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何人不想天賜富?

第十七章 何人不想天賜富?

接下來的三天,無晉幾乎天天呆在印書館中,印刷彩票是最關鍵的一環,他不放心,要親自當監工。

親眼所見,他也不得不讚歎這個時代的印刷業發達,雖然沒有後世的激光照排、流水線印刷,但他們利用水力驅動,各種印刷機器設計之巧妙,印刷之精美,效率之快捷,使無晉不斷產生一種錯覺,他是不是回到了後世的十九世紀?

幾天接觸,使他對這個開書店的嚴玉書了解更深了,嚴格說,他不是商人,他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教師,以傳播學識為已任,他開書店,辦印書館,都是為了讓更多人讀書明理,他就像後世西方的傳教士,只不過他傳播的不是上帝之音,而是孔孟之道。

唯一讓無晉有些遺憾的是,這些天,那個九天姑娘一直沒有來過.....

除了呆在印書館,無晉還去查看了場所,第一天的開彩之地,他決定選在東城門附近的小校場內,離維揚縣三大繁華地八仙橋不遠,緊靠城隍廟,這裏也是淮揚城的平民聚居區,人口密集,又靠近碼頭,那裏有十幾萬碼頭工人,他決定在這裏連開兩天,至於第三天之處,他另有考慮。

五叔皇甫貴也沒有閑着,這三天來他腿都快跑細了,張羅人手,準備桌椅,眾人集中培訓演練,最讓無晉拍手叫絕的是,他只在策劃時說了一下需要事先宣傳,皇甫貴便心領神會,他也找了一家印刷館,印了幾萬張傳單,在淮揚縣滿城散發。

『一夜富裕不再是夢想!四月初七,相聚城東校場.....』

『天賜良機,手到錢來!'

『只要五十文,你就能抱走一千兩銀子。』

......

種種極具煽動性的廣告在維揚城內廣為流傳,這就像後世的巨星演唱會一樣,人未到、聲先奪勢,惹得人人引頸相盼,心癢難耐。

激動人心的一刻終於來了。

天還遠沒有亮,四更時分,皇甫貴便帶領百餘人入場準備了,無晉是後台東主,他不露面,一切都是皇甫貴來打理。

桌椅枱子昨天晚上便佈置好了,用寬大厚重的木桌子圍了一個大圓,每張桌子前坐一人賣彩票,圓圈中間的空地上則搭一座兩丈高的大木台,那是司儀頒大獎之處。

另外還立了一塊大牌子,考慮到很多人不識字,上面便用最簡潔的圖形說明了規則,五頭鹿是大獎,紋銀一千兩;三頭鹿是次獎,紋銀三百兩;兩頭鹿是三獎,銀一百兩;還有飛燕是四獎,十兩銀子;梅花是五獎,一兩銀子;還有六獎百文;七獎五十文。

當然,最多是一個笑臉,旁邊還有一句話,『再來一次』,彩票的價格是一個銀角子一張,也就是五十文錢,不貴,在維揚縣也就是吃一碗紅燒大排面的價格,可如果二十萬張都能賣掉的話,聚沙成塔,那就是一萬兩銀子,扣去他們前前後後花掉的四千兩銀子成本,這次博彩可以凈賺六千兩。

天終於蒙蒙亮了,儘管無晉知道今天來的人不會少,但維揚人對一夜發財的渴望還是讓無晉始料不及。

天剛亮,梳洗完畢,吃完早飯的人們便出門了,人群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數以萬計的人將附近各條街道都擠滿了,連小校場本身也擠得水泄不通,若不是百餘名鏢局的大漢拚命維持秩序,那些木桌子是根本阻擋不了人潮蜂擁。

剛開始是看熱鬧的居多,但很快,一名碼頭工人幸運地刮中了一張兩頭鹿的三獎,一百兩銀子。

中獎工人被領到高台上,將十錠白花花的銀子高高舉起,那因興奮而漲紅了的臉,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無數人向他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叫聲、笑聲、無數人的跺腳聲,匯成了巨大的聲響,巨大的喧嘩,不時,這聲響,這喧嘩,隨着湧向中央圓桌的人流的迂迴、混亂或者旋轉,愈加地震耳欲聾了。

司儀羅秀才在台上聲嘶力竭叫喊:「大家看見沒有,他只用了一百文錢,一百文錢,就賺了一千倍,一百兩銀子啊.....機會!發財的機會!你們還猶豫什麼?快買啊!一千兩銀子的大獎就是你的,是你的!你看見沒有,一千兩銀子在向你招手呢!」

一百錠元寶,就是大獎一千兩,就放在高台頂端,儼如巨大的夜航燈,吸引著所有人驚羨的目光。

在白花花銀子的引誘和羅秀才舌燦蓮花的煽動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掏腰包了.

「我中了!我中了!」

一個男子就想范進中舉一樣,兩腳亂跳,大喊大叫:「十兩銀子啊!」

他幾乎是從人頭上爬進去,歡喜得快暈過去了。

「中了!中了!我中了五百兩銀子的二獎!」

又一個男子衝上高台,司儀羅秀才高高舉起他的手,大喊:「大家看見沒有,五百兩銀子啊!這位仁兄只花五十文錢就中了五百銀子。」

人群更加瘋狂了......

無晉坐在最後面的一塊石頭上,他臉色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開局非常不錯,維揚人對玩彩票接受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由想起了後世人們對摸彩票的瘋狂,看來發財的心理古今是一脈相承。

他在後世也曾經參與過幾次公開博彩的策劃,深知其中的奧秘,這裏面需要很多技巧,比如對獎項的安排,第一天要稍多一點,大獎必須在最後一天才能開出,而且中大獎要真實,有跡可查,人們永遠只會關注大獎。

所以一些貓膩只能放在次要的獎項上,比如剛才那個五百兩銀子的二獎,必須要用不斷地開獎來刺激人們發財的慾望,無晉苦笑了一聲,和後世的博彩比起來,他已經很厚道了。

他手中就有一張彩票,這是他花了五十文錢買的,彩票印刷得很精美,除了不是彩色外,和後世沒有什麼區別,上面有阿拉伯數字的編號,百兩銀子以上的號碼都有記錄,這是防止有人假冒。

彩票最下面是一個白框,上面塗上了薄薄一層鉛粉,無晉舉起彩票對着太陽透視,看不出裏面的圖形,一切都完美無瑕。

他用指甲輕輕颳了刮鉛粉,鉛粉撲簌簌落下,無晉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裏面是三朵梅花,這是六獎一百文錢。

手氣不錯啊!

他向另一邊的兌獎處望去,那裏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那是五獎以下的快捷對獎處,人太多了,無晉隨手將獎票給了一個正在清理滿地廢彩票的老婦人,「送給你了,一百文的獎。」

他笑了笑,轉身便走了。

老婦人拿着彩票愣愣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語:「為什麼他能撿得到,我就撿不到?」

........

午後,博彩到達了高潮,數萬名碼頭工人湧進了東城門,人濤洶湧,不斷注入小校場,好似一道道瀑布瀉入湖泊一樣。

大獎沒有開出,但二獎已經開出了三個,這時,滿頭大汗,渾身冒油的皇甫貴終於找到了無晉,他滿臉興奮,眼中充滿了對無晉的欽佩,這個侄子厲害啊!皇甫家百年未出這樣的人才了,難怪父親肯借五千兩銀子,父親眼光老辣,更比他高一籌。

但他來找無晉卻有一種擔憂,已經賣出十萬張彩票了,照這個趨勢,今天至少要賣出十五萬張彩票,還有兩天,可能不夠了。

無晉當即拍板決定,再加印十萬張彩票。

........

夜幕降臨,小校場的人群漸漸散去,第一天的博彩終於結束了,一共賣掉十五萬三千張彩票,大獲成功。

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盡了,聲音嘶啞,話都說不出來,皇甫貴押著錢款送去了百富錢莊,無晉給每人封了一個五兩銀子的紅包,算是東家給夥計的心意。

這時,司儀羅秀才拉了一下無晉,有話要對他說。

羅秀才今年約四十歲,長得又高又瘦,臉上長一隻小小的鷹勾鼻,給人一種精明過頭,有點奸詐的感覺,不過人不錯,很敬業,今天正是他的煽動鼓吹,才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無晉對他也暗暗佩服,喊了一天,居然還能說話,聲音不啞,這是個天生靠嘴巴吃飯的人。

「羅叔,出什麼事了?」

「我今天看見黃四郎了。」

無晉點點頭,這麼大的博彩,黃家人不來才怪,但沒有想到黃四郎居然親自來了,看來黃家不是一般的重視,他笑了笑,又問:「那官府有人來嗎?」

「下午來了幾個衙役,轉了一圈就走了,他們縣令和縣尉不在,衙役們也懶得管,只要不出事,他們一般是睜隻眼閉隻眼。」

無晉之所以定在今天開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縣令張容和王縣尉以及周捕頭前天下鄉聽冤斷案去了,很顯然,縣令張容是刻意和蘇翰貞對着干,蘇翰貞下鄉他不陪,蘇翰貞回來了,他便下鄉。

縣令、縣尉和捕頭這兩天不在,他們就少了很多麻煩,不過既然黃四郎親自來了,那張容明後天就應該趕回來了。

無晉沉思了片刻,便找來一人,吩咐他:「你去一趟縣衙,讓仲勇打聽一下,張縣令幾時能回來?」

仲勇是五叔的兒子,在縣衙做小吏,張縣令下鄉的消息就是他提供,無晉的計劃能否成功,關鍵就是看這個張縣令幾時回來。

........

黃四郎的府第在城北,離北市賭館不遠,黃家在東海郡六大家族的實力中排第四,皇甫家是排第三,兩家關係一向不錯,這次東海郡戶曹主事參選,兩家為一組,第一輪淘汰三家,很不幸,黃家和皇甫家第一輪都在甲組,兩家只能一家勝出,這種利益糾葛就使得兩家幾十年的交情出現了裂痕.

入夜,黃四郎的書房裏燈火通明,黃四郎和他的兩個兒子黃峻、黃峰正在商議白天突然出現的博彩。

白天的博彩轟動全城,對別人或許是一種驚喜,是一種興趣,但對黃家卻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維揚縣的賭業一直便是被黃家控制,五家最大的賭館有四家是黃家的產業,另一家也和黃家有關,任何人想來維揚縣開賭館必須要得到黃家的同意,商帖倒是次要的,而這次無晉的博彩無疑侵犯到了黃家的核心利益,這讓黃四郎異常惱火。

「爹爹,明天我帶一幫弟兄去砸了他們的場子!」黃峰發了狠。

「二弟,別打斷父親的思考。」

黃家大郎叫黃峻,今天三十歲,長得頗為風流倜儻,和他父親大不相同,他長得更像他的母親,頗有頭腦,他還算冷靜,止住了兄弟的叫囂。

黃四郎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說:「砸場子簡單,收拾後事卻麻煩,你們知道今天是誰在擺賭嗎?」

「是誰?」兩兄弟異口同聲道。

「是皇甫家,我今天看到了主事是皇甫貴,這是皇甫家在給我們上眼藥。」

黃四郎不由重重哼了一聲,幾十年來,黃家和皇甫家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做各的生意,現在為了一個戶曹主事,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講了。

黃峰不敢吭聲,他忽然想到了幾天前來找他的皇甫惟明,當時皇甫惟明已經露出了口風,皇甫家可能要涉及賭業了,他卻不當回事,沒有及時向父親報告。

黃峻沉默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辦法,「人潮那麼洶湧,如果人群中偶然發生一點驚嚇之事,比如馬匹受驚.....父親以為呢?」

黃四郎渾身一震,這麼狠毒的辦法他還沒有想到呢!他停住腳步,仰頭望着房頂半晌,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辦法雖好,但難以控制住局面,萬一事情鬧大了,張縣令也擔不起朝廷的問罪,還是另想它法。」

黃峻不說話了,黃四郎又走了幾步,他冷笑了一聲,「也罷!我先禮後兵,明天我去找皇甫旭去講理,如果他們皇甫家還不知趣,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說到這,他又囑咐黃峻,「你立刻去一趟東湖鎮,無論如何,請張縣令這兩天務必趕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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