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來世

不止泠梟，所有人都看懂了泠寒的口型，所有人都知道，以泠寒的性子，就算她能逃出來，也必然不會苟活。

將士們又是鼻子一酸，顫著嗓子開口

「將軍，殺了小姐吧。」

「將軍，動手吧。」

「將軍，動手吧！」

泠梟又何嘗不了解他這妹妹，仰天閉上眼，他狠狠咬牙，任憑眼淚順着臉頰流下兩行。他睜眼，執起右手：「取弓箭！」

一字一頓，他抹去眼淚。接過弓箭一寸一寸擦拭，一把扯下肩上的披風搭在箭矢上，引臂，拉弓，他對準了自己的親妹妹，兩人目光相對，泠寒眼含笑意，泠梟闔上了眼眸，送臂

「唰——」箭矢帶着披風刺入泠寒心口，蓋住了她的身子。

一抹釋然的笑意爬上臉龐，泠寒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墜落在地上，濺了一地淚花。

兄長…我明白當年爹娘的感受了……

泠梟的眼睛一直沒敢睜開。兵士看他一眼，聲音顫抖：「將軍…中了……」

泠梟終於綳不住僵硬的身子，背轉過身順着槍斃緩緩滑坐在地方，渾身顫抖著右手捂著臉低聲嗚咽，一拳又一拳砸在地上，血和眼淚一齊流在地上，令人分不清。

他唯一的妹妹，竟被他親手射殺，這場景，與六年前他親自下令將雙親關於城外何其相似。是他殺了她…是他殺了他們啊……

「泠將軍居然殺了自己親妹妹，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甘拜下風啊！」蠻夷首領笑着拍手，示意手下準備撞開城門。

將士們怒目圓瞪，心疼他們的將軍，亦心疼他們的小姐，越是心疼，就越是恨。而此時心如死灰的凌霄，拂袖抹去眼淚爬起身，拔出腰間長劍，轉身，聲嘶力竭的嘶吼，似是靈魂在顫：

「開城門——迎敵——」

「是！」將士的吼聲整齊如一，震在每個人心頭，直擊靈魂，令一眾蠻夷都愣了幾秒。

沉重的鐵門「嘎吱—」一聲緩緩放下，三千將士如洪水般傾瀉而出，融入敵軍的人潮，用鮮血，翻出一片紅色的浪花，濺在城門上，繪出綺麗的畫。

泠梟在士兵的掩護下直奔木車而去，快速放下泠寒的屍體，以披風圍好，一眾將士護着他又撤進了城。

眾人回城就隨着泠梟把泠寒抱回了將軍府，泠梟把她放置到閨房床榻上，溫柔的擦凈了她臉頰上的血跡，唇角動了動扯起一抹笑，聲音喑啞晦澀：

「妹妹…兄長帶你回家了……」

豆大的淚水砸在他緊握的手上，泠梟深吸了一口氣強壓眼淚笑着把泠寒耳邊的碎發理好：「你且走慢點兒，等兄長一會兒，待報了仇，兄長就去陪你…」

門外的將士哭出了聲，哭聲由小變大，逐漸有人嚎啕大哭，哭自己命將近，哭泠家滿門忠烈，哭世道艱難困苦。

泠梟輕輕給泠寒蓋好被子，起身出了門，再輕輕關上了門，一如泠寒在時那般。

他一個一個擁抱了這些將士，算作最後訣別：「各位不嫌我遷雲城落敗，守遷雲城至此，我替遷雲城的百姓，謝過各位。」

「將軍…」

「您嚴重了，若不是您教我武功，帶我們進軍營，我還是個乞丐，現如今屍骨都不知道在哪！」

「是啊，您是恩人！」

「不，還是要感謝各位，願意拿命陪我泠梟走這最後一程，此戰，是最後一戰，於姜國，我泠家無愧於心，於各位，我卻是愧疚難當，未能帶大家建功立業，泠梟愧對各位的信任！若有來世，做牛做馬，必當補償！」泠梟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將士淚流滿面

「將軍，此生認識您，做泠家軍，我們無悔！」

「對！來世還做您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