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探病

七十八 探病

「腳下要當心些,我們今天的運氣不會很好。」

施玉人穿着小巧繡花鞋的腳輕輕踩上木質樓梯,雙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梯側的扶手,一格一格地往上走:

「觸犯蛇神禁忌之人,厄運纏身,一整天都會諸事不順,走樓梯一個不慎也可能會摔成重傷。」

夏涼安於是尋思,自己一行人之前在村外和那個無賴何二龍見面,算不算觸犯了蛇神的禁忌?

如果算的話,他們這一路確實有點倒霉,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卻平白無故下起了雨什麼的。下雨還吹北風,她這小身子骨好懸沒給凍死。

「今天的禁忌具體有哪些?」梅友乾追問道。

施玉人笑了笑,樣子落落大方:「我回答的問題已經夠多了。雖然不怎介意再多回答一些,但在那之前,我還是希望能從你們這裏得到一些東西。」

黎易點頭:「講。」

「我希望知道,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施玉人柔聲說。

話音落下,梅友乾與榮麗媛不約而同地下意識看向了縮在黎易身邊的夏涼安。

黎易默默踏上一節台階,樣子依然平靜。

「我們的列車『擱淺』了。」

他將自己一行人原本的目的地、列車擱淺、檢票員與清潔工乘務員三者糾纏,導致他們被迫下車的事情都盡量簡短地講了一遍,甚至連在河對面遇到的怪人何二龍也沒有隱瞞。

這一次性透露的信息之多讓梅友乾都有些蹙眉,他不太能理解,黎易為什麼如此輕易地將這些都分享給施玉人。

她與他們坐的並不是一輛車。

走在最前面的施玉人踏上二樓,唇角依然帶着淡淡的笑,只是有些失落,又有些釋然:「原來你們也是被困在這裏的。」

「所以你就不要想着搭我們的便車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們的信使會不會來。」黎易淡淡地說。

施玉人默默點頭。

幾乎是從一開始,黎易便知道了施玉人的心思。

這個萍水相逢的人會如此配合地告訴自己關於何家村的詭異,並不只是因為被威懾的恐懼,更多的,還是想要與他們共乘一輛車而主動表現出的友好善意。

為施玉人與她的同伴送信的信使一個月前便死在了這裏,被困於此的施玉人為了離開甚至不惜冒險奪取何容秋的身份,寄希望於和三小姐一同出嫁。

而在這時,他們這些外人的出現無疑給她帶來了一條更安全的路,與那麼一星半點的希望。

只可惜,這一星點希望也被黎易輕描淡寫地掐滅了。

略有些尷尬的氣氛中,走上二樓,首先看見的便是一扇貼著紅雙喜字的木門,門是開着的,視線穿過便能直接看見門內的女子閨房。

何鑫老漢顯然很疼自己這個女兒,何容秋的閨房裏傢具很全,不像是鄉下窮地方的姑娘。

綉床上掛着粉帳,衣櫃門兩側各有一層花卉紋樣的浮雕,梳妝台擺着簡易的脂粉與抹唇的紅紙,想來施玉人那半點紅唇就是這麼來的。

而在閨房的正中央,房梁的下方,懸掛着一具已經僵硬的屍體。

這是一具弔死的女屍,被一根用床單結成的繩子繞過脖子掛在房梁下,勒得眼珠往外凸起,長長的舌頭垂落到下巴,大腿兩側滿是鮮血淋漓的抓痕,能看出來死前有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

抬頭望着女屍臉上那似還殘留着窒息痛苦的扭曲五官,梅友乾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一名村民的真面目。

但如果不看那可怖的面容,單論身段的話,這具女屍倒是與施玉人頗有幾分相似,還能看出曼妙的影子。

就是何容秋了。

穿過房門,進入何容秋的閨房,脂粉的香氣與隱藏其中的淡淡屍臭撲入鼻腔,聞着很是怪異。

房間里的溫度明顯比外面要高許多,一進門便能看見一個小火爐擱在梳妝台邊上燒得正旺,炭塊紅彤彤的。

施玉人走到床邊坐下,脫掉繡花鞋將雙腳伸到火爐上面,烘烤過街道時被打濕的襪子。黎易這時才發現,她這身古風味道十足的飄逸紅綢衣下面,穿的是黑色的絲襪。

這身古不古今不今的搭配頗有些另類,但在這種地方只能算正常。

「今天的禁忌是:不宜見生人、不宜治病、不宜探病、不宜蓋屋……」施玉人輕輕晃着腿說道:「我從村民那兒聽來的忌諱暫且只有這幾條,可能還有其他的,但我沒聽說過了。」

聽到這些,梅友乾的神經略微放鬆了些許,除了見生人之外他們並沒有觸犯其他忌諱,受到的懲罰目前而言也就是倒倒霉。

但隨之而來的又是另一個問題。

「我為什麼死了呢?」

帶着疑惑,夏涼安擠到施玉人身邊和她一塊烤火,這兩個風格另類的人坐在一塊,畫風居然出奇的和諧,像是失散多年的病友。

施玉人也給不出什麼答案,只得:「會被蛇神上身,這便說明你已經觸犯了某種致命的禁忌,但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

想了想,施玉人又問道:「你在被蛇神詛咒、長出蛇鱗之前,做了什麼?」

那可就多了……

不只是施玉人,連黎易和榮麗媛也同樣對夏涼安報以好奇的目光。

蛇神詛咒也好,村民們突兀的集體祭祀也好,歸根結底,這些事的起因都是進入祠堂的夏涼安。

「夏涼安,你在祠堂里看到了什麼?」榮麗媛輕聲問。

夏涼安眨眨眼,低下頭去看着旺旺的爐火,將施玉人腳上的絲襪烤出陣陣水汽。

「我看到了蛇神,和荷花。」

爐子裏的炭火靜靜燃燒,幾個人在閨房裏各自找了地方坐下,-無視了掛在房樑上死狀猙獰的何容秋,專心聽着夏涼安的敘述。

這次她難得沒有謎語人,簡明扼要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概括了一遍。

發霉的蛇神木雕與荷花底座、鮮血淋漓的無字牌位、牌位背面貼著的黃紙……還有那如墮深海的幻覺。

光怪陸離的一幕幕場景從夏涼安的口中,隔着一個人的敘述依然顯得那般詭異,幾人聽得都很認真,期望能從中找出一些於現狀有益的線索來。

而黎易沉默著坐在梳妝台前,注意到了夏涼安放在大腿的手。

她在說話的同時,還用手指在自己的腿上比比畫畫,雜亂無章的動作倒不是在寫什麼字,看起來只是為了排解壓力而做的無意義行為。

但聯想到她之前在自己背上寫的字,黎易察覺到了其中的意圖。

除了上訴所說的那些之外,夏涼安在祠堂里還見到了另外的,她覺得很重要的某樣東西,但卻沒有選擇當眾說出來,而是想要私下告訴他一個人。

趁著梅友乾和施玉人都在認真思索,黎易悄悄向夏涼安使了個隱蔽的眼色。

只見她輕輕呼了口氣,手上雜亂的動作停下來了。

「發霉的木雕……」

隨着她的敘述結束,施玉人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對着夏涼安微微一笑:「小妹妹,我想,我應該知道你所觸犯的禁忌是什麼了。」

「是什麼?」夏涼安一副好奇的樣子。

「是探病。」

「……探病?」榮麗媛有些不解:「祠堂里有病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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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格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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