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浮生月下 十五

番外之浮生月下 十五

手帕上那行細密的小字是銀盞獲准消息后臨時加上的。

原本,柴桂以三倍傭金只是想讓她查一下蘇萍,過往種種細究起來她身上當真疑點重重。銀盞已打算退隱江湖,本想說一個下人,差人跟上半日便能查個七八,不想卻讓她意外發現蘇萍竟和江湖上另一個諜報門派有來往。

說起那個諜報門派很是神秘,他們似乎只接和政客、權貴相關的任務,也曾從銀盞他們手上撬走過單子。

本來,這樣的組織在皇城權貴身邊安插眼線探取情報實屬正常,平南王府有一個蘇萍也不稀奇。但天生諜者的銀盞卻意外嗅到了涉及軍國大事的氣息,隨動用門中兄弟們截獲了對方的情報。

那行小字就是告訴柴桂她獲得的消息以及那封被截獲的情報。

柴桂隨拆開香囊的邊口,從裏面取出那封號稱西雍諜報首領摩宴赫的親筆密令。

那一刻,令柴桂震驚的不僅是那封密函上的內容,還有那熟悉的字跡。

莫婉卿?那分明就是莫婉卿的字跡。

可是,銀盞說摩宴赫這個名號少說已經存在十幾年。而莫婉卿不過十幾歲的少女,難不成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開始號令整個諜報組織了?

柴桂又想到那封以莫婉卿之名寫給自己的決裂信,這世間能夠將她的字跡模仿得這麼像的恐怕就只有莫太傅了。沒想到,他為了隱藏身份故意變換的字跡,卻恰恰出賣了他。

銀盞他們素來不與朝廷合作,況且她已經決心隱退,也不想再生事端,本着道義將所查之事系數告知柴桂后就急匆匆地離開皇城,打算遠走。

那晚,柴桂與陳重分頭,他快馬穿過險峻小路,終於攔住了銀盞的馬車。

「停車!」柴桂擋在馬車前喝道。

銀盞聞聲走下車,「前東家,你我銀貨兩清,何必窮追不捨?」

「我知你從不與官家為伍,若不是阿姐你也不會與我合作。但如今,已非私人恩怨,所謂國家興旺匹夫有責。」

「我不過一介女流,不懂什麼責任擔當。閣下若是君子,就請讓路與我。」

「可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見柴桂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反而咄咄逼人,銀盞也是一改常態,突然破口罵道:「姓柴的,你丫給老娘讓開!」

這一嗓子驚動了車上的人,那個被柴桂稱作伢子的男子於是走了上來,沖柴桂說道:「平南王,今日,我們已通過我派諜報渠道將西雍國打算突襲西關的消息傳了過去,估計此時西關守將已經得到消息,只要提前部署,相信能抵擋一陣子。剩下的就要靠南凌的援軍能否及時趕到了。」

聽到此話,柴桂自覺誤會了對方,但一想到自己的計劃,便厚著臉皮問道:

「南凌第一諜報居然輸不起?」

銀盞剛剛轉身打算離開,聽此言不由火氣又被勾了起來,什麼叫她輸不起?

「姓柴的,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輸給了西雍的諜報,你怕他們,才着急跑路。」

「奶奶的,老娘還真不經激。你給我擦亮狗眼,看老娘如何搗了他們的老巢!」

柴桂見目的達到,得意地挑了下嘴角。

這時,車簾撩起,一個聲音沖他道:「王爺,」

柴桂一驚,車裏居然是環兒。就聽她說道:「今日走得急,還未來及向王妃道謝。請王爺轉告王妃,她的話我記下了,日後也不會忘的。」

柴桂一愣,想起今日陳重那沒說出口的話,原來他想要告訴自己的是這件事。可莫婉卿又同環兒說了什麼,使得她還特意讓自己轉達記下了?

沒等柴桂反應,銀盞氣呼呼地說道:「轉告哪門子轉告你不會自己跟她說嗎?咱們得打道回府了!」

試想,如果沒有南凌著名的諜報組織介入,柴桂縱然善於籌謀,又如何在一夕之間將西雍耕耘多年的諜報網盡數摧毀?

皇帝聽說真相后長長出了口氣,問道:「你當真沒有反心?」

柴桂嘴角一揚,「陛下可以不講親情、道義,臣卻不能枉顧責任和良心。飛騎衛的兵權臣不會交,但臣敢保證有生之年,飛騎衛只會為了保衛南凌而戰。」

那一刻,整個寢殿內一片寂靜……

宮內事務暫時告一段落。高盛着手準備支援西關。柴桂想到莫婉卿,急忙趕回王府,卻是人去屋空。

此時,蘇萍挾持莫婉卿正駕車逃離皇城。柴桂一馬當先,帶着王府護衛和都衛軍一路緊追,終將馬車攔下。

蘇萍一手持刀橫在莫婉卿脖頸上,呵斥道:「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別費力氣了,你拿我威脅不到平南王的。」莫婉卿悠悠說道。

「你閉嘴!」蘇萍狠狠道,不論莫婉卿所言真假,眼下她也只有這一隻擋箭牌可用。

柴桂見狀卻是不屑一笑,「蘇萍,你可知她是誰?」

蘇萍一愣,莫婉卿啊,自己怎會不認得?

卻聽柴桂繼續道:「她是西雍國諜報首領摩宴赫的女兒。」

「什麼?」蘇萍一驚,「別蒙我,她是莫婉卿!」

「怎麼,到頭來你竟連自己在為誰效命都不知道?」柴桂的語氣里充滿了嘲諷。「隨便你信不信,反正,本王身邊怎麼能留一個細作的女兒?還讓她做王妃?」說着,雙手一攤,一副「你愛怎樣就怎樣嘍」的樣子。

莫婉卿聽到柴桂的話更是驚愕不已,「你說我的父親是西雍國的細作?」

「沒錯。他不僅是敵國細作,還是個戲子,裝瘋賣傻也是不辭辛苦。行了,你們倆也別在這兒演戲了,乖乖束手就擒,念在主僕之誼,夫妻之情,本王或許能夠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

那一刻,莫婉卿的心完全涼透了。少時對柴桂的一往情深在這段時間裏已經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是懺悔和贖罪。如今,父親變成了敵國細作,自己在柴桂眼中也更加不堪。莫家、平南王府,自己在這世間竟然沒了家?

柴桂說父親是戲子,所以自己現在也是演戲?也罷,人生本就如戲,那就讓它戲劇般的結束吧。

於是,莫婉卿冷笑一聲,說道:「柴桂,我的生死,你當真不在乎?」

柴桂的眼神穿過蘇萍望向她身後,就在他們說話的工夫,手下的兵士已經悄然摸了過去,只待到位就能從後方突襲。

為了麻痹蘇萍爭取時間,他於是繼續道:「本王需要在乎嗎?本王是心善,又不是傻。何況你倆這戲演得着實粗陋,還得跟莫太傅,不,摩宴赫再學幾年。」

莫婉卿的心徹底死了,她不知道,其實自己距離獲救只有三尺的距離。

「既然你那麼討厭我,那便不要再見了!」話音落地,不容周圍任何人反應,她便迎上蘇萍的刀鋒,用盡全力,雪白的脖頸上霎時飛紅如花。

柴桂完全傻了,他怎麼也沒料到莫婉卿會如此,直到她的鮮血沾滿他的衣襟,莫婉卿用釋然的眼神看着他,最後說出那句:「願來生,不,生生世世,你我不復相見。」

那是莫婉卿留在世間最後的話,絕望且決絕。柴桂感覺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天牢裏,柴桂走向蘇萍。

「你自小入我王府,我阿姐待你如同姐妹,為何會投靠敵國,為他們做事?」

「敵國?」現在的蘇萍已不想再裝,莫婉卿抹脖子的那刻她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若不是柴桂下令留下活口,她怕是當場就被誅殺。「那是你們的敵國,我的家國。」

「你是西雍人?」

「不僅如此,我的父親還是西雍的戰神。如果不是你的父親,他永遠都會是西雍人膜拜的對象。」

原來,蘇萍的父親就是西關之戰西雍的主將,老平南王設計與之同歸於盡的對象。西雍國素來崇拜強者,勝利會被國人膜拜,失敗就會被唾棄。當年蘇萍的父親帶着西雍的精銳之師東進,卻損失慘重,自己也身死。留下蘇萍孤兒寡母,在西雍舉步維艱。

後來,連母親也拋棄了她另嫁他人。童年的艱辛讓她內心早早地就集聚了滿滿的恨意。後來,諜網的人找到她,訓練她,將她送入南凌,機緣巧合下,被董如微從奴隸市場買了回來,便一直潛伏在平南王府。

「柴桂,你父親不是想當英雄嗎?我就是要看着他的兒子成為亂臣賊子,讓平南王這個名號變得又臟又臭。」

「可我阿姐又與此何干?她又不姓柴。」

「是啊,她不姓柴。所以,她明明已經查出致死你父親的真相卻選擇隱瞞。只要有她在,就一定會阻止你復仇。我只能送她走。」

「果然是你害死了我阿姐!」

「是皇后。她還以為我是在為她效命。你們南凌從皇帝到臣子果然都是蠢貨!」

柴桂的拳頭已經快要捏碎,「你還真敢說。」

「落到你手裏就只剩死路一條,我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一直一直折磨你,讓你嘗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恐懼和絕望。來人,招呼好她,就是不能讓她死了。」

走出天牢的時候,天空陰沉,零星飄着微雨。突然,喪鐘聲響起,這是——皇帝駕崩了?

「香囊呢?貴妃娘娘的香囊呢?陛下從不離身的!」侍奉皇帝的內侍帶着哭腔急切尋找著董如微留給皇帝的香囊,「找到了,陛下,老奴給您裝好。」

一旁的首席太醫垂著頭,只有在皇帝臨終之際他終於有機會換掉香囊里的東西,這將成為他日後的籌碼。

經此一事,柴桂在朝中的威望達到頂峰,文武百官都等著看他如何主持大局。

比如,「皇后那邊如何處置?」內侍的詢問伴着小心。

「送她上路。」

「可陛下只說將她打入冷宮。」

「你怎麼忘了還有後半句,『生死由命』?這就是她的命!」

柴桂清楚,一旦太子登基,必定會放郭氏出來,以他的個性,皇權肯定會落在郭氏手中,所以,就當做是自己攜私報復吧。

於是,皇帝剛剛駕崩,廢后郭氏便被一杯毒酒送上了路。

深夜,皇帝靈柩前,柴桂依禮上了炷香。突然,身後冷風襲來,就見太子手持白刃朝他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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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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