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積寺(中)

第二十六章 天積寺(中)

老夫人吃力地要站起身,無晉連忙上前扶起她,「老人家,你慢一點。」

「好!好孩子,今天真是多虧你了。」

老夫人接過掃帚,對無晉笑了笑。

無晉見她身體瘦小,一個人掃這麼大塊地,要掃到什麼時候,心中着實不忍,便問她:「老人家,你家人怎麼沒來?」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有個丫鬟服侍嗎?」

老夫人很聰明,她明白無晉的意思,她搖搖頭笑道:「佛祖面前眾生平等,莫說丫鬟服侍,就是家人陪同入寺都是對佛主不敬,我不喜歡。」

無晉心念一轉,想到了一個辦法,「老人家,不如我幫你把樹葉集攏,你後面就好掃了。」

「不用了,慢慢掃,總是能掃完,孩子,謝謝你了。」

無晉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可走到觀音院門口,他又忍不住回頭,見她顫巍巍地掃落葉,那滿頭白髮,她就像是自己的祖母,他內心的某根弦彷彿被撥動了,無論如何,他走不出這個門。

老夫人開始全神貫注地掃地,她動作很慢,稍稍顯得有些吃力,四十年前她跪在佛前求解,如何才能洗去她的罪孽,一片樹葉飄然落在她面前,她認為這就是佛的指示,從那時起,她便開始了漫長的修行之路,起初每天都在她住處的無量庵清掃,五年前,她受到佛的啟示,開始來天積寺清掃落葉,但她已經年邁,只能每月來一天。

四十年前她掃這些葉子,只要半個時辰,二十年前,她掃這些葉子就要兩個時辰了,而現在,她要休息一下掃一下,競要掃一天,老夫人嘆了口氣,自己真的太老了。

就在這時,她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響,她抬起頭,向聲響處望去,她愣住了,隨即她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感動和慈愛的笑容,哎!這孩子…….只見無晉拿着一把掃帚在另一邊替她歸集落葉,他動作很敏捷,但又那麼小心翼翼,生怕過於粗魯的動作惹來佛祖的不快..老夫人不再拒絕了,她感受到了無晉心中的善意,這份善意同樣是對佛祖的尊敬,這就是佛緣,兩人一老一小,在院中清掃着落葉,兩刻鐘后,無晉將所有的樹葉都歸攏起來,又索性替她裝進了兩隻布口袋內。

老夫人見無晉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她便用衣袖心疼地替他擦去汗水,慈愛地笑道:「好孩子,多謝你了,你去吧!」

「老人家,那我走了。」

無晉見時辰已經過了巳時,便向老人行一禮,轉身匆匆走了,老夫人望着他背影走遠,不由輕輕嘆了口氣,「真的很像啊!」

寺院裏的香客漸漸多了起來,都是從京城過來,很多都是舉家前來,子女陪伴着老人,手中拿着香,虔誠地對佛祖頂禮膜拜。

大雄寶殿前的院子裏香客尤其多,巨大的兩座香爐前擠滿了燒香請願的香客,他們把香扔進爐中,合掌祈禱,香爐前青色的煙霧騰騰繚繞,不時有悠遠的鐘聲敲響一』咚!』充滿了莊嚴肅穆。

無晉在人群找了半天,才看到了那個知客僧,只見他正焦急地東張西望,無晉歉然地笑了笑,走上前去,「讓師傅久等了!」

「施主!我等你多時了。」

等候在大雄寶殿門口的知客僧已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終於見到了姍姍來遲的無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施主快跟我走,主持要見你。」

無晉跟着他穿過幾座院子,又走過一條長長的迴廊,來到了方丈院,他們從後門走進院子,遠遠看院內是青竹碧綠,可進了院子卻是雜草叢生,每一棵野草在這裏都能自由生長,有些草已經齊到無晉腰間了。

知客僧苦笑一聲,給無晉解釋:「我們主持說,一草一木皆是佛緣,不可輕棄,所以方丈院中,一棵野草都能終老,我們也無奈。」

無晉點點頭,看來這個方丈很看重緣分,他們沿着一條長滿了野草的小路繞到了前門,來到了方丈禪房前,知客僧恭恭敬敬地在門口稟報一聲,」主持,他來了。」

「請施主進來!」

房間里的聲音中氣很足,但明顯是一個老人的聲音,無晉並不奇怪,能做到主持,那是需要修行幾十年的漫長歲月,房中的老僧至少是六十歲以上了,但中氣還這麼足,這倒出乎他的意料。

不等知客僧引導,他便直接走進了禪房,方丈禪房內簡潔異常,雪白的牆壁,一塵不染,幾乎就是一間空屋,只是在地上擺着一張陳1日的席子,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僧盤腿閉目而坐,他便是天積寺的主持慧能禪師,儘管他是一寺之主,但他穿的僧袍卻和普通僧人無異,並且已綴滿了補丁。

無晉一眼便看見了他左眉上的傷疤,那應該是劍傷,他身材高大,雖年過七旬,但他的腰依然挺得筆直,看得出他年輕時是一個練武之人,這一切都顯示着他曾經不平凡的塵世經歷,無晉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他上前躬身施一禮,「晚輩皇南無晉參見慧能大師。」

老方丈依然沒有睜開眼睛,他彷彿還在修行,就像沒有聽見無晉的話,無晉有些尷尬,他只得站在一旁等待老方丈的醒來,剛才他明明叫自己進來,這會兒又不理他了,估計是有什麼緣故,他也不再多言,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候。

雖然站立不動,那他的思路卻異常活躍,這幾天,一些零散的線索已經漸漸被他聯繫在了起來,他竟然發現這是一張很大的網,而自己就彷彿身處這張巨大的網中,祖父皇甫百齡、嶗山酒道士、舅父陳家、蘭陵王爺到眼前這個老僧,他們中有世俗商人、有嶗山道土、有橫行大洋的海盜、有京城的王爺,有名剎的方丈,他們的生活軌跡根本就不同,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是這張大網的一個結點。

所有人都認識他,所有人都和他的命運息患相關,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衝出這個網,但至少他要明白自己究竟身處一個什麼樣的網中....足足站了一刻鐘,老方丈終於睜開了眼睛,他見無晉竟然耐心地等了他一刻鐘,臉上毫無不耐煩之色,他微微一笑,眼中充滿了讚許。

「你是無晉!」

老方丈上下打量他,又不由輕輕嘆息一聲,」已經長這麼大了。」

「方丈認識我?」無晉有些愕然。

「你滿月時便是我給你洗禮,你應該是下個月滿十八歲,歲月如水,不知不覺便過去十八年了。」

無晉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意識,眼前這個老僧就是解開他心中謎底的關鍵人物,他跪坐在席上,從隨身的皮囊中取出了紫金葫蘆和貝葉經,擺放在老僧面前,他什麼話都不用說,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

老僧拾起了紫金葫蘆,忍不住輕輕撫摸它,他那古井不波的眼中也露出了一絲激動和懷念。

儘管他已經出家四十年,已經離俗世很遠,但這個紫金葫蘆,還是把他帶回了塵封已久的往事之中,他又拿起貝葉經看了看,目光忍不住向牆上的一幅字帖望去。

無晉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這才發現牆上還掛着一幅字,也是一幅金剛經,但不是全部,只是部分經文,字跡娟秀,寫得非常漂亮,他心念忽然一動,他發現牆上的金剛經筆跡竟然和他眼前的貝葉經上一模一樣,再看落款,居士葉雲箐.真是她,是同一個人,貝葉經的落款也是同一個人,原來這個寫貝葉經文的葉雲箐是天積寺的居士,她會是誰?

「無晉,這隻紫金葫蘆的秘密,你知道了多少?」

老僧慈祥的話語又將無晉的思路帶回了眼前,他連忙恭恭敬敬回答:「我在進京途中發現葫蘆裏面刻有文字,似乎還有六個人名,其中一個姓陳。」

「那你想到了什麼嗎?」

「我在想,這陳姓會不會是我母親娘家的姓氏?」

老僧笑了起來,「你很聰明,看來你一定是心有所悟了,告訴我,你還悟到了什麼?」

無晉遲疑一下,又小心翼翼說:「我應該不是東海皇甫氏的子弟吧!」

這個想法在無晉的腦海里已經盤恆很久了,自然上次家主紿他一枚藍寶石族戒,他便發現了他和大哥的族戒和東海皇甫氏的族戒完全不同,那時他只有一點疑惑,但當祖父給他一萬兩銀票,說是父親留給他時,他便起了疑心,後來他又問了大哥幾次,大哥總是含糊地告訴他不要多想,而不是否認,這便讓他隱隱猜到自己不是東海皇甫氏的人,而且身世奇特,這張大網就和他的身世有關。

今天他只是一種試探,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從老僧這裏知道謎底。

老僧沉吟良久,這是他們所有人的決定,無晉在這幾個月中所表現出的能力和智慧,讓他們感到驚嘆,也激起了他們的一種希望,他們一致決定,讓無晉先知道謎底,儘管他離十八歲,還差一個月,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在打開紫金葫蘆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他耐心聽完。」

無晉點點頭,他已經感覺到謎底要揭開了,越是在這種關鍵時刻,他越需要冷靜和耐心等待,老僧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開始緩緩說起了那個塵封了四十年的故事。

「在四十年前,一個不知名的國度發生了一場慘烈的宮廷政變..儘管老僧用的是一種比較隱晦的語言,但一開頭,無晉便猜到了老僧說的是四十年前的晉安之變,他坐直了身子,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難道自己的身世和晉安之變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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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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