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事故

課間，教室里前一刻還吵吵鬧鬧，在班主任進來后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班主任姓張，帶着方框眼鏡，是個看起來有些嚴厲的中年婦女，不過平時對學生卻很關心。

「我通知一件事，下午的音樂課改上語文課」，班主任說。

同學們一陣唉聲嘆氣。

「你們看看這次月考，語文考得有多差，還不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說完，班主任就轉身離開教室。

教室即刻又變得吵鬧起來，其中夾雜了不少抱怨聲。班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滿，連他自己也不例外，這就是普通學生的心理。

周恆毅感覺自己被怨念包圍了，這不是比喻，他的確有能感受到他人情緒的能力。

他人得知成績時的悲喜，與其他人爭執時的憤怒，玩鬧時的歡喜，對情敵的嫉恨等等情緒，只要他在附近，即便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能感受到。

他不是從小就有這樣的能力，但已經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擁有這樣的能力，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能力。

這種能力雖然奇特，卻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很多情況下，通過察言觀色，也能知道對方的心情如何。如果別人刻意隱藏情緒，想自己承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也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將目光移向前排一個正在和同桌聊天的女生。果然，他沒有從她身上感受到不滿。

每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看看那個女生的情緒如何，因為在他人身上他都感受到過較為激烈的情緒，而在她身上則從來沒有。

她彷彿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的情緒大起大落，永遠保持着平和的心境。

這讓周恆毅想到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古仁人之心，莊子「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的逍遙，以及《菜根譚》的「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捲雲舒」。

不讓外物與得失左右自己的心境，一直是古代賢人所追求的。那個女生能做到這一點，應該是一件好事，可不知為什麼，周恆毅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女生名叫林珈一，長相清秀，成績在年級上也是名列前茅，是不少男生心中暗暗傾慕的對象。性格開朗，和班上同學的關係都不差，總能見到她和周圍人有說有笑。

周恆毅覺得她這樣的人就像是天生的主角，不管到哪裏都能閃閃發光，成為焦點。相反，自己則是那麼的普通，長相平平無奇，成績雖然按照學校往年的情況也能勉強上所985，但在這所重點學校里根本不算什麼。

唉，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周恆毅不禁暗自感慨到。

上課鈴聲響起，教室重歸平靜。

這節課是數學課。如往常一樣，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板書，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解著題目。台下，大多數同學都埋頭做着自己的題目。似乎對於這些成績優異的學生，自己思考遠比老師的講解重要。

忽然，樓上傳來轟隆的走路聲，打破了這如往常一樣平淡的教學。教室廣播也發出通知，「因教學樓突發安全事故，請全體師生立即有序離開教室，到操場集合，在通知一遍，全體師生立即到操場集合」。

教學樓有五樓，周恆毅的班級在四樓，樓上的同學在廣播前就開始撤離，顯然事故是發生在五樓。

「安全事故?火災之類的嗎？」

「不會有人在學校裝了定時炸彈吧。」

「想什麼呢，電影看多了，哪可能那麼誇張。」

……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安靜，現在有序離開，有話到樓下再說」，數學老師敲了敲講台後說道。

同學們一邊說笑，一邊離開教室，匯入其他班級組成的人潮中。下樓梯時，在他們前面是剛從五樓撤離的學生，隊伍很亂，腳步很快，看起來很是慌張。

有同學大喊，「跑那麼快乾啥？趕着投胎啊？」

「上面有怪物」，一個同學回答道，語氣誠懇，不像在說笑。大多數人半信半疑，但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有那麼恐怖嗎？這裏那麼多人難道打不過?」他語氣中帶着點戲謔。

「會死的」，另一個同學冷冷地說道。

簡單的三個字讓所有人安靜下來，氣氛顯得有些沉重，死亡本是一個離這些年輕學生很遠的一個詞，此刻卻近在眼前。

這時，一陣強烈的嘶吼聲從樓上傳來，更是讓所有人繃緊了神經。

周恆毅能感受到周圍人心中的惶恐不安。這種情況下，她也會害怕嗎？周恆毅掃視四周，卻沒有發現林珈一。

他小聲詢問周圍的同學，他們都說沒有看見。

周恆毅有些為她擔心，但卻不知如何是好，內心糾結了一會後，還是大聲喊道，「林珈一，你在嗎？」

聽到周恆毅的發問，其他同學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大膽的行為，但很快，他們也發現了林珈一不見了。「有人看到她出來了嗎？」「不會還在教室吧?」「會不會是和五樓的同學一起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那一聲大喊給他壯了膽，他還沒來得及細想，身子卻已經逆着人潮往回走，想回教室看看。

周恆毅和林珈一的座位離得比較遠，平時沒有什麼聊天的機會，對彼此並不熟悉，關係一般。

偶爾幾次交談也只是類似於幫老師發試卷時說「這次考得不錯」的情形。所以，同學們看到他的舉動時都很驚訝。

他們或許在猜測着他倆之間的關係，或許想要和他一同回去，或許想開口勸周恆毅別回去，但無論他們如何想，出於心中的恐懼，最終還是只能默默地下樓了。

人很多，又是上樓梯，周恆毅不得不放慢腳步，一步一步往回走。

兩側的人快速經過他時也會瞟自己兩眼，這種被眾人審視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自在，但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很快周圍就只剩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