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番外：不苦篇
我是大衍皇后。
我的夫君向萬民昭告，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的女兒成了大衍開朝以來，第一位女太子。
瞧我，一定是封建王朝歷史上，最最最叫人羨慕的皇后啦！
這一切都因為她，那個神仙一般的人物——傅青淮。
不過她知道我與夫君的事還曾勸我。
「不苦，離開京城，這是一個吃人地方，皇宮更甚！你會失去很多東西，你再也不是從前自由自在的姑娘，你要離開！」
我那時還不理解她，更有自己不能說的秘密。
「可是，師父已經離開了，甄家也來了京城，若不留在京城，我沒有地方可去，我本來就是您撿回去的。」
她縱使一身素服，氣度也雍容華貴，眼裏卻眼含淚花，滿滿都是關切。
「你可以去藥王谷，那裏很美，有山有水，奇花異草無數；春花很晚才會凋謝、夏天也涼爽舒適，秋天山谷里會跑來許多小動物、冬天煨一些紅薯板栗，生活寧靜悠然……
「可能你師父也在，如果他不在，你去找我師父師娘，你說，你是我的女兒。」
我心裏會有一點兒莫名的委屈，「我能做你的女兒，不能做你的兒媳婦？母親，你先容我這樣叫你——母親，你明明還活着，卻為什麼一直都不告訴我？」
「不苦，娘是為了你！」
聽她自稱為娘，我委屈地扁嘴，臉也濕了。
「為什麼呢？」
「你來這了，便身不由己了，黎民、百官、甚至於這片土地千年的歷史，個個都在把你往框裏放，要你守規矩，要你擔責任！我已經無法放下，身體都與這國家連為一體。
「可我不要你背負這一切，不要你做一個任人擺佈而無可奈何，甚至不自知的人，我要你一直快樂，哪怕一直自私的為自己！」
「不苦、不苦！」她有幾分激動地扶住我肩膀，「你不能苦，不能甚，這世上的甚求都過猶不及——娘沒機會做到，不想你再陷進去！」
我不知道她失去了什麼。
但是她也不清楚我們經歷了什麼。
若早一點聽見她這番話，或許我會好好想想，因為我本來也不是一個捨己為人的無私偉人。
我感到很悲哀。
因為我知道，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女最基本的疼惜。
後來，母后給我們看了她一直珍藏的信。
我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
或許是上天註定，人只能朝前走，只要走出一步，就沒辦法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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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吃人的魔窟。
本來以為自己沒喝孟婆湯，剛出生就要一命嗚呼。
卻被母后所救。
那時我好喜歡她，因為母后一身男裝俊美瀟灑極了，我心裏只想着，居然能見到這謫仙一般的人物，自己莫不是生在了仙家？
百姓擁護她的時候，我的心也熱血沸騰。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我很同情她了。
她的媽媽死了。
隨後她就要丁憂，離開京城，當然，她帶着我。
我看得出，她想收養我。
所以我很開心，試圖叫她爸爸。
不過隨後我想到如今的處境，想到我或許不是投胎，而是穿越……還是決定不要太早慧。
西北的環境真不好呀。
但是我卻很好。
怎麼說呢？
嗐，這世上的苦俯拾皆是，可是不管哪朝哪代，苦的都是老百姓呀。
我有幸生在特權階級，確實沒吃過什麼苦，日子過着過着，心理年齡好像也逐漸跟身體同步。
只是我記得穿越前的事情。
兩歲的時候，爸爸變成舅舅，舅舅又變成……
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會死。
我想叫她媽媽。
哇，有這樣一個媽媽超酷的好不好？
我七歲了，太太帶我去京城，說以後就在京城住了，這當然好！
我想見媽媽。
不過，媽媽死了。
這個，吃人的，封建王朝，害死的。
我可是穿越來的。
我是天命之女。
所以——
我要，
報仇！
我要造反！
全世界無產階級聯合起來！
中二之魂熊熊燃燒！
但是我遇到了一個大問題——我才七歲。
當我唯一知道的，可能願意教我武功的大俠——游叔叔，再一次前來祭拜她的空墳墓的時候，我偷溜去找他，求他教我武藝。
游叔叔答應了。
於是！
闖蕩江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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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開始。
我開始日復一日的練劍。
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劈、截、洗、雲、掛、撩、斬、挑、抹、削、扎——
日日提劍三千遍。
我很累。
最重要的是馬步和梅花樁都還沒有扎完！！！
「師父，這就是江湖？」
「你還沒資格入江湖。」
我非常不服氣，「可是師父您每日也就是吃吃喝喝，我還沒見過你殺人呢！」
「一定要殺人才算厲害？為師當年，皇城當前武林之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天下英豪無人敢來叫板！」
我倔強地看着石屋、田地和小黃雞，「那為何如今流落至此？」
於是我看見師父啃著瓜被噎住，沒好氣沖我翻白眼。
「滾蛋！」
哈哈，被我戳穿了吧！
我一邊揮劍一邊顧影自憐，真不該看臉啊！
若不是因為師父這張不羈帥氣的臉，我怎麼會拜他為師呢？
嗐，我好像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夜中有人闖入院落，我驚坐起，拿劍出去，心裏激蕩——
練了七年，七年！
這七年知道我怎麼過來的嗎！
如今莫不是要證道了？
就你了，小毛賊！
然而師父比我更快，我看見他一身布衣在月光下，手握九星龍淵，寒芒迫人，神情肅殺。
「游盟主，你早已不管江湖中事，何必霸佔著武林盟主之位十年之久？只要我殺了你，我便是下一任盟主！」
什什什麼？
我看着師父挺拔的側影……
震驚！
滿臉震驚！
震驚他媽給震驚開門——震驚到家了！
結局嘛，那不是小毛賊的小毛賊，被師父打敗了，灰溜溜而去。
這一戰風捲雲涌草木盡摧石破天驚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咳咳，略有些誇張。
不過，我從沒見過師父巨帥的模樣。
如今得見，穩固了他老人家在我心目中劍聖地位。
我星星眼看向師父，「師父，您怎麼不殺了他？」
師父轉過頭，高人之氣泄去，將劍丟給我，「小姑娘家成天就知道殺殺殺，你要成女魔頭啊你！」
我被師父罵也沒生氣，嬉皮笑臉，「江湖不該是這樣的嗎？」
「去給為師洗劍！」
他跑去睡大覺啦！
臭師父！
翌日，我湊過去狗腿地巴結道：「師父，你是怎麼堅持過來的？如此武功蓋世，可有什麼秘法？」
師父不屑地瞥我一眼，「為師不像你這般愚笨衝動，選擇了劍道卻不能大道歸心，踏實練劍。
「為師天資聰穎，生而為劍，人劍合一，一劍——」
我還沒吃飯就得被空氣噎死。
「好好好，我練。」
看吧，師父只會跟我秀優越。
唉，也是。
他當初年紀輕輕就成了武林盟主，多厲害啊！
十五歲的時候，甄家來尋了。
說要給我辦個什麼成人禮。
辦什麼辦？
我不，我就不！
辦了肯定就要帶我回去嫁人！
我才十五啊……
真刑！
開心姨姨求了師父，於是見到我了。
唉，我師父就是心軟。
「不苦，你跑來習武，家人可有攔你？現在都長大了，該回家了，不可以繼續任性下去。」
我很倔強地抱着師父給我的木劍，站在山崖上悲傷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你永遠不懂我傷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開心姨姨滿臉寫着問號。
「我不回去！」
「要回去！」
「你要是逼我，我我我——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開心姨姨沉默了。
就在這時，提着麻袋的妮妮姨姨蹦出來，「你威脅誰呢！長本事了啊你！」
媽呀！
妮妮姨姨大魔女！
小時候把我的臉揉紅是就是她，是她是她就是她，我們的朋友小——
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這裏生活太久了。
我的思想很孤獨。
於是那些經典就夜夜傳頌在腦海，叫我夜不能寐。
叫我時刻不能忘記，自己是——五星紅旗下驕傲的接班人！
妮妮姨姨又說話了。
「不苦，你能威脅到的，只有在乎你、愛你的人，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呢？你不怕我們傷心嗎！」
我的心蒙上了一層名為愧疚的情緒。
我知道妮妮姨姨說得對。
其實我也並非真的很想給她報仇，對吧？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不，也不是。
我們偉大的教員說了——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她沒做完的事情，就落在了自己肩上。
為了她，為了自己，為了許許多多個受壓迫的人。
我想繼續替她做下去。
「可是姨姨，不苦不想回去。」
我低下頭，開始撒嬌裝委屈。
果然，姨姨們吃我這套。
變成了哄勸的姿態
「不苦，你已經比別人幸福很多了，該回去，準備嫁人了。」
看吧！
我就知道！
於是我生氣地丟了劍，而且是丟在她們的面前。
像一個非常任性，哄不好的壞小孩。
「我不嫁。」
「姨姨跟你透個底，你還可以玩兩年，但是兩年後你再不回去，滿京城的好男兒就由不得你選了！」
「那也不嫁，大不了一輩子不嫁，誰規定女人就必須得嫁人？」
後來她忌日，我還是回去了一趟，遇見了一個香香的小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郎君，小小年紀錦衣華服氣度不凡。
我穿着一身適合行武的粗布衣，心想：回去就找師父要錢買漂亮衣裳！
他在墳前問我是誰。
「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傅不苦是也！」
那小子便一笑，「哪個傅？」
「你父親的父！」
我本意開個玩笑，再說我本來就想跟她姓。
沒料這小子突然變臉，氣勢倒挺強盛，「你沒資格說這話！」
玩笑開過了？
我依稀記得沒穿越來的時候，朋友們天天都你爹我如何如何地叫。
罷了罷了……
我大抵是有些心虛愧疚，可——
我是武林盟主唯一的徒弟！
我不要面子的嗎？
「哼，這般開不起玩笑，拜拜！」
那時我只是一時嘴賤，沒料有被壓在床上叫爸爸的一天。
再見，他是大衍御駕親征的少年皇帝。
而我，姓姬。
不苦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