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懷疑

入伏后，天氣更熱了，還顯然比往年都要熱。

正午時分，烈日當空，地上泊油路都被曬化，三輪車走在上面，滋啦啦的響。只要出門，春來渾身是汗，衣服就沒幹過，還要經受着呱噪蟬鳴的襲擾。

小時候，他不喜歡這種天氣。除了綠水河，無處躲藏，家裏大人卻不讓下河，否則必須一頓暴揍。這種天氣里，還要下地幹活。他清楚記着，在地頭泡桐樹下，春雷、春林張著小嘴，爭着從娘手裏的瓦罐里喝水影像。

現在，春來並不討厭這種高溫天氣。因為炎熱，白天又多了三個送貨點。晚上拉上三箱雪糕，公園門口停下三輪車，立即圍上很多小孩和青年男女。還有剛退休老大爺，也不吝買上一支，含在嘴裏，去去心中暑氣。

原來本八點半出門，晚上最早八點回來，現在更忙，七點半到冰糕廠裝貨，晚上九點才能回來。黃小偉也就更親切地稱他為「勞模」。

春來脖子上搭著濕毛巾，車把上掛兩個水壺，只要有機會，就灌上幾口水，洗一把毛巾，趁著心裏的涼氣，還有脖子上毛巾涼爽，奮力蹬著三輪，行走在炙熱的大街小巷。

唯一不足的是夜裏睡不好。宿舍有一個風扇，綠色扇葉，轉起來嗡嗡響，風也不小，但都是熱風。沖兩盆涼水回來，鑽進蚊帳，又立馬一身汗水。熬到半夜，迷迷糊糊睡一會，到天亮前，又不知道要被熱醒多少回。

這讓黃小偉想起了東北，在老部隊的時候，中午也就熱那麼一會，晚上很是涼爽，還要蓋上被子。

熱急了，黃小偉騰地坐了起來：「春來，你每天掙二十幾塊錢了吧？明天你就用零頭，整一箱冰糕回來，放在宿舍中間。」

春來每天真能掙二十多塊錢了，但要弄一箱冰糕回來，黃小偉也是在開玩笑，倆人還沒這麼奢侈。

不過，第二天晚上傍晚，春來果搬回來一箱冰塊。冰糕廠不僅生產冰糕雪糕，還有附帶產品，就是冰塊。當下，冰塊也是供不應求，但春來還是弄到了。

他先把裝着冰塊的冰糕箱運回宿舍，找個大盆，放進去，然後去了公園。

黃小偉和女朋友在外面轉悠，喝了三瓶冰鎮汽水，才騎着自行車，晃悠悠回了宿舍。若不是囊中羞澀，黃小偉壓根不想回來。

磚混結構的老筒子樓，蓋的厚實，卻冬天比外面冷，夏天比外面熱。想想如蒸籠般的宿舍，黃小偉就發怵，恨不得抱着涼席，睡到馬路邊上。

可馬路上也熱，還有更煩人的蚊子。黃小偉硬著頭皮，拿出鑰匙，打開門，忽覺一陣涼意。打開電燈，黃小偉驚喜地看到，屋子中間盆上的冰塊。那一刻，他感覺那些冰塊，如南極洲的冰山一樣，恨不得立即上前，來一個大大的擁抱。

不用問，冰塊是春來搞來的，也不用問，冰塊是托吳麗麗搞到的。

「這傢伙還挺有女人緣。」黃小偉趕緊關門，又拿起臉盆，跑到水房沖澡。回來，打開電風扇，躺在床上。果真，很是愜意。

他真的感謝春來，有這麼大一坨冰，晚上估計能睡着覺了。但是，他又覺得這些冰塊來路有些不可接受，畢竟春來已經下定決心，要娶小翠。

其實冰塊不是通過吳麗麗買的。

冰糕廠車間主任老家宋王閣不遠，同屬一個鄉，一來二去，兩人熟絡了。今天一早，春來就找到車間主任，想買些冰塊。連日睡不好覺，白天還要頂着炎熱，忙活一天，春來也確實吃不消。

再加上黃小偉白天還要開車，更不敢犯困，就是花一塊錢，春來也覺得值。

雖然冰塊緊俏，但對車間主任來說，這是小事一樁。而且，四十多斤冰塊，只象徵性地收了兩毛錢。

九點，春來回來了。本想得到黃小偉誇讚，沒曾想，革命戰友卻提醒他，既然打算和小翠好了，就別節外生枝。

弄來了冰，卻惹出了嫌疑，春來氣的罵，鬼扯蛋，我買冰又不是通過吳麗麗。

都是年輕人，只要有點事，就喜歡往男女關係上扯，所以黃小偉似信非信，你的事，哥們管不了，你潔身自好就行。對了，明天繼續弄冰塊回來。

春來氣的要捶他。

不僅黃小偉，就是遠在四十里開外的吉慶吉祥，也懷疑春來。

兩人曾兩次勸過春來，娶小翠。但春來兩次態度都非常堅定，所以村裏流言四起的時候，兩人就覺摸著，都是胡說八道。春林進城，帶回的消息，印證了兩人想法。但兩人問起春來在城裏情況時，又捕捉到一個細節，有一個會計小姐姐，還給春林買了兩個燒餅。

帶芝麻的燒餅不便宜，兩毛錢一個，一共要花四毛錢。那四毛錢的燒餅，讓哥倆浮想聯翩，人家憑啥給你買？

莫非春來已經有了相好的，還想娶城裏媳婦？兩人覺得不可思議，一個農村戶口，還窮得叮噹響，怎麼可能娶城裏媳婦？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並不是沒有可能。春來是誰啊，會開汽車，還長的挺拔威武，不管往哪一杵，都頂天立地。

這幾天，又聽說大光娘已放出話來，要給小翠找對象。難道兩個人的事真黃了？

天氣熱，磚廠放了假，哥倆為了搞清狀況，就冒着炎熱，騎着自行車，按春林提供的地址，來到冰糕廠。

他倆直接來到櫃枱前，問：「春來在不在？」

吳麗麗正好在，告訴他倆：「春來出去一會了，估計很快就能回來。」

兩人點點頭，吳麗麗問他倆：「你們是春來什麼人？」

「俺倆和春來哥一個村的。」吉慶大方地回答。

吳麗麗點頭，請他倆在到裏面坐，還拿來兩塊雪糕。

哥倆不像春林那般靦腆，也就坐在裏面長條凳上，毫不客氣地吃上了雪糕。

奶油雪糕味道很好，兩人也明白了，眼前就是那位會計小姐姐。會計小姐姐很漂亮，雖然不能和小翠比，但兩人各有特點。怎麼說呢，小翠長的俊俏，會計小姐姐娃娃臉，可愛耐看。

可人家會計小姐姐是黃花大姑娘，而且從穿着來看，家境也不錯。難怪春來不回去，可能在這兒樂不思蜀呢？哥倆似乎咂摸出味了。

他倆是說過，讓春來娶小翠，那也只是覺得小翠漂亮，又是好女人，而春來家窮，但春來不娶小翠，而娶別的姑娘，對於他倆來說，也沒啥影響，春來依然是好兄弟。

既然認為春來有了意中人，那就這樣吧。這倆貨還真把吳麗麗當成春來女朋友，和吳麗麗聊起了天，甚至邀請吳麗麗不忙的時候，去宋王閣玩。

吳麗麗是想和春來好，但春來不願意，也就沒了想法。聽兩人如此說，不由皺起眉頭，冷起臉來，非親非故，我上你們村玩什麼？

剛想趕他倆走，春來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