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劍

第2章 當劍

銜霜城甚遠。

我風餐露宿,飢時捉些青蛙,渴時嚼吃白雪。就這般一路向西行了數里,在第三日日暮來到了臨近銜霜城的大天鎮。

暮市將散,夜市將起。身邊行過些賣糖葫蘆串、賣糕點的小販,木車咕嚕嚕碾了雪便去了。兩邊街肆似是得到了召喚,在木車碾雪遠去中,一家家漸漸生了燈火。

「念去去,千里煙波……執手相看淚眼,卻問郎君喂,便有千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好,哈哈,好個更與何人說!」

我正欲尋個落腳之處,忽然便聽得嬌滴滴的鶯語之聲,心知是酒客正與酒樓妓女相作尋歡。劉詠的詞在這等地方原是傳得爛了,但聽那女子翻來覆去只是這些柳詞,我便知道這酒樓不過尋常。可即便心知尋常,喉頭癢,酒蟲一起,便非得去喝上幾碗不可。

北風撲面,我身上單薄,背負長劍,腰懸葫蘆,身上除了這柄劍,更無長物。四下匆匆尋了一處還未關的當鋪,其時已到了晚飯時分,當鋪里傳來嬰兒的啼哭,我就著哭聲將長劍往台柜上一放,一聲悶響,那哭聲便止。不一會兒,一不惑之年,作鄉紳打扮的男人從內室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

「死婆娘,盡生些女的出來,堵嘴都要搞半天,晦氣……」

我看着他,說道:

「當劍。」

那掌柜瞥了我一眼,冷哼一聲,單手抄起台上之劍稍作打量,但只是幾眼,卻聽他輕「咦」了一聲,神情便變得十分古怪,隨即瞪大了眼睛,額上皺紋如同老橘般緊緻起來。他將嘴湊過去,極其專註地看了半天,「嘶」的吸了一口氣,抽開劍來,剎那間寒光爆現,幾是要將當鋪填滿一般。這一看又是半天。

「快。」我說。

「這是你的劍?」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半天。

「錢。」我說。

掌柜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猛地一把捧了劍,緊緊地將劍揣在懷中,從櫃中取出來極華貴的綢子,一圈一圈,給劍包了數層,又取出一頗現金貴的劍匣,小心翼翼地將劍放入。這忙活又是半天。

終於,他從櫃中取出數錠銀子,扔在我面前。

「你可以走了。」他瓮聲瓮氣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這把劍不止這幾錠銀子,但我不在乎,只要能讓我現在喝上酒就行。

我收了銀子,踏門而出。門外,雪又緊了起來,大雪間市上燈火通亮,竟熱鬧的與白晝無二,我認了方向,往酒館路上行去。

「喂!」

沒走幾步,掌柜從我背後追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又硬塞了幾錠銀子給我。

「今日之事,決不可說。」掌柜神色詭譎,有些后怕似的緊張。

「呼。」我張口,但隨後只是點點頭,將銀子塞入懷中,看着散開的白霧,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酒館很熱鬧。

「一兩牛肉,兩壺酒。」

小二見我衣衫襤褸,本來一副極不待見的神情,我隨手將一錠銀子給他,他便歡天喜地地應了句「得嘞」跑去為我張羅了起來。我尋了一角坐下,將包裹輕輕放在對面。

「白兄,離銜霜還有一天的腳程。」

小二端來兩壺酒,我給流芳倒滿一杯,再給自己倒上一杯,輕聲說道。

「那柄劍原是極珍貴的,卻被小弟拿去當了,小弟當罰一杯。」

我喝下一杯酒,笑了起來。

「然而白兄,想來也不如何看中那柄劍。縱是千古名兵,萬年後依舊成灰,不如作了酒錢,入了你我兄弟二人腹中,那才叫大放異彩,哈哈,哈哈。」

我將他酒杯中的酒倒在地上,又滿上。便當此時,外邊忽然傳來了一陣低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不絕如縷,我默默聽着,卻是《垓下歌》和《長恨歌》的曲子。

「虞兮虞兮奈若何……」

「天長地久有時盡……」

曲調凄婉,更無半點迴旋餘地。

「詩講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樂曲又何嘗不是。」我笑着飲了一杯酒,對流芳說道,「流芳兄,這人這般吹笛,只怕憔悴。」

「哪個在提叛徒白流芳的名號!」

突然間,一夥白袍人闖將進來,為首的是一二十來歲的少年,大概吧。

我並不抬頭,帶頭那位抽了劍便直指我頭,隨後又有兩人走來,站在我身後,按住我的肩膀。

「我。」我說。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半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半壺
上一章下一章

第2章 當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