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騙子

「少東家，前面就是明珠城，這裏的坊市十分有名，什麼稀奇古怪玩意兒都有。聽說，只要有錢，仙家寶物都能買得到！」

「老邱，我看你是想去逛怡香樓了吧……」

一行人哄然大笑。

被叫做老邱的黝黑漢子也不惱，憨笑着回擊一句：

「崔老三，還好意思說我，上次是誰在裏面一次叫了倆姑娘，錢不夠，還是找我借的？」

眾人又是一陣鬨笑，崔老三不好意思地撓著頭，撇了一眼少東家。

少東家名叫袁鑄，打扮跟眾人一樣，短衣勁衫，頭戴斗笠，也就十五六歲的光景。

挺帥氣一富家公子，就是身形有些單薄，若有隱疾。

「也好，大夥兒一路辛苦，咱們今晚就在明珠城休整一下，省得露宿在外了。」

「好咧！少東家英明！」老邱興奮的一勒韁繩，加快了馬車速度。

商隊進了明珠城，找了一家客棧安頓好，老邱幾個早就沒了影子。

「少爺，咱們也出去逛逛？」

說話的胖子叫袁操，袁家遠親，跟袁鑄同歲，自小就跟在他身邊。

「好吧，咱們就去坊市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新奇玩意兒，買一個回去給靈兒。」

「也是，要不然靈兒小姐又該鬧騰你了。」

倆人說着，出了客棧，打聽好位置，很快就到了坊市。

果然如老邱所說，坊市裏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

與普通市場不同，這裏出售的沒有糧油日用之類，林林總總都是修士所需武器、靈藥、符籙、秘笈之類的東西，看得二人目瞪口呆。

一問價格，二人更是驚掉了下巴，一個毫不起眼兒的小玩意兒，動輒幾十兩白銀。

袁鑄下意識的看看褡褳里的二百兩黃金，本以為這是一筆巨款，現在瞬間沒了底氣。

「二位看起來有些面生啊？」

突然，一個小腦袋分開二人，鑽了出來一個麻桿兒似的瘦子。

袁鑄一驚，警惕地和瘦子拉開距離。

「二位不必驚慌，我是這坊市的市監，」來人說着，露出了掛在腰間的腰牌，給袁鑄看了一眼，證明自己身份。

見袁鑄仍舊保持警惕，『麻桿兒』指著不遠處，笑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告知你們，咱們坊市裏真正的好東西在那裏頭！」

袁鑄隨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緊挨着市亭旁邊的一棟特別顯眼的建築。

「那是如意軒，只要你有錢，什麼東西都能買到。只要你有好東西，再貴的東西也能賣得出去。」『麻桿兒』解釋道。

袁鑄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盯着『麻桿兒』不動。

『麻桿兒』一拍腦袋，解釋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見你們褡褳里裝得滿滿的，肯定是滿載而歸的客商。這拍賣行只接受靈石交易，我呢，就負責黃金兌換靈石，您只需給我一點點跑腿的好處費就行。」

「黃金兌換靈石？怎麼個換法？」袁鑄問。

「肯定是全天下通用的十換一啊。我呢，每兌換一塊靈石，收您十文錢。」

一兩黃金可兌十兩白銀，一兩白銀可兌一千文錢，一塊靈石就是十萬文錢，收取十文錢傭金的確不貴。

見袁鑄還在盤算着什麼，那人繼續說：

「不管你買不買東西，背着這麼一大包錢終究不方便，不如兌換成靈石來得方便。」

袁鑄一想也是，正要取下袁操身上的褡褳，卻被他用手擋住：

「少爺，咱們還是先進去看看再說，真有需要再來兌換也不遲。」

被袁操打了一茬，袁鑄停止了動作。

『麻桿兒』略感失望，不過還是笑着說：

「沒關係，你們先進去看看，有需要隨時來找我，我就在這附近，不會走遠。」

如意軒裏面人頭攢動，拍賣區所拍物品比外面高了許多檔次。

不過，幾十上百塊的靈石，就是把袁鑄那點家當全部押上，也不夠一件拍賣品。

看了一會兒熱鬧，袁鑄拉着袁操往外走，卻看到出口處有一個展台，貼著『一口價』的字樣。

走過去一看，裏面擺的基本都是小件，價格比拍賣品低得多。

袁鑄被一個玉簪子吸引了注意：【鳳頭釵，曾是一金丹女修配飾，佩之有穩定心神之功效，一口價——兩塊靈石。】

看完介紹，袁鑄決定買下。

袁靈兒，他那個脾氣一點就著的妹妹，偏偏是個水靈根。

鳳頭釵能穩定心神，說不定對她修行有所裨益。

見袁鑄挪不開眼神，袁操小聲提醒道：

「少爺，兩塊靈石，二十兩黃金，兩百人一年口糧……」

「無妨，只要靈兒用得着，就是值得的。」

「你怎麼跟家裏交代？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出發時，家裏給咱定的是一百五十兩黃金，現在咱們多賺了五十兩，我花掉二十兩，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袁操知道袁鑄看似隨和，其實執拗的很，也就不再勸說了。

偌大的袁家，袁鑄在意的唯有這個堂妹，這一點袁操比誰都清楚。

出了拍賣行，很快就尋到了『麻桿兒』，『麻桿兒』見活兒來了，老遠就笑逐顏開地朝他們跑了過來。

「二位是有需要嗎？準備兌多少靈石？」

袁鑄從褡褳里取出一個金元寶，對『麻桿兒』說：

「換一塊靈石！」

『麻桿兒』麻利地接過金元寶，從懷裏取出一塊白色的石頭，遞給袁鑄。

沒錯，是靈石，這玩意兒袁鑄見識過。

端詳了片刻，袁鑄把靈石塞進袖口。

「為何不把黃金全都兌了？靈石不但便於攜帶，還是修士修行的必需品，這位東家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天賦過人，絕對是那山上仙師，要這世間紅白之物又有何用？」

袁鑄覺得有道理，讓袁操取下褡褳，一股腦兒把黃金全部兌成了靈石。

本來兌換二十塊靈石需要二百文傭金，『麻桿兒』還爽利的打了個五折，只收一百文，讓袁鑄和袁操都覺得他是個爽快人。

袁鑄揣著靈石，心裏有了底氣，再次走進拍賣行，指著那個鳳頭釵對小廝說：

「這個我要了。」

小廝高興地應承著，取出鳳頭釵，小心翼翼地交給袁鑄。

袁鑄接過玉釵，遞過兩塊靈石，小廝拿着靈石去入賬。

「這東西確定有用？不會是假的吧？」袁操問道。

「怎麼可能？人家這麼大一家拍賣行，能敗壞自己的聲譽?」

話音剛落，賬房那邊快速走過來幾個人，擋住袁鑄二人的去路。

一個肥頭大耳，衣着華服，比袁操還胖的胖子面色不善地問：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如意軒？」袁鑄試探著回答。

「知道是如意軒，還敢拿廢石來行騙？」

袁鑄大驚：

「廢石？怎麼可能？我剛剛從市監那裏換來的！」

胖子哪裏會管這些，鄙夷地向袁鑄伸出右手，其意不言自明。

袁鑄從袖口裏取出剩下那些靈石，胖子只是掃了一眼：

「全是廢石，你就別墨跡了，麻溜的，把玉釵還我！」

人在屋檐下，袁鑄只好老老實實地把玉釵還給了人家。

胖子拿到玉釵，對手下吩咐：

「打一頓，丟出去！」

眨眼間，一頓胖揍，袁鑄二人挨了個結實，然後被人提溜著扔到街中央。

鼻青臉腫的袁鑄二人，互相攙扶著起身，四處尋覓了半天，哪裏還有『麻桿兒』的影子？

袁操一屁股坐在地上，帶着哭腔道：

「少爺，別找了，擺明了是個騙子。我的天哪，這可如何是好啊！」

袁鑄貼著袁操，背靠背坐在街旁，仰望天空，看到滿天火燒雲，感覺這天空宛如自己的心境，似被鮮血染紅……

袁鑄生母姜氏是曦月公主的貼身丫鬟，曦月公主下嫁給袁鑄父親袁智行，她就當做陪嫁，一起進入了袁家。

姜氏雖是婢女出身，長相卻極其出眾。

一日，袁智行酒醉，趁酒勁兒，強收了覬覦已久的姜氏，於是就有了袁鑄。

曦月公主善妒，把挺著肚子的姜氏送到了鄉下，也就是袁操家裏。

袁操父親袁智慶是袁家遠親，為人老實，對姜氏照顧的還算周到，但農家畢竟窮苦，雖有東家接濟，日子過得還是磕磕巴巴。

姜氏產下袁鑄的當晚就撒手人寰。

說是死於消渴症，袁鑄卻一直都有懷疑，可他只是一個孩子，什麼都做不了。

袁鑄三歲那年，同袁操一起玩耍，倆人比賽撒尿，袁鑄的尿卻招來一群螞蟻，這才被發現遺傳了姜氏的頑疾。

曦月公主獲悉，把袁鑄接回袁家。

作為酬謝，把袁操也一起帶了回來。

又過兩年，一個遊方術士來到袁家，給袁鑄開了一個方子，曦月公主卻偷偷把其中的澤瀉、牡丹皮換成了紅棗和蜂蜜，袁鑄服用后，病情不但不見好轉，反而日益惡化。

一年前，遊方術士再臨袁家，見到僅剩一口氣的袁鑄，憤而起身道：

「貧道走南闖北，醫人無數，消渴症雖難治，按我藥方，即便不能除根，斷不至如此。此子乃金靈根，前途無量，你們如此待他，簡直自掘墳墓！」

家主袁禮賢還欲說話，遊方術士卻說：

「三年草木秋，更愁帆風船，登門不愧遲，高眠聽松聲！」

言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