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漆黑的夜幕中，如鈎般彎月的銀輝下，顯出一個模模糊糊的龐大影子。

這是一棟六層樓的公寓。基本構造雖然尚在，但內外都早已千瘡百孔。若非能看到幾間屋子亮着的燈，否則絕對想不到這裏還有人住。

嗒噠，嗒噠……

公寓內，昏暗的樓梯間，迴響着一個緩慢的腳步聲。

樓道內的聲控燈只有第一層和第三層的能工作，剩下的都無一例外的因各種問題報廢了。

月光從沒有玻璃的窗戶中灑下，可以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

「噠」第三層燈亮，一襲黑衣的人似是感到不快而咂了下舌。

他停在四層左側門前，腐朽斜掛着的門牌可以勉強認出「401」三個數字。鑰匙開鎖的聲音響起，緊跟着是「砰」的關門聲。

「哈……」

掀開衛衣的帽子，前一刻如幽靈般的人在進入家門的霎那發出了老年人般疲憊的長嘆。

屋子裏一片漆黑，只有電視機作為唯一的光源與聲源。他拖着沉重的身子狠狠砸進了老舊的沙發，百般無聊地看起了眼前的屏幕。閃爍的屏幕勉強能映出，這是個青年的面龐。

忽然衣兜里突兀地震動了起來，青年十分不耐煩地從中掏出了一台諾基亞，按下接聽。

「結束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名女性的聲音。

「啊……嗯……」

青年擠出疲憊的聲音。明明年僅十九，卻彷彿已是而立之年。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呢……

「唉，你呀……」對方聽起來有些無奈，「再怎麼樣也不能這麼耍性子啊，要是僱主……」

「好好好知道啦。」他不禁因這聽了無數遍的說教皺起了眉。

聽見耳邊又傳來一聲嘆息，青年繼續毫不上心地說道：「找我的事先都會談好的，不用擔心啦……」

「行了，不說你了。早點休息，別太晚睡。」

「好好好再見。」

青年剛匆匆準備掛斷時，手機中又傳來了聲音，重新將手機放回耳邊時稍顯不耐煩：「又怎麼了？」

「那個……」先前頗為嚴厲教訓的語氣和聲音，此刻忽然顯得有些糾結，「晚安。」

「……嗯。」

青年剛準備掛斷，想想還是停下了手指，再次將手機舉起：「晚安。」

這次終是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掛斷，而後再次身心疲憊地長嘆一口氣。

青年撓了撓頭髮，漆黑如墨的雙眸在昏暗的房間里隱隱閃著翠綠的光。

掛斷電話後房間再次只剩下電視的聲音。伴隨着午夜檔節目的結束音樂，電視也終於被「啪」的一聲關掉，屋裏內霎時陷入了沉寂與黑暗。青年一把將遙控器甩到一旁，閉上眼睛靠在了沙發上。

正當思緒逐漸排空時，屋外突然響起野貓打鬥的嚎叫瞬間又把他拉回了神來。煩躁而無可奈何，青年再次閉上眼嘗試入眠，但腦子已經再度清醒。無奈之下起身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想尋一瓶啤酒，卻發現裏頭已是空空如也。

抬頭看向窗外，一彎玉鈎仍掛在夜幕中，為世界披上銀紗。

「十一點二十……」青年望着月亮在口中輕叨著。

此時附近的便利店應該尚未打烊。青年長嘆了一句「真不走運……」，便將臉重新藏於衛衣帽子的陰影中，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