑,生得一副威武相貌。

「你是何人?」

竇碩蘭花指一翹,尖聲問道。要說這竇碩倒是同樣人高馬大,生得一副武將相貌,但是終究是個太監,細節處顯出幾許怪異,和那相貌一對比,端得讓人噁心。

「末將典軍校尉曹cāo,曹孟德。等候竇公多時了。」

人人臉上浮現了幾許怪異,但是曹cāo臉sè如常,只是話音一落,身後數十人皆是擎刀出鞘,殺意陡然蔓延。

竇碩馬被這殺意一驚,竟是突然人立而起,費了竇碩好大功夫才安撫下來。

「大膽!咱家乃是上軍校尉,節制洛都兵馬,你一個小小的典軍校尉也敢忤逆叛上,圖謀不軌!」

竇碩百思不得其解,在這西園軍營盤門口,眾目睽睽之下,這曹cāo是哪根筋搭得不對,前來找死,跳反也不會選的時候。

「等等,曹cāo?你以前擔任過洛都北部尉?」

竇碩厲聲呵斥之後卻是想起了什麼,皺眉問道。

「不才曾忝居北部尉之職,勞煩竇公記得。」

「記得?當然記得!」竇碩尖聲一叫,卻是冷冷笑道:「當年你一個小小的北部尉就敢殺我竇家中人,礙於天子腳下,咱家不便動手所以便沒有找你麻煩,但這筆賬咱家還記得呢。看來當初沒有找你麻煩倒是做對了,否則知道咱家手段,你又豈敢這時候跳出來?正好,咱們新帳舊賬一併算了。」

竇碩邪邪一笑,卻是突然見聲喊道:

「咱家乃是上軍校尉竇碩,奉陛下遺命懲惡鋤jiān,虎符璽印就在咱家手上。西園軍聽令,先抓了這叛逆,再隨咱家進京平亂!」

竇碩倒也有些小聰明,看到曹cāo數十人人馬剽悍,倒是沒有衝過去,而是從袖中拿出虎符高聲喊道。黑暗中當然看不清虎符樣子,但是聽到這聲呼喝,營盤裏的西園軍自然會出來拿下兩方人馬查明真偽,竇碩是不怕查的,因為這虎符本就是真的。

但是事情出乎意料的是,竇碩確定自己的聲音傳到了僅僅數十米開外的營盤中,但是營盤裏的人仍舊各干各事,像是這一聲呼喝在短短數十米就消失殆盡了一樣。彷彿營盤,那營盤裏的兵,那飄動的旗都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畫,能看見,但也只能看見。

「這——!!?」

竇碩腦子一懵,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面,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連帶着竇碩帶着的那數十人也都目瞪口呆,以至於曹cāo漸漸走進也無人阻攔。

「某原以為來的會有張讓,因為十常侍中只有他尚有幾分腦子,可是似乎猜錯了。」走到竇碩馬邊,曹cāo手搭劍上,說得有幾分憊懶:「不過某本來就不擅猜測人心,錯了就錯了吧。竇公的人頭作投名狀,想來也夠了。」

張讓?

竇碩聽着這個名字卻是陡然想明白了什麼,不可置信的呆然眼神靈動起來,一聲充滿怨憤的喊聲響了半截:

「張讓害——呃!!!!!!」

只響了半截,後半句卻是被一道驟起的驚鴻打斷。

驚鴻已逝,曹cāo拔出的長劍不沾人血,但是竇碩連人帶馬卻緩緩分作兩片。

「啊,砍早了。」毫無感情的感慨了一句,曹cāo卻是收劍入鞘,緩緩看着洛陽城方向的黑暗:「好久不見,袁本初。」

黑暗中shè出箭矢幾簇,竇碩帶來的人要害中箭,落了一地,在曹cāo身邊【砰砰通通】響了一地。曹cāo沒有在意地上逐漸蔓延開的鮮血,只是看着一方黑暗中,一個人騎着馬慢慢現出了身影。

「我原以為你不會趟這趟渾水的,看來五年來,你也有了改變。以前的你只會拂袖離去,現在卻是妥協了,哪怕或許只是結果上的,行動上的妥協。」

青袍白馬,袁紹騎在馬上,追着竇碩來到城外,卻沒想最後竇碩死於曹cāo之手。袁紹不在乎殺竇碩的功績,卻為曹cāo的參與感到幾許悵然。因為這意味着劇本按照劉辯所寫的內容走着,而袁紹知道,劇本中世家與寒門終有一戰,袁紹原本不希望對手是曹cāo。

「竇公的人頭作為門票應該是夠了,那麼大將軍在哪兒?」

沒有接下袁紹的話,曹cāo把玩著長劍,說着其他。

「呵,自是夠了。大將軍正帶人抄著十常侍家底,想來除了這時候待在宮中的幾個,其餘的都應被大將軍泄憤而殺了吧。接下來就是衝擊宮門了,開始下一章回了。走吧,孟德你殺竇碩不就為了在這舞台上露下臉,刷刷聲望么,那就來吧。殿下應與你說過該如何行事。」

見到曹cāo沒有接過話頭,袁紹輕笑一聲,卻是說起了正事。

「我不認為大將軍麾下的人會都同意衝擊宮門。」

騎上隨從牽過來的馬,曹cāo說道。

「呵呵,既然決定做了,何以如此不情不願?衝擊宮城事關重大,的確會有人心生顧慮。不過絕了他們的後路不正是我們的工作么。如有不識時務之人,大不了多染上幾許血sè好了。」

袁紹笑着,說得輕巧。曹cāo深深看了一眼袁紹,沉聲說道:

「你變了。」

「不,我沒變。」袁紹沉默良久后笑道,眼神望着曹cāo,曹cāo看到一絲陌生:「只是孟德認識的從來都是袁本初,而不是袁家本初。」

留笑一聲,打馬而去。

「袁本初,袁家本初。一人也?兩人乎?」

喃喃幾句,曹cāo打馬而行。在西園軍冷漠的注視中,馬蹄捲起了風雲。

***************

宮城之外的黑影中人影綽綽,彷彿黑暗在涌動。宮牆上巡視的禁衛軍士兵也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的氛圍,變得jǐng戒起來,當城裏四處出現火光時,誰都會變得jǐng戒。

「今夜之後,大哥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喪鐘一過,除了十常侍,名正言順的尊太子殿下為帝,我等皆有從龍之功。」

何苗臉露興奮,躲在黑暗中奮奮握拳。何進也是心cháo難耐,不過多少還是知道為人主上當喜怒不形於sè,勉強保持着冷靜,只是也是滿臉紅光。

「竇碩去西園軍營盤,如果本初沒能攔下,那麼事情就有變數了。」

何進教育何苗說道。當然,其實何進自己也不相信袁紹會失手,因為竇碩動身之前,大將軍府上就得到了消息,而帶來消息的正是袁紹,讓人不能不感嘆四世三公的世家果然能耐非凡。

「只剩張讓了么?」

注意到又有一隊黑衣士兵融入身後的黑暗中,何進暗暗計算著歸隊的人數,卻是算出這是派出去剿殺十常侍的最後一撥人,他們的回歸就意味着十常侍只剩下宮裏的張讓,還有袁紹追擊的竇碩了。

「紹見過大將軍,幸不辱命,竇碩人頭帶到。」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着甲葉輕響,一道清朗的聲線壓低了聲音說道。

何進霍的轉身,看着袁紹拱手說道,但是很快視線就集中到陪同袁紹一起過來的一名武將打扮的人手上,一顆夾雜這三分驚怒的人頭還滴著血。

「好!好!!好!!!」一連叫好,何進紅光滿面的臉上藏不住興奮:「今得成大事,本初當居首功!」

一句話就將首功給了袁紹,周圍的人紛紛露出艷羨還有掩飾起來的嫉妒眼光,可想而知,隨着大將軍何進獨掌大權,袁紹會得到什麼樣的賞賜。

但是受賞的袁紹卻是一派雲淡風輕,彷彿只當何進的承諾是不可兌換的空頭支票一般。

「首功之賞,在下愧不敢受。若不是典軍校尉曹cāo相助,在下差點就讓竇碩抵達了西園軍大營。若論功行賞,當賞曹孟德。」

何進聞言一愣,這才打量起手提人頭的曹cāo,只見後者英武不凡,不由遲疑問道:「曹校尉非是將軍府上之人,何以如此行事?」

「某聽聞大將軍yù除十常侍,還天下朗朗乾坤,義之所在,cāo自當從之。」

曹cāo一句話卻是睜眼瞎話,將何進爭權奪利之舉說成是為民除害。何進一喜,笑着直拍曹cāo肩膀,倒也沒想其他。在何進看來,這是曹cāo明智地在選擇站隊。

「張讓蟄伏宮中,大將軍何以宮外遲疑,不斬草除根,以盡全功?」瞥了眼稍遠的宮門,袁紹低聲問道。

「這個,張讓經營宮中良久。。。」

何進臉上有些訕訕,袁紹恍然大悟。何進這是怕了,畢竟宮中乃是十常侍的地盤,何進這是害怕貿貿然進去會發生什麼不測。畢竟何進雖然可以隨時進宮,但是身邊的這些黑衣甲士一看就知亡命之徒,家養死士,宮中禁衛沒可能放行的。

這份猶疑倒是沒什麼錯,只是常人是因為多智,而這何進卻是膽小罷了。

「明白了。那就由在下和典軍校尉曹孟德護送大將軍進宮。」

袁紹介面,何進一喜。袁本初,曹孟德皆是校尉之職,武將之職倒是可以用事急從權的借口帶着些人進入宮中,雖然仍然不能夠太多,但是至少不用擔心張讓暴起發難。

「如此,勞煩兩位了。」

商定之後,眾人沒有過多贅言,就算是何進也知道現在不是閑話的時候。議定之後,卻是一馬當先向著宮門走去,而袁紹和曹cāo帶着十數人何進跟在身後。

與宮衛的交談很順利,洛陽城內四處的火光昭示著嚴重的事態。因此何進帶着一副心火急躁的表情要求進宮面聖時,這些宮衛根本沒有起疑,因為十數人在宮牆裏鬧出什麼風浪,而且這些宮衛也不認為何進一行人會在宮裏遭遇什麼危險。

但是世事無常。

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在靜寂的宮中響起,因為靈帝身隕,宮人們都匯聚在嘉德殿,這一路上倒是少見人影。

直到何進一行人遠遠望見嘉德殿上的燈火輝煌時,卻驚訝的發現嘉德殿上雖然華燈長亮,可竟是人影全無,莫說張讓,連一個宮人也看不見。

袁紹,曹cāo齊皺眉:至少張讓應在此的,而且也不該連一個宮人也無。

連袁紹、曹cāo都是暗自疑惑,更別提何進了,不過未及多想,卻是從嘉德殿旁湧上了一群甲士,刀尖森寒。

「汝等想幹什麼?陛下呢?太子呢?皇后呢?人都去哪了?」

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何進厲聲大喝,可是那群甲士卻是充耳不聞。何進心中一寒,yù要退到眾人之後,若是事情有變,伺機而逃。

可是剛一轉身,何進卻感覺胸口一疼,力氣如泉水般瀉出,還能聽見水流的聲音。

獃獃的看着一柄長劍透過了胸口,何進有些不知道如何反應,抓着握劍的穩健的手,何進慢慢抬起頭,獃獃的看着曹cāo,眼中甚至沒有被殺的怨憤,只有茫然與不解。

「抱歉,不,不用抱歉,天下傾頹,也有汝一分罪。放心吧,至少十常侍也活不長的。」貼著何進身子,曹cāo面無表情的喃喃私語,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語。

長劍緩緩抽出,何進保持着驚愕難言的表情躺屍嘉德殿前,血跡漸漸蔓延了台階。愣了半晌,也不知曹cāo在想些什麼,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舉劍指著沉默不言的甲士,曹cāo慢慢說道:

「汝等便是太子的戲子?來吧,至少把戲演的真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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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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