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話 竟是故人

第九十二話 竟是故人

寢殿外的長階前,鬼幽夜突然停住。

雲慎行轉過身,略顯詫異地看着她。

鬼幽夜卻對他笑言道:「雲大人還是頭一回進內宮吧?」

婚典尚未完成,按理說她應當繼續稱自己主婚使,卻換了平素的稱謂,雲慎行立刻感受到一股不一樣的氛圍。他沒有搭話,而是盯着鬼幽夜看她接下來要如何行事。

果然,鬼幽夜接着說道:「難得今天這好日子,請雲大人隨本王入內小敘。」

雲慎行知道鬼幽夜可能來者不善,但他也沒什麼怕的。

鬼幽夜沖化羽使了個眼色,他便連同隨行的儀仗、侍從們一併留在階下等候,眼看着鬼幽夜和雲慎行一併入到殿內。

殿門關上那一刻,鬼幽夜轉過身似帶笑意地看着雲慎行,「以往與雲大人說話旁邊總有他人,難得今日只有你我,這般清靜。」

雲慎行是個聰明人,見狀直接問道:「既然如此,王上有話就請明示。」

「大人這麼痛快,那本王也敞亮點。雲大人想要什麼啊?」

雲慎行眉梢一挑,大概也是沒料到鬼幽夜真就這般單刀直入。

「王上此話怎講?」

「都說了,咱們要敞亮。大人權傾北境,功勞之大連我這皇帝親封的夜王都要黯然失色。不過,縱然大人對本王諸多不滿,但這王位是本王的,你想要——辦不到。」

「王上原來是懷疑我有不臣之心?」

「是啊。你是有不臣之心。不過本王也說了,你辦不到。所以,本王決定不予計較。」

見鬼幽夜已經捅破窗紗,雲慎行回道:「既然如此,您叫我來又是何用意?」

「因為,本王知道你想要的還有別的。」說着,鬼幽夜將手移到耳垂處,「剛扎的耳孔,就長住了。」說話間,她的手腕突然一用力,生生將耳鈎拔了出來,上面掛着新鮮的血液。

「你窮盡心思一再試探不就是想證實這個嗎?沒錯,本王就是幽蘭族特殊天賦的繼承者。雲慎行,你想要本王的血嗎?」

雖然心裏已經有數,但聽到鬼幽夜親口承認,雲慎行還是不能自已地眼前一亮。

事已至此,他也無所顧忌,於是回道:「如果我想要,王上肯賞嗎?」

鬼幽夜笑了,「用本王的血來延年益壽,再取而代之坐上王位。你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好了吧?可惜啊,命里無時莫強求,你沒這個命。」

「你怎知我就沒有這個命數?」

「今日本王大婚,各高門氏族都有進宮朝賀,怎麼好像沒見到雲拓呢?」

雲慎行心頭一揪,卻還是冷靜回道:「今日夜邏城通宵歡慶,安防事大不可掉以輕心。小兒自然不敢擅離職守。」

「是嗎?雲家公子還真是盡忠職守。可惜了,雲氏這一輩就只有這麼一支獨苗,如果大人多生幾個這樣的兒子為我北境效力,那該是我北境子民多大的幸事!」

聽鬼幽夜說出此話,雲慎行更覺得胸口發緊,心臟撲通亂跳。

此時,門被敲響,就見九善微微捧著個盒子走進來。鬼幽夜沖她使個眼色,她便轉身將盒子送到雲慎行面前。

雲慎行遲疑一下,還是伸手打開盒蓋。立刻,一柄匕首呈現在眼前,在匕首旁邊還放着一隻精緻的小盒子。

「這是何意?」

「大人還是看看吧!」

雲慎行拿起小盒子,打開的一瞬差點將盒子掉落。就見盒子裏躺着一根手指,上面佩戴的烏金戒指甚是醒目,那還是雲拓成人禮的時候鬼幽夜親賜的,他喜愛非常,一直戴着從未取下。

「你——」雲慎行霎時間由於憤怒額頭冒起青筋。

「左手而已,以後也不影響拿劍。不過,他還有沒有以後就要看你是不是配合了。」鬼幽夜的聲音像從地府走來一般陰冷。

雲慎行冷笑一聲,「你想我如何配合?」

「雲大人野心勃勃又手段高明,本王消受不得。怎奈雲氏的天賦實在是——」鬼幽夜說着輕輕搖了搖頭,「所以,還請大人為本王了卻心事,用這把匕首自我了斷吧。」

雲慎行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拿起那把匕首,鋒利的刀刃閃著寒光。卻見他撇了撇嘴,然後說:「鬼幽夜,你以為用雲拓相要挾,就能得逞嗎?別忘了——」

「別忘了,這夜王宮的侍衛都聽你號令。就連今晚的儀仗、侍從也是你安排的。可是——聽」

鬼幽夜說着故意豎起耳朵。就聽外面隱約傳來一些響動,雲慎行往旁邊一看,方才還在的九善微微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接着,就聽她在門外回稟道:「王上,外面已經安排妥當,請放寬心。」

鬼幽夜看着雲慎行,臉上是勝利者才有的笑容,「別忘了,這裏是夜王的王宮,本王才是這裏的主人。」

化羽眼看着埋伏在寢殿周圍的內衛突然躥出以迅雷之勢將隨行的儀仗人等放倒,緊接着一整天沒有見到的烏氏巨人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帶着一隊人衝進來迅速控制局面,一切都快到來不及反應。

化羽看着台階之上九善微微揚起的臉頰和她快步到殿門前躬身回話的樣子。這些伎倆在他眼中是一百個瞧不上的,但又何妨,管用就行。他想着,不覺自嘲地笑了下。

就在這時,寢殿大門突然被從內踹開,強大的氣流讓門外守着的九善微微應聲飛起,從台階上滾落下來。就見雲慎行用匕首頂着鬼幽夜的脖頸,挾持她走出殿來。

「九善,你個老丫頭!」雲慎行罵道,「速將我兒帶來,否則就試試你主子的脖子切斷還能不能長好!」

九善微微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嘴角的血瞪着雲慎行。

就聽鬼幽夜沖她喊話道:「別信他的,他在拖延時間,如果雲家軍兵變後果不堪設想!」

然後她沖雲慎行道:「你殺了我,雲拓就是陪葬!」

「哼。我還不老,我還可以再生!」

「是嗎那為什麼雲氏的後輩一輩比一輩子嗣單薄?」鬼幽夜說着,露出一個鬼魅的笑意,

「我這幾十年裏可沒閑着。你們雲氏的天賦令人生畏,可是只有純正的雲氏血脈才能延續,可惜雲氏女人們喜歡的粉妝這些年裏九善家可沒少供應。」

雲拓恍然大悟,原來鬼幽夜針對雲氏,針對雲家軍的覆滅計劃早在幾十年前已經開始,雖然只是她一面之詞尚不能分辨真假,但這些年來雲氏的確沒有血統純正的新生兒。還有自己的夫人,成婚也有十載,卻無所出,難道真的是?

「好個惡毒的女人!」雲慎行咬牙切齒罵道。

就這三言兩語的工夫,一個人影已經悄悄繞到殿後,並且飛身上了屋頂,此時他居高臨下正沖着雲慎行所站的位置。

只見化羽飛身躍起,手中的匕首在夜空下寒光一閃,沖着雲慎行而去。

化羽心裏明白,自己不可以隨便傷人性命,所以他這一下是拿捏准了的,只為救人。但是旁人不知,在包括九善微微在內的一干人等眼中,他揚起的匕首朝向的正是雲慎行的后心。

就在此時,突然凌空飛來一隻羽箭,化羽身手敏捷凌空打了個旋子避開箭頭,那羽箭帶着火花「嗖」地與他擦身而過。

化羽落在地上,偷襲雲慎行的舉動自然也失敗了。

這一下驚動了雲慎行,他向後退了兩步,掐住鬼幽夜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

與此同時,從殿後方跑來一隊人,打頭的那位幾個箭步上前,隨即挎上弓弩,不用說,方才那支箭是他射的。

「雲拓!」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

雲慎行更是瞪大了眼睛,仔細掃過雲拓的雙手,十根指頭齊齊整整,根本沒有損傷。

同樣驚訝萬狀的還有鬼幽夜,她瞪着雲拓的眼神里也充滿了質疑。

就見雲拓走上前沖鬼幽夜說道:「請王上放心,我們是從側門進來的,沒有驚擾到前面的賓客。」

「你來做什麼?」鬼幽夜的語氣中顯然充滿了慍怒。

聽他們的對話,雲慎行已經大概猜到自己的兒子是聽從鬼幽夜號令的,於是問道:

「雲拓,你跟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說着,又使勁掐了一把鬼幽夜的脖子。

雲拓鎮定回道:「父親,雲家軍已經被兒子接管了。」

「你?是她讓你這麼做的?你不要被這個女人騙了!」雲慎行憤怒而又焦急。

「父親,雲家軍是雲氏子弟,但也是北境的屬軍,應當聽從夜王調遣。您還是放棄執念,向王上認個錯,請求寬恕吧。」

「你——你這個傻子!」雲慎行聲音顫抖,已經無法形容他此時悲憤交加的心情。

雲拓又轉向鬼幽夜:「我知道王上是不會輕易放過父親的,您想要永絕後患。所以,我才冒死進宮,請求王上念在我一直忠心不二的份上,放父親一條生路。我保證,他就此不再理會軍務政事,尋一幽靜之地安享晚年,而我和雲家軍都會誓死效忠王上,絕無背叛!」

說着,雲拓撩起衣襟就地跪拜,重重地施了個大禮。

沒等鬼幽夜回應,雲慎行已經罵道:「逆子!」說着揚起手中的匕首聚集全部力氣於手腕真就打算一刀割斷鬼幽夜的喉嚨。

雲拓怎會不知自己父親的脾性,他敢如此也是因為看到角落裏化羽時刻戒備的身形。果然,雲慎行揚起手腕的一瞬,化羽便飛身撲上,一把扼住他的手臂,鬼幽夜趁機脫身。

「快,殺了他!」鬼幽夜不能說的話,九善微微替她喊了出來。

「不要!」雲拓趕忙上前阻止,化羽順勢卸了他的匕首然後鬆開雲慎行。

雲慎行卻反手一個耳光重重抽在雲拓臉上,力道之大讓他向後趔趄了好幾步。

化羽居然沒有下手反而放了雲慎行,這讓鬼幽夜十分失望。

然而,就在此時,趕上前扶住她的九善微微卻驚呼一句:「血!王上,您的耳朵怎麼?」

鬼幽夜用手一摸,方才自己扯開的耳孔處竟然還在往外冒血。不是啊,就算自己方才用力過猛,口子裂得有些大,但這個時候傷口也早該長好了。

就在眾人都還沒來及對眼前混亂的局面做出合理反應的時候,陰暗處突然飛起一個東西,像鬼魅一般直衝鬼幽夜而來。

九善微微還沒看清就被掀翻在地,緊接着一隻巨爪扎進了鬼幽夜的胸膛,好像一用力就能將心掏出來。

說時遲,化羽抬手將匕首當做飛刀甩了出去,那怪物反應也夠靈敏,側身躲過,但刀刃還是在他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

就聽那傢伙怒吼一聲,轉身沖着挺身上前的烏恰恰一爪在他胸前豁開一個口子,鮮血一下子噴散出來。

此時雲拓的劍自上而下沖着那怪物劈了下來,那傢伙一輪胳膊避開劍刃的同時抓住雲拓的手臂,將他重重摔在地上,然後上前一把卡住他的喉嚨,同時抬起那隻可怕的利爪。

「放開他!他是我兒子!」雲慎行高呼道,同時健步如飛奔了過來。

卻聽一個野獸般的聲音吼道:「都是廢物!」說着,抓起雲拓朝雲慎行的方向丟了過去。

明眼人不難看出,雲慎行跟這個怪物是認識的。

雲拓從地上爬起來,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瞪了雲慎行一眼,然後就要追上去繼續和那怪物廝殺,卻被雲慎行死死拽住,並且說:「他不是人!」

此時,九善微微護著,烏哈哈抱起鬼幽夜正快速往寢殿裏避。那怪物飛身追過去,那些追上來攔截的侍衛只被他揮舞手臂一掃便躺倒一片。

化羽飛身立在台階之上,確保烏哈哈將鬼幽夜和九善送進殿內,然後一前一後擋在門前。

雲拓用力甩開雲慎行,然後縱身一躍朝向那怪物放出兩隻羽箭。

羽箭帶着火花在怪物閃避的剎那炸裂,火光映照下,黑色斗篷下那張蒼白的面孔正好沖向化羽。

他瞪大了驚訝的雙眼,原來,白天在自己眼前一晃而過的不是幻覺也不是眼花,真的是他!

那怪物在空中轉了個身,直奔雲拓撲來,嘴裏罵道:「小崽子,找死!」說話間,那可怕的利爪已經朝他胸前掏去。

就在此時,雲慎行奮力撲過去一把推開雲拓,那利爪一下子抓在他的肩膀上,連皮帶肉生生給撕下一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雲慎行受傷倒地,可那半空中的怪物也是一聲慘叫,竟然摔了下來。他一手捂著肩膀,在地上痛苦地掙扎了幾下。

化羽冷眼旁觀終於知道了鬼幽夜隱瞞自己的雲氏天賦,同時也明白了鬼幽夜的真實意圖,不由心中一陣冰涼。

然而,比起眼前的怪物,一切似乎都算不上什麼。

「齊叢!」他高聲喝道。

那怪物從地上站起,沖着化羽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徑直朝他走去。

面對面而立,他單手脫掉帽子,露出那張白如素紙的臉。五官依舊,但那模樣卻全然沒了當初陌上人如玉的俊朗風姿,反而有些嶙峋的恐怖。

「化羽,果然是你。」齊叢揚起臉看着化羽,表情鬼魅而陰冷。

如果不是對方就在眼前,化羽怎麼也無法相信竟然還會見到他,他不是應該在大泱軍隊攻下聖都之後就被荼蘼處死了嗎?不過,想來他這種人的手段,找個替死鬼自己脫身又有何難?

齊叢看着化羽眼神里有一絲輕蔑,畢竟這傢伙可是栽在過自己手裏,而且妖元被封的他已和凡人無二,縱然身手不錯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想到這裏,他不覺一笑,說道:

「當初你不願意做駙馬,原來是有更大的野心。怎麼,這北地一方的王就讓你滿足了?早知道你所圖是這個,我就來找你合作了,總比那些廢物要強!」

化羽的眼神掠過齊叢瞟向雲氏父子,原來雲慎行和齊叢有勾結。於是,他強忍住怒火不發,故意說道:「哦,怎麼個合作法?」

「很簡單。這百年裏我走遍大江南北,尋到不少修行秘術。北地極寒正適合修鍊,更巧的是我聽說這裏有比仙丹還寶貴的幽嵐族神血,對凡人不過能延年益壽,但對有修為的人而言卻是至上的修鍊法寶,可以提升靈力數倍乃至數十倍。

這樣,你把夜王的血給我,我吸干她的血扶你做北地之王。反正,你本就是妖,雖然失去了靈力,但永生永世做這一方霸主不也自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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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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