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門風波起

第一章

四月初七，紅杏出牆日！

晨！

震天的喊殺聲從尊毒門內傳出，不時的可聽到人死前凄厲的慘嚎之音。

一檐屋角下，兩個紅衣小道童正彎著腰，一臉驚惶的向後院摸去。

落後的那個道童，身形微胖，長著一臉的憨厚相，此時，正壓低了聲線，悄聲問道：「小刀兒，你到底要領我去哪？」

「你我都是尊毒門的一份子，大敵當前，我們自也需盡一份力才是。殺人是不對的，被人殺想來更是件無比痛苦的事情，我們何不效防古人，做一次薪盡火傳的『青山』呢？」荀小刀眯着眼，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動向，出聲道。

「咦，小刀兒是打定了逃命的主意么？貧道小三兒願鼎力玉成此事。」小三擊掌道：「只是，我們所往的方向，好像是後院吧？」

「小三竟知道我們是在往後院行去，看來尚未被嚇昏頭哩。」荀小刀縮了縮身子，點頭道：「我將會帶你去世間最獨一無二的所在，保證讓任何人都難測我們的藏處。去了可莫留口水，予敵人線索。」

小三欣喜道：「這個時候，門內還會有安全的所在嗎？」

荀小刀臀部微搖，閃過一道走廊，啞然道：「當然。小三莫非還信不過我嗎？」

小三搖搖頭：「我也很希望信你一次？小刀兒能否告訴你，為什麼信你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荀小刀老臉一紅，郝顏道：「惡夢作多了，春夢還會遠嗎？破而後立，我的好運就快要來哩。小三兒，你想，前院交戰正酣，我們若走前門，勢必會被卷進戰團。就算是僥倖不死，也只會以俘虜的身份去晉見牢房。哈，我所說的那地方，現在絕沒人會顧得上去，不但風水奇異，最難得的是味道可人，絕對是當下最絕妙的藏身之地，夠你流一陣口水的哩。」

「聽你口氣，好像前路安全於否，全取決於你一念之間哩……」小三左右里掃了掃，心下有些狐疑，便暗自尋起了外援，雙手合什，虔誠的念道：「毒祖保佑，希望小刀兒且對上這一回，也不枉貧道信他一次……」

「小三的心裏，其實已經在信我了。若非如此，也不會跟着我走這一程了。」

「非也。生機難妥之際，若是能自投羅網，體驗一次其間的過程，也是件既刺激又危險的事情。非但敵人料想不到，就連我們也猜不透自己最終的死法。」

荀小刀暴跳起來，怪聲怪氣的道：「唔？看樣子，小三好像對我有些不太放心？」

小三搖搖頭，道：「此言差矣，需知我面對的是門內神見神衰，魔見魔栽的罕世霉神，自然需得想好最慘烈的結局。即是死，貧道也只會驚異於死法上的不同，而不至於措手不及，不是嗎？毒祖佑我，千萬要賜我一個全屍。看，在堅信死期臨近的同時，請毒祖出面，萬一有個突髮狀況，人多了也好分些霉運，哈，多好的打算……」忽地抬頭，看了眼臉色發焦的荀小刀，啞然失笑，道：「小刀鐵，你能不能小點聲？」

荀小刀擼了擼袖子，怪聲道：「揍你，聲音小了，我需不過癮，也難體為那種揍人的成就感。你何不慘嚎兩聲，也許我會改變心意呢？」

小三嘿然一笑，無所謂的道：「哈，慘嚎，不但麻煩，也有些強人所難。看，有人……」

荀小刀蘧然一震，臉上神色一變，『轟』的一聲，撲倒在地，向牆角滾去。借翻騰的勢頭向後望去，身後微風輕拂，樹影婆娑，鬼影都沒半個。

此時，小三卻想當然的補了一句：「小刀兒莫慌，我是在警醒你提防會有人從前院殺入……」

荀小刀氣急敗壞的直起身來，眼瞪的渾圓，呲著牙，彷彿一隻啃著草皮的老虎，餓出了無邊殺氣。

小三喟嘆一聲，以手指地，道：「小刀兒，要再不走，我們可就真不用走了……慘呼一聲，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

荀小刀也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甘的揚了揚拳頭，哼聲道：「此地且不是揍人之所，這頓老拳，我就先替你記下了。過了今日，咱須好好算算。」話落，縮腰，引路而行。

身後隱隱約約的傳來了陣陣怒喝聲，偶而還夾雜着人死前的慘嚎聲，跟勁氣交擊時的爆裂聲。

兩個人剎那間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激勵，腳下一緊，加快速度，向後院溜去。

要說這荀小刀，實在算是一位山野奇人。年紀不大，也就十七歲出頭，可在這尊毒門裏，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朵奇葩，名列十方供奉之一，地位尊崇。

受慣了人的尊崇，荀小刀也就學會了一手眼高於頂的本事。在這山門裏行走，眼睛就只對着天上的浮雲使勁，觀雲卷，賞月色，絲豪也不拿正眼看人。偶爾跟你平視一次，也只會拿滾圓的眼神砸你。

只有這小三，是個例外。

此時，他卻低着頭，用眼角的餘光，不斷的向四周掃去，偶而還掠過一絲惶然之色。

風過無痕，卻有一陣急促的喊殺聲，隨風飄來！

喊殺的，是逍遙谷的人。被殺的，卻大都是尊毒門的人。

今日，逍遙谷的人天未亮，就摸上山來。因有內鬼之助，山門的護山毒陣就如同路旁的一方景緻，逍遙谷的人很輕易的便通過陣勢，舞刀殺了進來。個個春情涌動，傲然勃起，彷彿見了自家婆娘以外的女人，平生一股偷情的刺激。

只不過，他們偷的卻是命，尊毒門人的命。

尊毒門的人自然也不是引頸待屠之輩，從睡夢中驚醒，穿着大褲衩子就跟人砍到了一處。

荀小刀天生一顆貪生怕死的賊心，一雙賊眼早練得狠辣無比。在戰鬥初起的那一刻，他就展示出了自己敏銳的洞察力，決然的丟下門人在前院迎敵，自己卻帶着侍童小三溜向了後院。

這倒也怨不得他，至少他是這麼認為。身居高位，凡事自不能親力親為，自有一眾手下代為辦妥。這送死的事，自然也不應該例外。

即便是他這位大供奉能發揚一下大無畏的戰鬥精神，卻也沒有哪個人真敢要他上去迎敵，更別說期望着他能大展神威，殺敵致勝了。

荀小刀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自有一身理直氣壯的理由。他有絕對的自信，在真刀實槍的戰鬥中，他的作用不會比路邊的風景強上多少。

戰場中，他就是一方景緻，是擺來看的。當然，他若是主動出擊的話，或許還可以嘗試用這身**去吸引敵方的攻勢，起到肉盾的神奇作用。自然也會有極大的可能拖累到自己的戰友，做一方耀人眼球的累贅。

在尊毒門內，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荀小刀的玄妙之處。事實上，他的戰鬥力十分嚇人，巔峰時，雙手曾有過縛雞之力，但也就止步於此了，要放頭大鵝，他就是愁死。

他的職司是『試毒』。

這緣於他那令人絕望的體質，四大絕脈中的超級存在——先天湮體。

亘古以來，人的體內便有着五行之分，對應着天地間的五行氣息。五行紊亂，或者五行失衡就會造成各種病痛或者傷害。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能對人造成致命傷害的便是異氣入體。這類異氣，通常指的都是些不歸屬於五行之氣的天地廢氣。

生物體內的筋脈，自來便有『顯隱』二脈。顯脈，是人所能觸摸到的筋脈，也是修武二者真勁所運行的通道。隱脈，又稱劫脈，是一種虛無的脈絡，常人很難感知得到，它的存在，就如同顯脈的影子一般。

隱脈有着自己獨特的生命烙印，是一張自我運動着的脈絡網。有人曾斷言，在隱脈內蘊有一股與先天元氣截然相反的氣息，稱之為湮氣。湮氣不存於五行，不分陰陽，它的存在隱隱的掌控著生命體的壽元。當人隱脈中的湮氣盈滿之時，便會溢出，滲入顯脈，腐蝕掉本源的先天元氣，從而致人死命。

修者，所謂的長生之道，修的也就是一口先天元氣。藉助日漸壯大的先天元氣，制衡隱脈中的湮氣，藉以增長壽限。隨着修為的增加，有些功力通玄者，甚至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以先天元氣抑制隱脈的壯大，消融其中的湮氣，最終，完全煉化隱脈，只余顯脈，如此，才能真正的做到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輝。

這種境界的人，比較忘本，有的自稱為神，有的自稱為魔。總之，他們根本不把自己當人看。

荀小刀體內的隱脈，天生盈滿，是為先天湮體。

先天湮體者，大凡在生下來的那一刻，便註定會因湮氣入體而亡。可讓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是，荀小刀非但沒死，而且活的還相當滋潤。

他試過從野狗嘴裏奪食，也試過憑樹根過冬，這隻因他是個被人遺棄的孤兒。

直到九歲時，他才告別了樹皮草根式的乞兒生涯，討飯討到了外出的尊毒門門主柳依然身前，被其看出了身上的異處，俘回了山門。

關於他身上的特異之處，柳依然也是昨舌不已，除了驚訝，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很快的，荀小刀便在尊毒門裏大放異彩。

原本，尊毒門的弟子在試驗一些未知的毒術時，一般都是在妖獸，或者是暗地裏俘來的平民身上試毒。

他被抓回尊毒門最初的用途，便是要幫助柳依然試驗一種全新的毒術。可結果，卻讓柳依然大吃一驚，有一種淘到寶貝的興奮。

每次對他施展了毒術或者是餵食了毒藥之後，荀小刀的表現都是搶眼之極。非但不像是吞食了毒物，反倒像是被美美的大補了一場似的，精神健碩，眼神清亮。毒性越烈，他的精神反越是高亢，神采飛揚。

這在尊毒門一時被傳為奇談。

之後，荀小刀的地位便開始沿着桿兒爬，越攀越高，甚至還混了個供奉的名頭，被稱為試毒童子。

要知道，妖獸的身體構造與人體存在着很大的差異，毒術的試驗也很難做到精確判斷。若是用人體試驗的話，很容易引起一些正道門派的敵視。正因此，反而突顯出了荀小刀的重要性，成了尊毒門上下專伺試毒的一件異寶。

春去秋至，多年來，荀小刀吞食過的毒物，硬抗過的毒術林林總總，不知多少。可讓諸人驚絕的是，他的身體固然有着無上的抗毒性，可偏偏卻無法修習任何一樣毒功。

針對此種情況，柳依然更是破格讓他參詳門內僅次於《無相毒經》的《大毒賦》，卻也是一無所成。

荀小刀為此很是沮喪了一段日子。雖然這並無礙於他在門內的地位，可在內心深處，卻總是縈繞着一絲的自卑與不甘。

繞過幾間廳堂，轉過幾重院落，前方出現了一排幽暗的建築群。

「前方就是了……」荀小刀回頭，輕聲道：「小三，恩人面前，莫再裝了，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激動，有深情需要抒發。哈，沒關係，你完全不需刻意的壓抑，於修行不利……感激的話，可以多說些的，我照單全收。」

小三欲言又止。

「呼，盡情的說出你的溢美之詞吧，我會相當坦然的接受，不會拒絕，傷你自尊的。看，我對你多好，絕不可能讓你為難。」荀小刀揚手道。

「莫不是小刀兒心虛了，篤定我以後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荀小刀烏著臉，道：「小三還不信我……我可否求求你，能擦亮膽子，信我一次？」

小三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沉聲道：「非是我不信你，只是我對逍遙谷的人不太相信。他們可不會按照小刀兒的想法去走……」

「他們敢……」荀小刀忽地哈哈一笑，自信滿滿的道：「想我荀小刀，智深似海，謀算不漏，所行之事無不暗合了天道間的至理，我就不信他們的思想還能跳出五行……」

看到荀小刀一臉威風，春光燦爛的喇叭樣兒，小三也不再多言，只好嘆了口氣。

荀小刀回過頭，拍了拍小三的肩膀，擺出一副供奉的架式，道：「小三，修行貴在修心。心有多大量，地有多大產。像你這麼小心奕奕的樣子，很讓我擔憂呀……」

小三默然不語。

荀小刀揮斥手掌，數落了小三一通，覺得自己的形象空前偉岸，方意猶未盡的向前行去。

事實上，小三雖然只是個侍童，若論起修為，荀小刀是騎馬也追不上的。

閃過一道側門，小三的臉色就驀地變了，凝聲道：「小兒刀，前面好像有些不太對頭！」

「小三著相了。凡事不可強求，走個路而已，不一定非要對着我腦袋的，一切就讓它隨緣好哩。」

「前方有人。」

「當然，我一直都在你前方，從沒有落後。」

「小刀兒，你真厲害。不需出手，只要讓人跟着你，就會踏上一條送死之路。我打心眼裏服你。」小三提氣戒憊，到了現在，躲已經來不及了，前方的人應該已經感應到了他們的存在。

「過得片刻，小三就不會這麼說了。看，前方就是……」轉過一座假山，荀小刀的臉色就變了。

小三反而送了一口氣，道：「小刀兒，你又一次用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了你的無敵。」

荀小刀臉色蒼白，頹然道：「好地方總是蠻多人爭，看，又被人搶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