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過去

我是在鏡界裏死掉了嗎？但是為什麼我沒被強制送出鏡界，也沒感受到自己的大腦收到了損傷？

現在我在哪裏？

燕子睜開雙眼，四周一片漆黑，他將手舉到眼前想看看能否看清，卻驚訝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之間傳來了水波的阻力。他心念一動，開口吐氣，果然聽到了水中泡泡的聲音。

咕嚕嚕……

這時燕子才逐漸清醒過來，感受着身邊的涼濕感與不斷下墜帶來的失重感，忽然就有強烈的頹喪感湧上心頭。

這裏是幻覺嗎？

我什麼都做不了，別人給我的期待我回應不了。戰場那邊的各位，我根本保護不了。月黑雁沒有說錯。我骨子裏其實就是這樣孤獨可怕，為了慾望不擇手段的一個傢伙，我活該被流放到這樣黑暗的地方。

我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就在燕子因自己被困，一切無能為力而難過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泛著淡淡紫光的泡泡，泡泡似乎擁有意識一般緩緩朝燕子的嘴邊飄去。燕子不知為何，無法抗拒地張開了嘴，竟生生將泡泡吃了下去，而當泡泡入肚的一瞬間，一段燕子許久未曾想起，不願想起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

那是燕子的童年。

……

……

「別喝酒啦，身體會受不了的。」

「哐當！」

半夜，燕子家中，本已熟睡的，此刻只有六歲的小燕子被客廳傳來的酒杯砸地之聲吵醒。燕子和了睡衣，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縫，向外邊看去。卻看見自己的母親坐倒在地上，右手手臂帶血，身旁滿是酒瓶碎片，而父親則是咕嚕嚕將新的一杯青瓶啤酒往自己的嘴裏里猛灌，喝完嘴裏大罵。

「現在公司破產！還管他媽的身體，你有沒有腦子的啊？我們錢都沒有了啊！錢都沒有了啊！你還這樣多嘴！家裏還有這個小孩！我們憑什麼養活他！？」父親借酒撒瘋，一把扯住母親的長發，酒瓶便要砸過去，口中亂叫道，「你說啊！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什麼事情都要插一手？說我這裏不對那裏不對？」

「別打媽媽！別打媽媽！」燕子驚慌無比，不知如何跑到了母親面前，護住媽媽，而父親收手不及，酒瓶一下子就砸在了燕子的頭上。

「燕子！」

燕子一下子便昏昏沉沉了起來，只聽母親的一聲驚呼，耳邊傳來自己倒地的悶響，便不省人事了。

父親原本並不是這樣一個暴戾的人，可自從燕子五歲那年一場經濟危機過後，公司倒閉，父親作為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斷掉，巨大的落差徹底壓垮了他，他變得性情乖張，終日酗酒，發酒瘋時動不動便會向母親、燕子大打出手，清醒后又是沉默不語。母親是家庭主婦，原本其樂融融的一家人突然間變成這個樣子，雖然母親非常溫柔，一直想好好照顧父親回到從前，卻終究無能為力。這樣壓抑的日子已經過了一年了。

小小的燕子有時候也會想，父親是不是瘋了，或者，其實自己也快瘋了？

「滴答……滴答……」

小燕子的意識逐漸清醒，他呻吟著說道。

「別……別打媽媽……」

「好痛……」

「誰來救救媽媽……」

「這孩子，真慘啊。」「燕子，燕子！媽媽在這裏！媽媽在這裏！你總算醒了！」

燕子緩緩睜開眼，感受着頭上劇烈的疼痛，忍不住又是呻吟了起來，但是眼前的媽媽淚眼婆娑，

卻是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而身邊更有一位護士、一位醫生，都用着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媽媽……你沒事了嗎？他……他沒打你了？」

「媽媽沒事，媽媽沒事。我的小燕子啊！」媽媽嚎啕大哭，抓住燕子的手顫抖著說道，「你已經暈過去一天一夜了，爸爸媽媽都好擔心你啊！」

「我受傷，你們會關心我的吧……」燕子輕聲低語，用力握著媽媽的手。

爸爸……還會擔心我？

是因為，我受傷了嗎？

小燕子混亂地想着。

家裏沒有錢養我。因為我，家裏沒有錢。我是家裏最沒用不堪的存在，爸爸以前能賺錢，現在公司倒閉要養我們三口人，脾氣差，不奇怪。媽媽是家庭主婦，很愛爸爸，很愛我，她也是好人。要是沒有我的話一切說不定都會好。是我破壞了這個家庭吧？現在媽媽告訴我只要我受傷，大家就會關心我，家裏就重新有了愛。

只要我受傷……

不久后，燕子出院了。出院的兩個月，家裏一片平和，父親打着零工，回家不說話，倒頭就睡，難得平和的日子，就這樣被小燕子用重傷「換」來了。

父母親不知道的是，小燕子漸漸地開始嘗試受傷，先是用校徽的針挑破手指皮的程度，後來演化成用針刺肢體，甚至於悄悄地用刀划傷自己的手臂。

他跟自己說，要用自己的傷換來愛的平和。

這樣的平和似乎持續著，持續了很久。

可是有一天，父親的零工斷了，父親又開始喝酒，又開始打人，這次燕子睡著了，沒能出來用傷換來和平。半夜三更之際，小區忽然傳來了急救車和警車的聲音，聲音很大，把燕子吵醒。被吵醒的燕子出來，只看到失魂落魄的父親癱坐在地上，身邊全是啤酒的碎渣，幾個警察將他拷走，而自己的母親頭破血流，倒在了地上，被數個醫生七手八腳地用擔架抬走。

後來父親進了監獄。母親重傷住院，出來以後，神志明顯出了問題。

那年燕子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