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分配到校！

8月24日上午十點左右，桃源縣馬溝鄉破舊的政府大樓前，站着十多二十個青年男女，看穿着和樣貌都不像是山村裏干莊稼活的後生和姑娘。

這些最後「有幸」分到馬溝鄉的年輕人，都是今年畢業的大中專師範生里最沒有關係的一幫人。只要能找到一點幫得上忙的關係的，都不會出現在今天的報到現場了。

譚東林覺得有幾副面孔陌生得很，似乎從沒見過。譚東林記憶力很好，見過兩面的人腦子裏都會留有印象，何況是在一起勞動了幾天。那些人譚東林都已經很面熟，有些甚至處得跟朋友一樣了。

譚東林心想，也許那幾個勞動了幾天的年輕人，已經想方設法找關係調離了馬溝鄉，這幾個陌生的面孔正是來頂替空缺的崗位的。

譚東林的猜想一點兒沒有錯，只要是個正常的外地年輕人，被擠在黃塵灌窗而入的班車裏顛簸兩個小時，下車時小伙的白襯衫變成了黃襯衫，姑娘的裙子一甩，更是裙塵飛揚。此時此刻，心中比黃塵升騰得更強烈的念頭肯定是：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譚東林正想着些閑事來打發時間，突然院門外又闖進來兩個年輕女孩。大家的眼光齊刷刷地望過去。

走在前面的正是黃小芸，數日不見，她秀麗的臉蛋似乎黑了一些，也許是在家幹了不少農活，留下了太陽照耀的痕迹。

後面跟着她進來的女孩卻不是小蘭，而是一個大多數人不認識的新面孔。奇怪的是，這女孩還算俊俏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怨憤，反而一副喜滋滋的高興神情。

黃小芸略顯羞澀地掃視一眼人群，便低着頭朝譚東林的方向走來。走到離譚東林幾步遠的空地停下腳步，咬着牙低着頭不好意思地偷眼瞟向譚東林，臉上滲出一陣陣紅暈。

譚東林覺得她的樣子有些好玩，剛想開口逗她兩句，不料從黃小芸身後竄出一團黃影，直接向譚東林撲過來。

「譚東林，你竟然來得這麼早！」女孩丟下手上的行李，兩隻手扯著譚東林的胳膊搖晃着，繼續興奮地說道：「本來我想在車站裏偶遇你，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你竟然來早了！」

大家的目光一齊投向這個陌生的女孩，似乎猜到了她分來馬溝鄉卻依然如此興奮的原因：看樣子，應該是投奔意中情郎而來的，難怪沒有一絲苦惱！愛情的力量還真是夠強大的！

「劉文秀，你怎麼也分來這裏了？」譚東林一臉茫然。

「不是早跟你說過嗎？我也要分來馬溝鄉的，你還真是忘事！」劉文秀故意作出一副生氣樣，用手掐了一陣譚東林的胳膊。

譚東林忽然想起那次在汽車站與劉文秀的偶遇來，差點還真把這事忘了。又想到那次劉文秀撲到他懷裏，自己眼花繚亂竟然誤以為是趙雨晴而把人家狠狠抱了一回，現在竟幾乎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也難怪人家現在生氣了。

想到這些，譚東林尷尬地憨笑着。劉文秀卻似乎不會輕易放過譚東林，放開譚東林的胳膊時還順勢拍了兩下譚東林的後背，像是生氣了打情人兩巴掌，又像是幫譚東林拍去後背襯衫上的黃塵，絲毫不顧忌旁人羨煞又嫉妒的眼神。

譚東林覺得有些彆扭，往前一步跳離劉文秀的巴掌揮舞範圍，一轉頭猛地看到了一旁黃小芸那張羞澀中有些氣惱的俏臉。

譚東林有些難堪，便故意對黃小芸說道：「黃小芸，你看看跟你來的這個凶婆子。」

黃小芸有些酸溜溜地說：「原來你們早認識啊。」

「同學，同學嘛。」譚東林呵呵笑道。

正說話間，馬長山從二樓走了下來，故意咳嗽兩聲，大家便迅速安靜下來。

馬長山胳膊下夾着一個公文包，把大家領到二樓鄉政府的會議室，吩咐大家坐好，然後自己一屁股坐到主席台上。

大家屏息凝氣，等待着最終的命運安排。

馬長山卻不緊不慢，先掏出一支香煙叼在嘴上，點着后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串煙霧，又咳咳兩聲。

這才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單子——這些單子上標註有眼前這些年輕人最終分配的具體學校。

眾人心頭一緊，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馬長山右手兩根指頭夾着香煙，時不時吸一口，拇指扒拉着一張張單子，口裏念出一個個名字和分配的學校。

大家或興奮或喪氣地上台領單子。小壯如願分到了鄉中學，樂得呵呵直笑。

劉文秀、黃小芸都分到了很偏遠的一個名叫「拉樟小學」的村中心校。

「譚東林，拉樟村大樟完小！」

什麼？！

譚東林懵了一下，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