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尾行
「招又？」
又一個奇怪的名字，黎易頓感疑惑。
「招又」和「特讓」一樣，都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辭彙，又或許只是他們理解不了其中的意義。他知道的鬼的名字還是太少，只有兩個，如果對照樣本能多一些的話或許有機會找到思考的方向。
但很可惜，無論是梅友乾還是蘭仕文亦或者是現在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施玉人，都不大可能會將自身掌握的鬼的名字告訴他。
鬼回答完梅友乾的問題，何曉春說完話，便直接轉身離開了。它走得很快也很急，繞過一個房子的拐角便沒影了。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梅友乾知道，自己再也沒機會困住它了。
「說起來，蘭仕文人呢？」黎易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看到他緊張。
「這兒呢。」
一隻手臂從黎易身旁的空氣中毫無預兆地伸了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易對此的第一反應是遠離，因為這隻手的皮膚細嫩，指節纖細，顯然它的主人並不是蘭仕文，方才響起的也不是男人的聲音，而是黎易很熟悉的，如清泉般悅耳的女性聲音。
那是施玉人的聲音。
一身鮮紅衣裙的她就這樣憑空出現在了祠堂的門口，來到了黎易的身邊，與她一同出現的，還有一直不見蹤影的蘭仕文。
他們的出現十分突兀，不像夏涼安浮現於流逝的時間那樣淡入淡出毫無衝突，這兩個人於環境中顯出身形的過程，在視覺效果上更像是一輛行駛在沙漠中的坦克，忽然卸下了隱藏自己的光學迷彩，露出了原本鮮明的塗裝。
「我剛才去找她了。」蘭仕文說道：「我們約好了如果遇到危險失去聯繫，之後要去哪裏避難以及會合……很抱歉，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黎易聳聳肩：「你沒有告訴我的義務。」
「沒想到我們的再見會這麼快，而且這一見面，就看到你們和鬼做交易。」施玉人臉上洋溢着笑意，看上去十分友好，說的話卻直擊要害：「放走這樣一隻鬼的後果是難以預測的，那麼黎易，你的想法是什麼？或者說……你有對付它的方法么？」
此言一出，蘭仕文與梅友乾的目光也一起落在了黎易身上。他們幾人對黎易的性格與行事作風都有自己的理解，不認為他這種人會毫無準備地做出那樣意氣用事的的決定。
「鬼已經在去村外的路上了，我有對付它的方法，但沒有足夠的時間。」黎易一邊將手伸進口袋，一面沉聲說道：「我不會對你們詳細解釋我要做什麼、怎麼做，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毫無保留的幫助。」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你們必須幫我，你們別無選擇。」
黎易沒有絲毫停頓地接着說了下去：「它已經拿到了升格列車的車票，它正在去村外坐車的路上，如果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失敗了，那麼它就將去到現實。」
讓這樣一隻鬼混入現實的人群將會產生什麼後果，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
「的確是很可怕的發展，但是，你要如何說服我去相信你說的這些話，是真的？」施玉人柔聲問道：「也許你只是單純地在利用我們這些萍水相逢的升格者，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呢？」
「你會這樣想，很正常。但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我只需要你幫助我。」黎易毫不在意她的質疑，只是從口袋裏摸出了一疊整整齊齊的白色紙張，一共六張。
頓時，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
除了夏涼安。因為幾張空白車票就是她找到的。
「你從哪裏找到這些車票的？」蘭仕文問。
「你不需要知道。」黎易單手一捏，將手中的車票開了個漂亮的圓扇：「你們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出力，我給你們車票。這件事很簡單，也很好理解，對嗎？」
看着紙上歪斜扭曲又排版整齊的文字，以及其中一張票上沾著的一角血跡，所有人都明白了，這些票不是假貨。
「的確簡單……那麼你需要我們去做什麼？」蘭仕文將視線從黎易手中移開，轉而注視着他的眼睛：「車票很重要，但還沒有重要到能讓人為你賣命。」
「你真幽默。」黎易笑了笑，將手中的六張車票一股腦塞進了夏涼安手中：「我不需要你們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們去和鬼打照面，我要你們做的，只有一件事。」
「——殺人。」
準確來說，是殺死何家村剩下的所有村民。
接下來，黎易將自己掌握到的一些信息告訴了眾人。
包括今天的兩項忌諱：栽種與伐木。以及殺死村民的原因是為了消滅所有能被鬼拉來替死的人、還有何府的三樓存在某種危險。
「當時我和夏涼安都在何府的三樓，樓下的鬼想要我手中的車票，但它不惜自曝偽裝將我引下二層，也不敢自己上到三樓。」
「那是我第二次看見鬼在懼怕某種東西，第一次是阿姨。」說着，黎易轉頭向身旁的容麗媛笑了笑。
但梅友乾卻笑不出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在何府的三樓，也許還有一隻鬼，一種擁有即死規則的極端詭異。所以它不敢去……」施玉人輕聲說道，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在黎易說出他的發現后，困擾着她很長時間的一件事終於有了頭緒。
「要交代的事情差不多就這些，準備好了的話，就開始行動吧。」
黎易輕輕拍手，聚集在祠堂門口的幾人各自分開了。
蘭仕文與施玉人兩人一道消失在了夜色里。
梅友乾深深看了黎易一眼，黎易對他報以微笑。梅友乾於是沒有再說什麼，他直接往後走去，跨過祠堂的大門，整個人就這樣消失不見，看來在這何家村裏，另外還有被他圈住的空間。
「阿姨，你跟我走。」黎易目送著梅友乾消失在大門后，輕聲說道：「接下來你要陪我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不要害怕，你逃不掉的。」
榮麗媛的表情微微一僵，隨後又恢復了正常，她故作輕鬆地說：「在這裏，有什麼時候是不危險的呢？」
黎易哈哈一笑：「也是。」
隨後，夏涼安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時間裏，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只剩他們兩人。
與神出鬼沒的梅友乾和蘭仕文不同，他們兩人想去哪裏還是要自己走。所以黎易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又回了一趟何容秋的閨房，從衣櫃里翻出一雙繡花鞋給榮麗媛穿上。
接下來的路，赤着腳是走不完的。
月亮向天空的西側墜去，時間走入後半夜。燈火通透的村莊依然寂靜，幾個鬼魅般的身影穿梭在街巷間，如揮舞的鐮刀般反覆掃過，收割著這座已經了無人氣的村子裏殘存的生命，不時驚起一陣陣絕望的哭泣與哀號。
黎易一路小跑着穿過四處橫屍的街道，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
跟在他身後的容麗媛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能感覺到現在的黎易和剛進入何家村的時候不一樣了，他的行動依然利落，思維依然明晰，但在這之外卻多了一些，難以明說的東西。
是自信？還是？
而他接下來要去做的究竟是什麼，只有黎易自己知道。
籠罩在這片盆地上空的混沌已經被他看破，壓抑在他心頭的迷惑與彷徨已經消散，層層迷霧盡皆被撥去，一切都豁然開朗。他的眼前一片清明，他的目標無比清晰。
或成功，或失敗。
或重生，或死亡。
僅此而已。
「黎易，你跑慢一點……」榮麗媛哭笑不得地看着黎易越跑越快，疾步如飛地穿過街道跑出村口，挺拔的影子從梅樹下掠過，越來越遠。
「我……我，跟不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