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一·淺沉吟

一首典獄司，耳畔已循環許久。終是再提筆。

人間惆悵客？呵，不過自命清高偽君子。

我一直，都是最薄涼的那個呀。昨日故人音容已忘卻，同窗三載不過笑談一場。所憶者，書間筆墨幾點爾。

青燈夜沉吟，常笑白晝疏狂。哪一次提筆，又不曾笑昨日荒唐幼稚？一次次沉吟提筆，到頭來卻還是那個不曾長大的孩子。

筆落狂瀾靜，悄聆聽，書者心事。經年最喜靜聽世音，寒眸留連筆墨間，思緒早赴雲端，斜倚已千壺。這或美好或天真或凄清的文字之後，又是怎樣一張容顏？若鄰家小妹溫婉柔情，似絕世妖姬傾國傾城，亦或江上漁家女側臉隱沒白蓮間？點墨見片心。

那一個個故事，或是即將展開，或是正面臨一個岔路口的抉擇，亦或早已在句子末尾畫了一個圈。未開始便已註定結束。這樣的開頭，無非這麼幾種結局。哪有什麼料事如神，掐指一算不過察言觀色，眉頭微皺已暴露心事。

架上紙盒已蒙塵，盒中摺扇，上書二字。不堪語。摺扇輕展，燈下細觀，憶當時可笑。哪有什麼君子道，哪有什麼無爭意，一行書雲，不過得中庸二字。回首看前時，指尖輕按動，驚擾回眸，還似神仙眷侶。那橘子可曾再剝。何曾得見人間事？紅雪冬青，一水丹衣。

指尖輕動，書語又一頁。人間何如？匆匆看過，還無味。終是人間霜華重，曉風輕拂煙塵凈，不似謫仙淚成書。

讀史早知今日事，卻還是，常常看着戲台上那一個個演繹經年的故事沉吟。恍惚已是戲中人。不知醒木又是何時落，斜眸顧盼，四座皆是空，茶湯亦冰涼。

聽過，看過，卻終是悟不透，猜不明。青燈隱隱經淺誦，衲子別後灰塵埃蠡無人理，憑他佛祖雙目遮。煙塵裊裊丹爐冷，閑雲野鶴幾乘風，山中樵者唱長生。江南落花不堪掃，駕舟淺泛銜漁歌，側看孤鶩唱雲暮。懶散添柴煮銅爐，輕提注水散青茗，殘紅如血西山落，雪夜何曾有歸人？

杯中茶已是第四次注水，琥珀色依舊。

我曾喜歡過一個女孩，所以我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不是魂牽夢縈，笑靨常在心頭；不是低眉俯首間，都憶那一眼柔情似水；亦不是拾花折枝，想留一支最好看贈與卿。於我而言，不過是那時盼望寒假結束，默默望你容顏。不過是，日記翻開筆墨未落已憶卿。還是那年，守着火爐，望窗外飄雪，搓一搓凍得發紅的手，再提筆書一行。而後，無數容顏匆匆過，也曾一瞬怦然，卻再不曾長相憶。

也許，有一個？不曾知名姓，只道氣質出塵，清冷若心期。也不曾刻意求邂逅，不過驚鴻一瞥，看一眼容顏，如路人擦肩，匆匆。最喜西南坐，面眾生，竹筷輕挑，五穀緩入腹，喧囂縈繞，心塵靜。死水波瀾。猶是寒衣登高樓，散發拂衣時。卿亦是一人，孤影對，未曾見，有人伴。

提筆欲將心事訴，心硯凝冰。青鳥在蓬萊，無復飛鴻傳尺素。

端杯輕抿，茶湯涼。

弦斷何須世人聞，流水一人爾。素手閱金經，俯首淺沉吟。

——2019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