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的結界不是萬無一失嗎？」荒原上，亞爾夫死死的壓制着安德魯的身體說質問道。

「是萬無一失來着，」布萊恩在他那個碩大的背包中尋找着什麼「我哪知道這倆人一碰面就能產生這麼大的感應，我的盧恩符文只是遮蔽視覺聽覺，我也是第一次見神性軀殼，而且還能留存住人性，已經是及其不可思議的了。你按好，我先給他灌點聖水。」

兩人合力將聖水灌下，神聖的力量滌盪著安德魯的全身，令他漸漸地安靜下來。

「你那個灌注神聖力量的方法，有眉目嗎？」亞爾夫鬆開已經平靜的安德魯，突然問向布萊恩。

布萊恩撓撓頭，說道：「還是上回說過的問題，我可以運用神聖力量，但是除了加持的力量，我並不能通過盧恩符文將這股力量導入安德魯的身體里穩定下來，最好的結果就是···bang！」

「那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勇者大人的情況越來越糟。」

布萊恩費力的抓着自己的頭，說道：「我之前只是一個偏遠教會的神父，沒學過高等級的賜福，導入神聖力量製作神靈軀殼這種事情···導入！我明白了！」

布萊恩抓起紙筆，迅速的寫寫畫畫，一座精美的法陣出現在他手中的紙上，他拿起權杖，上面華貴的四色寶石依次亮起繁複瑰奇的符文，狂風無端驟起，無盡的聖火從法陣中湧出，濃郁的神聖之力瞬間驅散了無處不在的迷霧。

「我成功了！」布萊恩發狂一般的吼叫着，「我成功了！」

而下一秒，紙張被聖潔的火焰燃燒殆盡，沒有憑依的神聖力量瞬間被迷霧壓制，布萊恩拿出聖水瓶，說道：「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啊？」亞爾夫疑惑的問道。

「當然是給勇者大人灌注神聖力量穩定狀態。」布萊恩說着就傾倒聖水，勾畫法陣。

亞爾夫見狀趕忙拉住他：「等等，還沒有到合適的時間，現在勇者大人的狀態還不行。」

「可是這麼純粹的神聖軀體若不是由神聖力量穩定住核心，時間長了他會崩潰的。」

亞爾夫擺了擺手，說道：「快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走吧，晚了就趕不上看戲了。」

此時，裁判所的騎士們已經圍住了一處被野獸肆虐的小鎮，斷壁殘垣處已經不復當時的繁華。在魔王肆虐的時代，沒有敲鐘人鎮守的城鎮本來就是各種魔物肆虐的天堂，腐爛衰敗的氣息更是迷霧下的常態。

「裁判長大人，沒有發現魔物的蹤跡。」一名騎士斥候向巴奈特彙報。

這種反常的狀態反而令巴奈特更加的警惕，「列陣！」他平靜的下達命令，帶領騎士團走進了這處小鎮。

可一路上的平靜令久經陣戰的巴奈特也感覺詫異，殘垣斷壁中，應有的屍首枯骨也不曾見過，破磚爛瓦中過分的乾淨，彷彿這座城鎮在魔物肆虐之前就已經被搬空了所有的生物一般。

安靜的長街上只有戰馬的馬蹄聲和風的呼嘯聲，迷霧中，一座教堂在破碎雜亂的城鎮中完好的聳立着。

鱗片般的青石閃爍著蛇皮一樣的光芒，高聳入雲的鐘樓如一柄十字形的長劍直插雲霄，石質的拱門卻被塗得鮮紅，彷彿血一般的巨口擇人而噬。

騎士們推開這座城鎮里唯一完好的建築，教堂內太陽和月亮的雕飾上散發着柔和的光芒，聖壇的上方是兩座心形的天窗，兩位天使背靠在柱子上，雙手高舉，似在歡慶由天窗撒下的光明。

巴奈特騎着戰馬立在教堂外如同雕像般，荒涼，寂靜。派去教堂內部探索的騎士們也許久沒有做出回應。他擺手制止了副官繼續派遣騎士進行探索的命令，將騎槍丟給身後的扈從，帶着半具殘甲，走進教堂內部。

若有若無的馨香混雜着若有若無的腥臭，隱約間，似歡快又似痛苦的輕吟從不知何處的角落傳出。

巴奈特那十字頭盔下依然看不清任何錶情，漆黑的廊橋下，無數的綠光正緊緊盯着他。

持劍，破門。一記見習騎士就開始學習的雙手重劈劈碎了偏廳的大門，無數綠色的哥布林安靜的跪拜在那金色的如同床一般座椅上。那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從座椅上傳出，一席紗衣的聖女面色潮紅的在上面喘息著。

無數綠色的臉轉過頭來，尖利的嚎叫驟然響起，無數的哥布林跳起來用留着涎的牙齒撕咬向巴奈特。沉重的靴甲在地上咔咔作響，雙手持握的十字巨劍被巴奈特單手揮起，綠色的血液在他的腳底流成一條溪流。

巴奈特緩步走到座椅前，劍停，整座大廳已經再也沒有那種綠色的怪物，放眼望去，殘肢遍地。他伸出隨意用衣物包裹的右臂，說道：「聖女大人，我護送您回去。」

趴在座椅邊緣的聖女將手放在巴奈特的手上，柔弱無骨，又好似巨蟒纏身。赤裸的雙足徑直踩入那綠色的血液中，毫不在意弄髒自己紗衣的下擺。只是一個趔趄，柔軟的軀體徑直倒在巴奈特的懷裏，右手穿過肋下攀住巴奈特的脖頸。若有若無的馨香散發出來，聖女順勢將臉伸到巴奈特的耳邊，低聲說道：「裁判長大人殺了這麼多哥布林，應該也是累了，要不，就在這歇歇吧。」

聖女暗自用力，竟然沒有拖動巴奈特半步。

「請聖女回去！」巴奈特左手按住聖女的肩膀，輕輕用力。撕拉！纏住右臂的衣物被聖女一把扯了下來。猙獰的右臂滿是聖水灼燒的痕迹，粘稠的膿水順着手臂緩緩流淌。

聖女倒在座椅上，抓着扯下來的衣服在隱秘處擦了擦，另一隻手輕輕的撫摸巴奈特的右臂：「都說裁判長巴奈特大人冷血，殘暴，今天見到，果然名不虛傳。對抗惡魔，就連自己也不放過呢。」

雙手巨劍猛然劈下，華貴的座椅在雙手巨劍下碎成了殘渣，漫天的羽毛隨着布料劃破而四處飛散，一席紗衣的聖女靠坐在半截座椅上繼續說道：「我還以為裁判長大人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石像呢，我都被你嚇到了，好了，回去便回去，也沒必要生這麼大的氣。」

聖女緩緩起身，纖細的胳膊搭在巴奈特持劍的右臂上，若有若無的香氣越發的濃烈，她雙腿一軟，整個人又一次的撲在巴奈特的身上，嵌著紅色寶石的銀質匕首順着無甲的半身狠狠的刺了過去。

鐺！

鋒利的匕首刺在巴奈特的刀柄上，發出金鐵交鳴的聲音，柔順的長發化成毒蛇狠狠的咬去。

那一瞬，牆上的燭台雖然散發着光亮，但絕對意義上的黑暗，令整個偏廳被黑色籠罩。

無數綠色的光點在黑暗中閃過，彷彿星空一般的景色難掩魔獸巢穴的事實。無數生著尖牙利爪的哥布林從房樑上躍下，大團大團的劇烈毒素從哥布林巫師的骨杖中激射。

教堂外，圍在周圍的騎士聽到一陣嘈雜而尖利的嘶鳴，無數綠皮怪物從教堂的四處湧出，尖利的爪子撕扯漆黑的板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號角聲響徹天際，獵龍弩的弓弦在咆哮，四處膨脹溢出的哥布林如潮水般淹沒了裁判所的騎士們。

「來，來，這！你那個隱身的，盧什麼的，趕緊，放完了就畫你那個圈，我覺得一會就是給勇者灌注神聖力量的時機了。」也不知道在如此混亂的場面下，亞爾夫怎麼摸到機會將眾人帶到教堂的後門內，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亞爾夫便指揮起布萊恩進行工作。

濃烈的黑暗衝破教堂的尖頂，黑色的火焰焚燒着世間的一切，漆黑的火焰巨劍貫穿着聖女的胸膛，扭曲的鎧甲散發着暴虐的氣息。他狂暴的一甩，爆裂的力量恰好將聖女甩到布萊恩的結界外，蛇形的長發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吞噬著散落在地上的血液。

聖女胸腹間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散亂的蛇發散落，在鮮血中長出一隻又一隻的哥布林。

「你看看你的樣子，巴奈特·斯圖爾特，你說自己是神的信徒，可你看看，你···咯···咯···咯···」一雙手抓住了聖女的雙肩，透過濃密的蛇發，安德魯死死的咬住聖女的脖頸，靈魂深處的吸噬感令聖女連話都說不出來。漫天的蛇發枯萎，掉落，嗜血的場景令一旁的布萊恩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餓啊！」安德魯將乾枯的聖女丟到一邊，猩紅的雙眼死死盯着半空中的巴奈特。

黑色的火焰緩緩熄滅，沉重的雙手十字劍掃滅幾隻想要逃跑的哥布林，鮮血淋漓的右臂上插著聖女的短匕，黑色的十字盔下，巴奈特喃喃道：「為什麼，呵呵，為什麼。」

狂暴的力量刺進勇者的胸甲，巨大的劍刃在勇者右側的胸口刺入。「我自小侍奉神明，八歲加入裁判所騎士團，十五歲就成為裁判所騎士長，我對神明可以奉獻我的全部。」

長劍橫轉，巴奈特可以感覺到劍在骨頭血肉中攪動。「我替神明掃平不潔，我堅定的信仰促使我審判過主教的污穢。」

長劍慢慢前進，鋒利的劍尖甚至刺穿了勇者後背的鎧甲。「我才應該作為勇者！成為傳說中終結魔王的勇者！可是你看看你啊！」

黑色的魔焰陡然從劍上迸發，火焰從他十字頭盔中湧出。「你如此的不潔，神明給予你如此崇高的力量，你竟然如此不潔！」

巨大的衝擊將勇者的右肩震碎，爆裂的魔焰在巴奈特的身上熊熊燃燒。「我將收回神明的榮耀，裁判長，巴奈特·斯圖爾特裁決你，有罪！」

灼燒着魔焰的長劍凌空劈下，閃耀着雷電聖錘托尼爾向上格擋，狂暴的雷霆化作牢籠，死死地鉗制住燃燒的長劍。

「餓啊！」安德魯殘破的雙臂死死的抱住燃燒的巴奈特，漆黑的火焰如同流水般被安德魯吸噬，他死死的咬住巴奈特因魔化而膨脹的肉體，漆黑的漩渦死死的收攝著巴奈特的一切。

就在沉重漆黑的鎧甲即將壓垮其中殘破的肉體的時候，十字盔內傳來一句「謝謝你，勇者。」無窮的光明從漆黑的鎧甲中爆裂，神聖的歌謠從光中唱響，黑暗，至少在這一刻，被衝散了少許。

勇者安德魯，在巴奈特最後的聖光衝擊中被彈飛出去，漆黑的魔霧如同水一般從身上四處升騰而起，聖鈴加拉爾無風自響，濃郁的黑暗隨着鐘聲的響起而不停的搖晃。

「布萊恩，你準備好沒有。」不知什麼時候，亞爾夫來到了安德魯身前，大聲問道。

「馬上，」布萊恩高聲喊道，「把他抬過來吧。」

隨着最後一滴聖水落入大地，勇者大人的身體被亞爾夫丟到了法陣的中心，強烈的聖光擊穿了天空濃郁的陰雲，神國的虛影凝實在廣袤的天空之上。

神聖的歌謠悠遠而宏大，無數的飛羽混雜着聖焰凝成的花朵從神國下落，無數的聖光死死壓制着散發着濃鬱黑暗的安德魯。

「怎麼搞了這麼大的動靜？」亞爾夫抓着布萊恩的衣領質問道。

「不能啊，理論上，我只是將以前截取神明力量的儀軌換成灌輸給勇者。」布萊恩捏著兩個手指，繼續說道：「只是加強了一點點。」

亞爾夫神情激動，用手指著安德魯所在的位置說道：「你跟我說只是加強了一點點？搞不好天使都會讓你搞來！」

亞爾夫話音未落，一柄聖焰組成的長劍從虛空中伸出，無數飛散的羽毛在劍柄處合攏成一對雪白的雙翼，無盡的聖火從雙翼之中燃燒，如雨一般散落。

「快跑！」亞爾夫拉住布萊恩，「真的被你害死了，竟然還將那位招來了。」

無盡的聖焰在安德魯的鎧甲上灼燒出火焰的紋路，無盡的黑暗如潮水般迴流到安德魯的體內，一個人影緩緩從虛空的火焰中舒展，聖焰的長劍也變成了教廷內傳統的十字長劍的模樣被祂握在手中。

祂看不清楚面容，手中的長劍隨意的揮舞，無窮的聖焰從劍尖湧出，長達百米的聖焰向亞爾夫和布萊恩逃跑的方向激射而出。祂長劍倒持，鋒利的劍刃猛地向下戳去。

當！

安德魯腰間的聖鈴猛然鐘聲響起，一隻白骨手臂伴隨着極致的黑暗握住祂刺出的長劍。無數的哀嚎和刺耳的尖嘯從黑暗中傳出，蒼白的王冠輕輕帶在白骨的頭顱上。

祂微微皺眉，無窮的聖焰劈砍向眼前的黑暗。一聲劇烈的爆響，一切重新歸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