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劉保國

第四十四章 劉保國

殺貓殺狗,本質上並不會讓一個人成為需要被陰陽公親自「弄死」的對象。只要不是植物,生物就是這樣的東西——他們依靠剝奪其他生物的生命才能生存下去。

殺戮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它是生命延續下去的必然。但如果殺戮是為了滿足自己除了食用之外的慾望……那就很可惡了。

比如正在床上睡覺的劉保國,如果以吳克昂的標準來看,這個老混蛋大概值得被兩門雙聯裝30毫米機炮火力全開槍決上至少兩個小時。

少一秒鐘都是對他的生命的不尊重。

他的可惡程度完全可以作為「罄竹難書」這個成語的註釋,並且再為眾人提供一個鮮活的「不得好死」的例子。

說起來,為什麼這種事情需要城隍來親自過問,由陰陽公動手執行呢?就算不能直接追究他虐殺動物的罪責,那導致兩人重傷一人被殺的罪行總能讓他吃兩顆槍子吧?

吳克昂向吳友謙提出了自己的問題,而吳友謙的回答則讓吳克昂更生氣了。

「誤殺的兩名目擊證人就是被重傷的兩個。他們被打的徹底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精神不清楚沒辦法作證。」吳友謙搖頭道,「被誤殺的那個,當初是為了保護自己養的狗才被毒針射中——這種去農村毒殺偷狗本來就選的是月黑風高夜,沒留下什麼有效證據。」

也就是說,人間的法律無法制裁這個畜生。

「啊對了。」距離玻璃窗戶就差幾厘米,吳克昂突然停住了自己的腳步,「老大,這種特殊場景下搞人,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和遵守的?」

「不教而殺謂之虐,我們是來勾魂讓他贖罪的,不是來虐殺他為自己背上包袱的。」吳友謙認真說道,「簡單一點,你進去宣讀罪名然後讓枷鎖二將軍直接把人鎖走。當然,中間加點其他環節也是可以的——只要先讓他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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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做着夢的劉保國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覺得自己胸口突然一陣發堵,像是有塊石頭就這麼死死壓在了胸口上似的。

疼痛和壓迫所導致的窒息感讓他瞪大了眼睛,雙手在身前胡亂抓着。

然後,他就抓到了一雙48碼大的腳。

「誒對,踩住了啊。」吳克昂指揮着鎖將軍雙腳立定站在劉保國胸口,枷將軍則踩在對方的肩膀上——兩個壯漢就像是在跳什麼少兒不宜的貼面舞似的面對面站在一起,一聲不吭。

「哦,你醒了。」吳克昂站在劉保國的枕頭旁,彎下腰來讓自己的臉佔據了劉保國幾乎全部的視線后說道,「劉保國,你身上的事兒犯了。」

劉保國先是慌張的試圖掙扎,在確定自己不可能從兩雙四十八碼的大腳下掙脫開之後,劉保國突然破口大罵了起來。

污言穢語的內容實在難以描述,吳克昂甚至擔心自己複述一遍就得燒掉好多年陽壽。

這用詞兒也太耗功德了。

「好了好了,少罵兩句。」吳克昂打斷了劉保國的痛罵,「我們也不是警察,更不是路過的熱愛正義的外星人。你看我後面這個,瞅見了沒?」吳克昂一邊說着,一邊湊到近前擰住了劉保國的耳朵,扯着他的頭向側面彎曲道,「誒對,就這邊這位,城隍謙兒哥。來,叫聲哥聽聽。」

又是一陣污言穢語,這次消耗的功德更多了。

「很好,很有精神。」吳克昂點了點頭,「既然你這麼精神,那看來已經準備好了是吧?準備什麼?哦,當然不是要弄死你,我們是三陰司,不是義務搞衛生的年輕娃娃。」

「你放心,我們不會太粗暴的。」吳克昂左黑右白的臉帶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他笑眯眯的對劉保國說道,「我們可不會簡單粗暴的讓你再體驗一下那幾百隻貓上百條狗臨死前的痛苦,那太簡單,太粗暴,也太便宜你了。」

一張寫滿了鬼畫符的紙慢慢悠悠飄落在劉保國的頭上,一陣沛然巨力猛然沖入他的顱腦,彷彿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猛地拽住了劉保國的靈魂。

然後向外一扯,一個乾乾淨淨的,剝的彷彿光豬似的靈魂就這麼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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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保國緩緩睜開眼睛,時候不早了,現在大概已經到了六七點鐘——這是趕集的人們吃早飯的好時候。

趕集的人們不少都願意在集上的麵館吃一碗熱乎乎的羊湯麵暖暖身子。這種吃食平時農戶們自己沒法做,如果不是來趕集,那可真是吃不到。

而劉保國努力起身去早集,也是為了這碗面。

他小心翼翼的趕到了早集上,遠遠就能看見麵攤的熱氣,也能問到那股子香濃的羊湯味道了。

真香啊,這味道多好!劉保國低着頭,沿着路邊悄悄走着,他滿心期待着自己不要被人發現。只要能湊近到麵攤旁邊,他就能吃上兩口泔水麵條了。

一盆熱水「嘩啦」一聲潑了出來,大部分落在了地上,一小部分落在了劉保國的后腰皮毛上。他被燙的嗷嗚嗷嗚嚎叫了起來,然後攤主的喝罵也響了起來。

「狗東西,快滾快滾!」攤主朝着劉保國揮舞着手裏的長柄大湯勺,一勺滾燙的煮麵水又飛了出來,「去去去,別來擾我的生意!」

劉保國夾着尾巴調頭就跑,他是沒有家的野狗,被人欺負理所應當。

說起來,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們之中,有的人對自己簡直是無比的貼心和溫柔。有人會給自己一塊饅頭,有人會給自己一根骨頭……甚至還有人願意給自己提供一小塊乾燥的房檐下的磚地避雨。

但有些人卻特別凶,好像家裏有好多塊肉骨頭藏着似的。只要自己一靠近,他們就會兇巴巴的出來驅趕自己。

就好像自己不小心踏進了村頭大黃的領地似的。

今天沒能吃到羊湯麵,劉保國的心裏多少有點遺憾。但好在今天的天色不錯,劉保國嗅着令他心裏舒服的霉味,朝着自己的窩走去。

越靠近自己的窩,劉保國就越開心。其他狗都不知道,村長家的莉莉和自己好上了。

莉莉是一條劉保國從來沒見過的狗,她身材高大勻稱,渾身都是潔白蓬鬆的毛。劉保國一開始甚至不敢上去聞聞她尾巴下面的味道,她實在是太好看了。身上還帶着人洗澡之後才會有的香味。

莉莉卻並不在乎劉保國乾瘦的身軀,她對劉保國露出了溫柔的笑,尾巴輕輕左右搖擺着。就連碗裏的肉骨頭,都被莉莉讓給了劉保國吃。

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飯。莉莉這麼對劉保國說着,在劉保國大口大口吃飯的時候,她會用鼻子輕輕的去拱劉保國的耳朵。

劉保國開始分辨不清自己不斷往村長家跑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了。他一開始覺得是那碗肉骨頭,但後來……莉莉沒有肉骨頭吃了,劉保國卻仍然一直往村長家跑。

他好不容易從街上偷來了肉,然後拼着被其他狗咬,被其他人打的風險,也要把肉送到莉莉嘴裏。

他喜歡莉莉。

劉保國是一隻沒有家的狗,但是現在他不一樣了。

他有了莉莉。

劉保國走到集市飯店的廚房后牆停了下來,這裏有個小洞。他雖然自己鑽不過去,但卻能伸出爪子去掏一掏。牆對面是廚子們用來暫時堆放烹飪原材料的地方,除了那些不好吃的土豆、角瓜和胡蘿蔔以外,偶爾也能在這裏掏到一兩塊肉皮。

村長已經兩天沒給莉莉喂飯了,他好像不喜歡莉莉了。

但沒關係,莉莉有我呢。劉保國這麼想着,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向著小洞伸出了爪子。他強忍着肩膀快要脫臼的疼痛掏著,然後猛然掏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是一整個肘子!

順着洞口看到裏面樣子的劉保國高興的尾巴都快搖斷了。它用盡全力掏著,等肘子好不容易靠近了洞口,他迫不及待的伸出嘴去咬住了肘子就往外扯。

一下兩下,肘子橫著卡在了洞裏。他雖然想過要不要停下來調整一下方向再扯,可牆那頭已經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

要是被人發現,那莉莉就沒東西吃了。

劉保國用盡全身的力氣,咬住肘子的牙齒幾乎都快綳斷了。隨着一聲彷彿開瓶器響起的動靜,他竟然真的成功偷出了一整根豬肘。

從餐館到村長家的路不算太遠,但劉保國跑的卻特別困難。他的左臂脫臼了,是被追出來的大廚用棍子砸的。雖然脫臼的胳膊疼的撕心裂肺,但劉保國卻一點都不傷心難過。他給莉莉弄到了肘子,莉莉能吃上東西了!

一瘸一拐的走到村長家門口,劉保國忽然聽到了村長的聲音。

「這狗……餓了這麼多天怎麼還餓不死呢?算了,買狗的等會就來……乾脆賣給他們算了!」

劉保國聽不懂人說話,但他能聽得出來這裏面的惡意。他放下自己嘴裏的肘子,小心透過籬笆的空隙向裏面看去。

莉莉坐在地上,毛髮不復當年潔白。她的神情有些灰暗,看起來不太開心。

劉保國耐心的等待着,等會院子裏沒人了,他就把肘子給莉莉送進去。她看上去好像有些瘦,但彷彿又有點胖。

劉保國的鼻子抽動了幾下,然後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莉莉的味道,聞起來怎麼這麼像那些要當媽媽的狗?

莉莉趴在地上,用鼻子哼了好幾聲。劉保國聽的很清楚,她是在罵自己怎麼連續這麼多天都不過來。

要當爸爸的狗,居然這麼多天都不來看看孕婦!

劉保國愣住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猛地叼起了地上沾著沙土的肘子就要往院子裏跑。

他要當爸爸了,莉莉她懷了自己的崽子!

一道黑影掠過,劉保國突然趴倒在了地上,肘子上露出的骨頭碴劃開了他的下巴,鮮血淋漓。而劉保國卻連逃跑都做不到。

他感覺自己的四肢全都失去了直覺,它們就像是掛在屠夫家門口鐵鈎上的肉,搖搖晃晃,一動不動。

脖子上傳來了劇烈的疼痛,劉保國想要對着莉莉叫一聲,但他做不到。

他想讓莉莉知道,自己就在這裏。但他無能為力,他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自己的命令了。

他被一個人拎了起來,然後像是一坨爛肉似的扔進了車後備箱裏。那個人似乎對自己的「攻擊」非常自信,他甚至沒去看看劉保國到底是死是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關上的後備箱再次打開。一個熟悉的美麗影子飛了進來,莉莉的頭就這麼摔在了劉保國旁邊。

劉保國長大了嘴,他拚命的嘗試着用鼻子去拱莉莉。但莉莉卻始終微微睜着眼,一動不動。

她身上的溫度正在迅速消退,她脖頸處美麗的毛髮下正在向留着血液。

她拱起的腹部下面,微微有些動靜。

然後,動靜全都消失了。

劉保國就這麼和自己的莉莉躺在一起,她死了,他們的孩子死了,他也快死了。

劉保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甚至沒有去責怪去怨恨誰的想法。他只是捨不得,捨不得自己的莉莉。

她是那麼好看,她的肚子裏還有自己的孩子。

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出現在了劉保國的心裏,他看着逐漸失去光澤的莉莉的雙眼,而自己除了悲傷之外卻什麼都感受不到。

車慢慢停下了。後備箱重新被打開,莉莉被一雙手拖出了後備箱。

然後輪到了劉保國。

他被扔在熱水鍋里,劇痛徹底淹沒他的意識之前,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自己……是自己的臉。打斷了自己的脖子,殺死了莉莉的人……是自己。

劉保國睜開了眼。

他是一隻小貓,他渾身上下的毛髮都是薑黃色,他有一個深深愛着自己的母親,一個不怎麼經常出現的父親,以及……一群喜歡和自己打鬧玩耍的兄弟姐妹們。

劉保國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永遠都會這麼美好。

然後,劉保國來了。

他踩斷了妹妹的脖子,掐死了弟弟和哥哥。用一把鏟子鏟斷了母親的四肢和尾巴,然後用帶着手套的手,抓住了爸爸的後腿,用爸爸的腦袋去敲石頭。

死了,死了,都死了。全家都死了。

劉保國看着伸向自己的手,他不再反抗。他眼睜睜看着熱水從自己的頭頂落下,劇痛很快再次吞噬了他的意識。

劉保國是一隻母狗,他剛剛奶完自己的孩子。

劉保國是一隻公貓,他剛剛舔完妻子的腦瓜皮。

劉保國是一條老狗,他剛剛眯着眼睛看着小主人站起身子。

劉保國是一條小狗,他想去從母親嘴裏搶下一根羽毛。

「我不會讓你去體驗每一個被你虐殺的動物的死亡,那太便宜你了。」吳克昂站在劉保國身旁說道,「你可要好好體驗一下,它們臨死前的無助,悲傷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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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請找妖妖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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