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明國坐落於大陸的中心,多少年間作為天朝上國,疆域遼闊,朝臣四遍。

從太祖白手起家,在南部揭竿起義一呼百應,掃平地方梟雄後起義大軍浩浩湯湯跨過錦江,並以摧枯拉朽之勢摧毀了前朝建制,定都西京。緊接着,太祖組織兵力,痛擊了北下趁火打劫的各種勢力,以絕對實力逼迫他們向明國臣服。天啟年間,蒙古南侵,世祖皇帝帥兵北征,橫掃蒙古騎兵,封狼居胥,飲馬瀚海。葉爾羌、蘇丹也都奉明國為天朝上國,歲歲納貢。

元豐初年,宣宗皇帝登基之初,皇子、皇叔欺宣宗皇帝年幼,紛紛作亂,割據一方,史稱「五王之亂」。宣宗皇帝在文臣文宗闔、武將武乘霄的輔佐下展開了對叛軍的討伐。實力尚弱的宣宗討伐路途十分艱辛,在開戰的第二年與叛賊陷入了膠着,甚至因為將領叛變,西京被叛賊包圍,叛賊甚至幾度打進皇宮。

南方世家司家在此時擺脫了中立態度,出兵勤王,當時作為家中長子的司凜海領兵出征,擊退了南部叛亂的吳越等國。

同時,西北關家也派兵勤王,西北悍兵痛擊了圍城已久筋疲力盡的叛賊,各地士族見形勢改變也紛紛出兵。

明年二月,反王趙建手下的司馬曹祥郕發動兵變,在深夜召集二十死士突入帥營,殺死趙建,將其斬首獻聖。三個月後,最後一隻叛軍投降,五王之亂正式被平定。

但二十年過去,原本安定的天下又呈現出動亂的苗頭。先是東海,海上的季風把東方的倭寇帶了過來。這群矮小的番邦土著身着盔甲、手持倭刀,在沿海地區到處燒殺劫掠,手段殘忍。甚至囂張的闖進了福州州牧大人的府邸,極盡羞辱州牧后離去。

朝廷震怒,派出幾位強將清掃倭寇,但卻是不盡人意。倭寇像是濕滑的泥鰍一樣抓不住,總是在層層圍捕下不翼而飛。

直到司家長子司昭成領命駐守海防。八年前所有人都對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年抱有什麼信心。甚至倭寇聽到新派來捉拿他們的將領是個娃娃表示,都不屑的表示中原無人了?

但當司昭成到任后,他的鐵血手腕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他首先整頓軍容,將兵痞兵油全部踢了出去,招募熱血新兵。定下三條死規矩,護百姓,應朝廷,殺倭賊。軍令令出即行,賞罰分明,軍隊中風氣煥然一新。同時力排眾議,放棄了傳統中原的片刀,編製新武器,按照前朝遺錄中所記載的戚家刀、狼筅、藤盾大批仿製,並將克制倭寇的鴛鴦陣重新操練了起來。鍛鍊出的這支軍隊也被稱為了鴛鴦軍。

在與幾次倭寇的遭遇戰中,鴛鴦軍所向披靡,大大打擊了倭寇囂張的氣焰。同時,司昭成加強邊防建設,在各州郡間設置常駐軍,以狼煙為號相互支持。並為了安全將沿海居民撤離了海岸邊,出海打漁也需要政府的批准,在安全的區域內進行。

司昭成抗倭成效顯著,但倭寇卻始終捨不得這片膏腴之地,不斷的捲土重來,東部沿海並不太平。

南部,曾經被司凜海擊敗的吳越國也已經不能與過去同日而語了。原本志大才疏的老國王已經離世了,現在的吳越國王是老國王的第七個兒子,繼承當然是輪不到他,但這人憑藉着他的手段,讓他的哥哥們不是突然犯錯被貶黜,就是遭遇意外離奇去世,甚至老國王的壽終正寢看起來都是那麼的不合情理。這個有計謀、有手段、能隱忍的年輕國王帶領他的國家明面上看着老老實實,一直上貢,但其實一直在吞併周邊小國,擴充自身實力。洞悉時局的人都知道吳越國已經不可再忽視了。

北方,三足鼎立—葉爾羌、蘇丹、蒙古。

剛剛經歷了朝內權利血腥替換的葉爾羌國發表了聲明仍然奉明國為天朝上國,這不能不說讓明國朝內的許多老頭鬆了一口氣,但葉爾羌國的野心又怎會只有如此呢?還有蘇丹虎視眈眈的盯着明國,不時還會有小動作。而蒙古,即使是在世祖皇帝剛剛擊敗過他們之後,這群游牧民族也從來沒有閑下來過,始終會發動規模或大或小的南下劫掠。最近兩年尤為過分,甚至曾經衝過山海關,從長城的東北角不斷深入內地了。

明國此時外患已經十分緊迫了,可內部又如何呢?宣宗皇帝雖然不過四十歲,但近年身染惡疾,藥石罔效,國手王子中先生也不能查出端倪,只能以金針壓制病情。

宣宗皇帝不願將權力遞交他人,頭腦清晰時對於政事還是想要親力親為,可軍政大事卻等不了他的身體好轉。宣統皇帝子嗣並不興旺,幾個孩子都早早夭折了。不得已從弟弟福正王趙洵那過繼了一個兒子—趙翊成。趙翊成如今不過十二歲,但他的才學已經名震京城。對儒學見解之深,理學所悟之廣碾壓一群鬍鬚花白的老者,堪稱一代天驕。

趙翊成十歲后一直被接到宮裏養育,是人們理所當然期望中的未來天子。在宣宗皇帝病重時,人們已經在大殿留出一個角落讓他來聽政了。當然,如今還是年過六十且身體康健的太后王氏垂簾聽政,讓葉爾羌皇室出身的張皇后只能屈居後宮。

宣宗皇帝**遠矚,為了在自己身後下一代不被人脅迫,他像許多皇帝一樣採用了平衡術。宣宗皇帝將權力一分為多。

從五王之亂就跟隨他的老臣已經不多了,文臣文宗闔封為內閣首輔,輔佐政務,在朝中極具地位。

武將武乘霄擔任龍武衛統領,掌管西京內龍武衛精銳,威名赫赫。

而朝中另一個富有分量的人物卻很難讓人想到,就是當年反水斬下反王頭顱獻給聖上的曹祥郕!他驚人的政治手段讓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如今身居吏部尚書高位,入住內閣,手握重權,結黨營私,在朝中可以與文宗闔分庭抗禮。

曹祥郕狼子野心,原本也是個叛主賣首的貨,可卻仗着自己是老臣王鴻漸的東床快婿青雲直上。如今王鴻漸已然離世,曹祥郕大權在握,勢力極廣,朝內地方,都散有他的門生,在許多部門或市井都有他的耳目。

近年來,宣宗皇帝身體抱恙,太厚垂簾聽政可畢竟是女流之輩,趙翊成少年英才可到底也只是個娃娃,朝中之事曹祥郕自覺的站在了前面,想要凸現自身的地位。而以文宗闔一隊的少數忠臣也站了出來。

政治上一旦出現站隊問題,那就說明事情本身已經不重要了,在這種官僚主義的風氣下對於事情的處理就往往不會的當。

比如北部邊境蒙古常年入侵之事,主戰主和的根本性問題人們沒有產生很大意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對於這群屢次南下劫掠的蒙古人來說,妥協永遠是沒有用的,只有打!

可怎麼打問題就來了。曹祥郕誇下海口,蒙古小國竟敢屢犯我邊境,奏請集結軍隊,發兵邊疆,耀我國威。這一看就知道只是高位者的誇口,明國近年來屢遭災害,百姓民不聊生。大興軍隊,百姓交不起軍稅,也派不出男丁參軍,只會引起民憤。

如此明顯的道理,朝中卻呼聲一片,說該打。一些明事理卻膽小的也選擇了明哲保身。文宗闔、武乘霄赫然持反對意見,據理力爭。甚至武乘霄在朝堂上大罵,「曹氏小兒,你若有那本領,何不自己集結兵馬,把那蒙古賊人殺盡啊?在這裏放着鳥屁,把人家的兒子奪出來為你賣命,想得倒美!」文宗闔提出了方案,即訓練當地男丁戍邊,由國家供給糧食,既解決了邊防問題,又消除了邊境遊盪的不穩定因素。可要挑出他的毛病自然也很多,「賊人豈能為兵?」「邊防建設豈是這麼簡單,花銷巨大從何而出?」

爭論的結論就是這件簡單的事爭論了近兩年也都沒有成果。朝廷也派出過幾次軍隊擊退游牧族,但後來竟然成為了一次儀式性的肥差!

出征的人選多由曹祥郕把持,曹祥郕心思活絡,將這變成了一個送人情的好機會,許多世家子弟到了歲數需要鍍金,這就來了。帶頭的將領只是去了趟邊疆打卡,不用說去主動追擊賊人,就是遇見了也是主動繞開,生怕自己有所閃失。結果是造成了蒙古賊人愈加猖狂,劫掠地區也愈加深入,以至於造成了這場不可思議的勤王!

永和二十年九月,北部邊關告急,蒙古軍隊突破邊防,深入內地。平州、青州、太原接連告急,蒙古軍隊甚至有突入京師的勢頭!

同年十月,西京發佈通信,號召各地勤王,護衛京師。從西北邊疆關家軍到東部抗倭軍,南部的司家、各地王侯都抽調人馬響應號召。畢竟勤王時如果遲疑,則必將會在禍亂平定后成為眾人討伐的對象。

勤王令發出時,司鑰衡剛剛在祠堂中拜過祖先加冠成人。勤王令一出,全府上下都忙活起來。

司凜海自然要出面,他要指派各位將領,抽調那隻軍隊,抽調多少人都要他拍板。他年事已高,自然沒法像從前那樣親自出征,許多瑣事已經交給司明嵐去處理了,糧草調動、車馬運營、盔甲兵器,諸如此類的準備,司明嵐在張丹的輔佐下已經安排的有條有理了。

司鑰衡也想幫忙,但他不比他哥哥,他離家兩年對於一些事情已經不大熟悉了,而且也從來沒有涉及過軍隊方面,所以只能是在旁邊束手而立,看着來往的人忙出個花來。

看着自己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司鑰衡也就不願湊在人,倒是得了空陪在可兒身邊。

可兒倒好興緻,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內的石桌前品茶。

司鑰衡看着這麼個佳人一身素衣坐在桌前,左手輕托香腮,紅唇微張,右手伸著白蒿般的手指捏著茶杯,泛光的眼睛獃獃的,像是在走神。這副畫面讓司鑰衡不禁心動,對可兒的那股子喜歡一下子衝上頭來。這份衝動過去以後司鑰衡又暗暗為自己擁有這麼好的女人而得意,臉上不自覺露出了微笑。

可兒察覺到了司鑰衡,轉過頭看着司鑰衡。司鑰衡笑着坐在了可兒身邊,說,「你倒是好雅興,府上可是忙開了。」說着,司鑰衡給自己到了一杯茶。

可兒對這些事情根本不上心,可還是問,「哦,那他們在忙什麼?」

「聽說是蒙古那邊太囂張,有隻隊伍跨過了嘉峪關,都打到了太原。西京守兵不足,已經號召各地勤王了。」

「嗯?既然只是一支隊伍那為什麼還這麼大動干戈,西京不是皇都,有天下第一的龍武衛護衛嗎?」

「這…」司鑰衡一直沒深想,現在經可兒這麼一說,好像事情確實沒有這麼簡單。勤王這種事絕不是輕易就能發動的,像周幽王那樣的二傻子只是少數。上次勤王還是宣宗登基之初,時隔近二十年再次勤王,事情必然不簡單。這麼淺顯的道理司鑰衡居然沒想到,讓可兒給點了出來,司鑰衡感到很慚愧。

「勤王?那你家裏會去?」

「對啊,我家一定會去啊。」

「那你呢,你也會去?」

司鑰衡此時心中略有所思,不比以前,司鑰衡已經加冠成人了。他細細思索,父親年紀大了,長途跋涉必定是不大行了,大哥還在駐守海關,二哥近年一直在承擔着司府乃至寶慶府的許多職務,怕根本脫不開身。而勤王出征又怎麼能沒有一個「自家人」去打頭陣呢?這麼想來,司鑰衡好像成為了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選了。

司鑰衡看着可兒,心裏想到,「父親原本就打算讓我赴京探親,如今勤王令一出,倒是個好契機,只怕出門的日子要大大提前了。」

「早些準備吧,家裏馬上就管不到我們倆了。」司鑰衡面帶微笑。

可兒雖是心花怒放,但也故意揶揄他,「唉,沒想到我嫁的男人倒是個厭家的不孝子!」兩人對視,都是一笑。

「這茶好是甘甜,是府上的茶嗎?我以前怎麼沒喝過?」

「茶是山上送來的野茶,我白日轉到後堂,一個送東西的老人找不着地方,我叫人領了他過去,他送了些茶給我。我用了院子裏的井水煮,倒別有一番滋味。你喜歡?」

「嗯,我覺得不錯。家裏一直平時喝的都是些所謂的名茗,也不覺得怎麼樣,只是個噓頭罷了。倒是這山裏野味別有一番滋味啊!」

可兒聽到這冷笑一聲,瞥了一眼司鑰衡,見他神色如常才不怪他失言。

一個男僕上前施禮,打斷了兩人。是司凜海派來的人來請。

司鑰衡料到會是如此,又囑咐了可兒兩句,跟着下人到了書房。

司凜海不像平日悠閑,此刻站在書桌前來回踱步,有人來報就及時做出應對,雖然整個軍隊都有完整的系統運轉各司其職,但許多事務仍然需要他拍板。

司凜海終於將眼前糧草抽調的事暫時處理完,就叫了等在門后已久的司鑰衡進來。兩人並排坐下,司凜海捧起了茶杯吞了一口解渴。長舒一口氣后開口道,「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我成人了,該為家裏做點事了。」

「哦?你想為家裏做什麼事?你嬌生慣養的,除了遊歷這兩年外,可一直被我捧在手心裏,什麼事也沒接手過。」

「兒子願替父親分憂,為陛下分憂。」

司凜海轉過頭看着司鑰衡,仔仔細細打量着他無比寵愛的小兒子。

「蒙古賊寇入侵,西京告急。勤王火燒眉頭,父親已經年事已高,整座城又離不了二哥,司家要派人勤王除了我還有誰?」

「話是這麼個話,可你…」

「父親是在擔憂我沒有能力擔任主帥?我不過是掛個噓頭,具體的事可以交給張叔和程伯去做嘛!」

、司凜海沉默良久,長嘆一口氣,想起早年司鑰衡就算獨自一人也要去尋求真相,這次也可以說是一個機會可以用家族的力量幫他一把。司凜海微微點頭,整支勤王軍也就交到了司鑰衡的手裏。

司鑰衡從他父親的房間里出來時,夜已經很深了,他長舒一口氣,見到北邊的天狼星在寒夜中散發着光芒,種種事情此時都被拋擲腦後,心裏一片空明,或許是上天在未知的前路面前在為他清理思緒,讓他鼓起勇氣去喚起那些塵封已久無人敢涉及的記憶,他應該知道的。

永和十八年十月十八,司鑰衡踏着晨露率領銀月鐵騎北上勤王,馬蹄踢響了整座富城。

司明嵐送出了三弟三十里,揮手告別。司凜海站在城頭看着自己的小兒子走在浩浩蕩蕩的鐵騎正中,沉默不語。

離城不遠,走進了一片柿林,葉子已經泛黃,正值柿子成熟的時節,空氣里都透著甜蜜的味道。司鑰衡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前面,英姿颯爽。身後白馬上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瘦削身影,青絲烏冠,面若白玉。

可兒一聲喝馬,白馬噴嘶一聲,揚蹄狂奔,司鑰衡吼叫一聲,揚鞭驅馬跟上,如同兩隻在田野間奔跑嬉鬧的灰兔。

千里征途,也擋不住馬踏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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