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為弱者

2019年，六月初，蘇州。

蘇州的確是個好地方，風景宜人，氣候宜人。時值正午，看似狠辣的陽光潑灑在每一個頭頂或是遮陽傘上，卻並不讓人覺得有多麼熱。反而那些江南的美女們，那一片片雪白的肌膚，一條條修長的美腿，讓我們的男同胞不禁有些耐不住火熱。

夏天，真是一個罪惡的季節。

就像現在這個地方，某建築工地上，還有人不肯午休，頂着太陽與那些鋼筋鐵架、水泥混凝土較著勁，似乎他比那些東西還要硬，還要耐熱似的。

一滴汗水順着這人的臉頰緩緩滑下，然後離他而去，摔落到數米之下的地面上，「啪嗒」一聲，屍骨無存！

一雙工地靴忽然出現在那滴掉落的汗水旁，再往上看，這人應該是工地的包工頭。他仰著頭，朝上面喊道：「葉凌啊，下來吧，歇會兒。」

「哦，周叔，沒事兒，我再干會兒，您快回去歇著吧。」上面傳下來的聲音，大喘氣的節奏很明顯。

這周叔輕嘆口氣，又喊道：「下來吧，發上個月的工資了，順便跟你說點事。」

上面的人沉默了一會，應道：「誒，好嘞，馬上下去。」

……

工地包工頭的帳篷內。

那包工頭面前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夥子，不過從面部輪廓來看，應該還算俊秀。

「小凌啊，你今年都22了，你那小女友跟你談過結婚沒有？」包工頭笑着問道。

葉凌挑了挑眉，答道：「還沒。」

包工頭的眉頭微微蹙起，說道：「現在的女孩子，可都不好弄啊。小凌你也別怪我這麼說，你呢，孤身一人，沒親沒故，每個月就這麼點工資，你說得是多好的姑娘才能考慮嫁給你啊。上次她過來找你，我們都看見了。那姑娘雖然漂亮，但是不一定靠得住啊。」

葉凌面sè嚴肅，咬了咬嘴唇，卻嘗到了鐵鏽的味道，「周叔，您別管了，我相信她，我們在一起已經兩年了，我願意相信她。」

周叔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說着，他拿出了一個薄薄的信封，遞給葉凌，接着說道：「你雖然來這裏時間不長，平常也不愛跟同事們交流，但你有多能幹，有過勤快，大家都看在眼裏，所以從下個月開始，你也就能管幾個人了。」

一絲笑容漸漸在葉凌的臉上展開，但他的聲音依舊沒有多麼高亢，「謝謝周叔。」說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誒誒誒，別這麼的，我可受不起。好了，為了給你慶祝慶祝，今天下午的活你不用幹了，回家抱老婆去吧。」

葉凌有些不好意思，「這，這怎麼……」

「誒，別婆婆媽媽的，我說了算，快回去吧。」

葉凌的笑容更明顯了，他再鞠一躬，再道一聲謝，便離開了工地。

周叔看着他的背影，面有憂sè。

……

回家的公交車上，葉凌站在中間位置，忽然，他發現了什麼，擠著人群向後門處走去。待到下一站停車時，葉凌便下了車。

並不是他到站了，而是他得手了。他打開手中一個紅sè的手提包，拿出裏面的錢包，再把現金都掏出來——足足好幾千。也許對一些人來說，這些錢不算多，但對他來說，那是幾個月的工資。

他把剩下的東西扔進一旁的垃圾箱裏，攔下一輛計程車，直接回家。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家告訴小樂他升職了，雖然這個職，也許依舊不怎麼值得驕傲。

至於剛剛公交車上的勾當，他一有機會就會幹，從小窮怕了的孩子，哪有不會這手的。不過他不願意把這種事情告訴小樂。

但是為了小樂，他願意做任何事情。

……

不到十分鐘之後，計程車停在一片老舊的小區外。就在葉凌掏錢的時候，司機看了看小區內，想到裏面的環境肯定奇差，而且絕對用不了多久就要拆遷，不由對後視鏡中的葉凌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葉凌掏出錢抬起頭看到後視鏡，微微一愣，但沒有計較，面sè一肅，開門下車。

一進入小區，葉凌的臉上就重新泛起了微笑，他的腳步越來越快。

到樓下時他看到了幾輛豪車，那好像叫什麼藍比基尼，還有什麼悍驢之類的？要知道這種破小區一般是不會出現這種等級的車的，但他完全顧不上在意。轉身進入樓道，一步數級階梯，跟飛似的。他多麼希望升職的速度有他跨台階這麼快，很可惜那是理想！

既然是理想，那就有冥王星那麼遠！

「喀嚓」，防盜門應聲而開，葉凌滿面微笑的輕輕關上門，靜靜的換上拖鞋，慢慢地走出玄關。他想要給小樂一個驚喜，他想告訴小樂今天晚上他不加班了，他想告訴小樂今天晚上他們要去小樂最想去卻從來沒去過的西餐廳吃晚飯！

可是，這依舊是理想，全都是理想。似乎葉凌的世界中，沒有現實，只剩下了理想！

既然理想有冥王星那麼遠，那便是不可能成為現實的。

在葉凌的面前，站着一個同齡的女孩子。葉凌記得，早晨他離開之前，小樂還穿着一身街邊地攤買的牛仔裝，那時候的她，很漂亮。而現在面前的這個女人，穿着價值不菲的名牌服飾，卻顯得那麼醜陋。

因為，她現在依偎在一個人的懷裏，一個男人的懷裏，那個男人不是葉凌。但她除了面sè微紅之外，沒有任何反抗之意。

葉凌一動不動，像是死人一般。

對面的人，有十幾個，除了小樂，還有十幾個黑西裝的人，標準的保鏢裝束！而抱着小樂的，是一個穿着藍sè休閑褲，紅sè坎肩的人，不知道又是哪家的貴公子！那人看着像是被雷劈過一般的葉凌，輕蔑地笑容毫不掩飾，「你這麼個打工仔，還想佔着這種等級的美女，說你癩蛤蟆真是他嗎把你抬到天上去了。看你這兩居室的房子，你還沒有碰過她呢吧，啊？哈哈，可憐的小子。進來的時候看到外面的車了嗎，把你賣了能買得起嗎？茶几上有50萬，就算我從你這兒把小樂買走了，自己看着過吧。」說着，他抱着小樂緩緩從葉凌身旁走過。

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葉凌猛地轉過身，拉住小樂的手，哽咽道：「不要走好嗎？」他沒有問為什麼，因為他知道一定有理由，而那個理由自己短時間內甚至一輩子也可能做不到。

小樂沒有扭回頭看他一眼，她想要抽回手，可是葉凌握的很緊。她只能說了一句「對不起」，便再沒有下文。

「小子鬆手！」那貴公子面sèyīn狠的低吼道。

「小樂，不要走好不好，我……」葉凌沒有看他，還準備說什麼，卻不想那富二代一揮手，十數個保鏢就向他圍了過來。

這不到50平米的客廳中怎麼能容得下這麼多人打架，頓時叮呤噹啷的聲音響了起來。

葉凌從小練過兩手，所以他三兩下就放倒了幾個保鏢，但是，剩下的幾個保鏢，也三兩下就放倒了他。

葉凌緊咬着牙，艱難的站起身，然後被打趴下。

他面sè狠厲，硬撐著站起身，然後被打趴下。

他低吼一聲，猛地站起身，然後又被打趴下。

他嘗試着再站起身，卻無力趴下，再嘗試，再趴下……

那富二代看着他，像看乞丐一樣看着他，像說白痴一樣說道：「廢物，這就是命。你沒有那個命。」說完，他一揮手，帶人離開，也帶走了小樂。

葉凌看着那個背影，伸出了手，嘴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話來。

「咣啷」一聲，防盜門重重的關上。

一滴眼淚應聲滑落，就像他剛剛在工地上的汗水一樣，掉到地上，屍骨無存！

「砰，砰，砰。」葉凌的拳頭死命的錘在地上，他把頭埋在左臂里，只能聽到嗚咽聲……

……

今天不是應該高興的嗎？今天不是應該慶祝的嗎？

可為什麼會有人離開？

為什麼會有人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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