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反骨
邁克爾·里昂·卡爾砰的一聲推開了位於北岸花園球館一牆之隔的紅衣主教辦公室，拈著雪茄的奧爾巴赫對卡爾急赤白臉的樣子略有不喜。
「你現在是球隊主帥，怎麼還和球員時期一樣毛毛躁躁？」
卡爾沒有將老領導的斥責放在心上，他走到奧爾巴赫那張印有「Think-Big」的大木桌前，將科比·布萊恩特的體測報告放了上去。
「我發誓，這孩子絕對是9號簽最好的選擇！」
卡爾語態堅定，彷如墜入愛河而不可自拔的孩子在跟父親表明心聲：就是他了！
可在「身經百戰的老父親」眼裏，第一次主持試訓的卡爾像極了去會所逛一圈就說技師是真愛的小處男……
奧爾巴赫眉頭一挑，饒有興趣地看着卡爾鄭重其事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這個叫布萊恩特的高中生完全征服了你。」
「不是我吹，先生，這孩子絕對會成為一名超級巨星！他擁有勁爆的身體、細膩的技術、冷靜的頭腦、瘋狂的進取心還有不可思議的……嗯，我是說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邁克爾·喬丹的影子，如果我們能夠得到他，球隊絕對會因此獲得巨大改變！」
「哈哈！」
奧爾巴赫被卡爾搜刮肚腸遣詞讚美科比的窘態逗樂了，「如果不是這份球員報告上面寫着科比·布萊恩特的名字，我還以為你在談阿倫·艾弗森、斯蒂夫·馬布里或者是安托萬·沃克呢……」
奧爾巴赫的潛台詞與輿論質疑科比的緣由一樣，無外乎他高中生的身份。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當下人們都會對高中球員產生一種「這瓜保熟嗎」的疑惑與不信任。
強如紅衣主教也不能免俗，但他如今唱反調的更大因素是卡爾對科比竭盡所能的讚美。
作為時代的成功者，奧爾巴赫在專業領域上對新人們也總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說教式傲慢，所以當剛剛入行管理層的卡爾如此急切地邀功時，他免不了要敲打一番。
「他不是一般的高中生！您看了這卷錄像就能明白我不是在說胡話！」
但卡爾完全領會不到奧爾巴赫的用意，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明珠蒙塵。
他自作主張地打開了辦公室的電視與錄像機，將一卷錄影帶放了進去，正是科比剛剛完成的試訓。
奧爾巴赫對卡爾擅自打開自己電視的行為很不爽，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電視畫面所吸引。
一個將球隊助教丹尼斯·約翰遜襯托得瘦弱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奧爾巴赫眼中，毫無疑問，科比給紅衣主教帶來的第一印象完全顛覆了他此前的想像，「這麼強壯？」
「是吧，先生，他強壯得不像是個高中生。」卡爾興奮地說道。
奧爾巴赫沒有回應，繼續觀摩錄像，直到他看見科比在與約翰遜單挑時幾次投射不中，才重新開口：
「強壯的身體，不好的投射，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麼能橫掃高中聯賽了。」
言外之意很明顯，說科比在高中聯賽是靠身體欺負人。
這是很多高中天才的「通病」，這些人或許是身體提前發育又或者身體天賦確實高人一等，所以總能在地區聯賽輕易碾壓對手打出莫大名頭，但往往這類人不打磨技術，進入更高級別聯賽失去身體優勢后立馬就會泯然眾人。
「不不不，先生，這孩子在高中沒有那麼強壯，我聽他的經紀人說他是在最近這一個月才開始增重的，
他父親還對此強烈反對！」
「看來還是一個不服管教的壞傢伙啊……」
「我倒覺得他不是不服管教，相反，這個小鬼跟你倒是有點兒像……」
「噢？哪裏像了？」
「他和您一樣，一旦認準一件事，不管遇到多大阻力都會竭盡所能去完成它，而且今天與丹尼斯的單挑勝利也證明增重是正確的選擇，所以說他的決定和您一樣，顯然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卡爾這一番特殊理解加馬屁逗樂了奧爾巴赫，逐打消了繼續敲打對方的念頭。
原因之一是科比在試訓中的表現的確讓奧爾巴赫眼前一亮。
他的控運、人球結合都非常好，而順滑的出手姿態更是有別於那些投籃手型僵硬的沒籃選手，作為專業人士，奧爾巴赫一眼就看出這確實是增重帶來的短期影響。
奧爾巴赫對科比莫大的名頭早就有所耳聞，如今眼見為實，自然也就明白了為何只是一場試訓就讓卡爾如此心儀。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
「你看看這個。」
奧爾巴赫突然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報紙，奧爾巴赫指著版面上的一則轉載新聞《天才高中生暴揍費城核心》。
「這背景太假了……」
卡爾看到照片的一瞬間就笑了，奧爾巴赫也是同樣的表情，他問道：「那你覺得這內容是真的嗎？」
「當然！」卡爾的回答矛盾得毫無邏輯，奧爾巴赫倒是不意外，因為如今他也有相同矛盾的邏輯，便問道：「為什麼？」
「您也看到了科比是如何擊潰丹尼斯的了，斯塔克豪斯算個der！」
奧爾巴赫沒有評價卡爾的言論，他只是用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自顧自的說：「看起來他的確是一個好的選擇。」
「那肯定啊！布萊恩特的天賦絕對不遜色超級六人組任何一員，而且他只是個高中生，可塑性顯然更強！」
看到老上司鬆口，卡爾變得興奮起來，第一次主持試訓便能挖到寶藏，尤其在得知科比還曾擊潰過斯塔克豪斯，他就愈發堅定自己的想法了。
然而奧爾巴赫隨即便給了他當頭一棒，「可是邁克爾，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我有一個本來是好消息現在卻是壞消息的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是本來是好消息現在卻是壞消息的消息？」卡爾艱難地消化著這繞口的訊息。
「達拉斯那群大傻嗶同意了我們的交易方案，我們用9號簽和埃里克換來了達拉斯人今年的6號簽和明年的首輪簽！」
聞聽這個消息的卡爾呆住了，奧爾巴赫口中的埃里克是球隊前年首輪9順位選來的中鋒埃里克·蒙特羅斯，這是個身強力壯的內線肉盾但表現逐年下滑，綠凱早就想要放棄他，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不求上進的傢伙竟然能從達拉斯手裏騙來選秀大年的6號簽！
「這是好消息啊！天哪，我們也許可以選到沃克或者是雷·阿倫甚至是拉希姆啊！」
「你說的沒錯，但我們就沒有9號簽去選擇布萊恩特了。」
「額……」
卡爾又愣住了，顯然他一下子在科比與超級六人團之中糾結起來，而讓他難以啟齒的是，雖然他對科比推崇備至，但內心似乎依舊傾向於超級六人團。
奧爾巴赫不忍弟子如此糾結，便開口說道：「別擔心，我們不用放棄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給我撥通丹尼的電話，是時候跟菲尼克斯談談新的交易方案了……」
……
……
在紅衣主教辦公室中發生的戲碼，同樣也在新澤西上演了。
而且與波士頓僅僅只對科比進行過一場試訓不同，擁有首輪第八順位的新澤西籃網在主帥卡利帕里的堅持下連續試訓了科比三場，這讓科比成為了他們今年試訓次數最多的新人。
親自觀摩完三場試訓的卡利帕里十分激動，雖然科比在投射上的表現一如既往的表現不太好，但根本不妨礙卡利帕里認為科比就是最適配他戰術的球員。
卡利帕里最擅長DDM戰術，是由NCAA教頭萬斯·瓦爾伯格的「AASAA」戰術演變而來。
所謂AASAA，就是「我打，我打，我突，我打，我打」，不斷利用後衛持球突破擾亂對手防線，從而創造最快速簡單的得分機會。
卡利帕里在這個簡單粗暴的基礎上，加入了未來十分流行的「動態進攻」理念，但總體而言並未改變戰術的核心思想。
戰術的命門依然是後衛的突破能力與分球能力，所以投射的優先順序倒是在後面。
科比在這兩點考察上都得到了卡利帕里滿分評價，他的持球突破非常迅捷，籃網隊給他安排的防守者完全跟不上他。
而在遭遇夾擊時，科比的人球結合能力又保證了他能安全地將球分給外線隊友，有時候甚至他還能發現遠處處於空位的隊友，展現一波將球從強側轉移到弱側的能力。
科比的技術完成度與身體天賦都讓卡利帕里十分垂涎，但最讓卡利帕里驚喜的，是科比壯碩的身板完全不似大部分瘦弱的高中生球員。
在一對一情況下，強壯的科比可以保證他在突破后的進攻成功率。
持球後衛的禁區威脅大小是DDM戰術的重要指標，因為你沒有威脅就吸引不了夾擊，而沒有夾擊，整個進攻就「動態」不起來。
所以卡利帕里額外安排了兩場試訓來考察科比在DDM戰術中的適配性，他也跟科比講述了DDM戰術的理念。
科比無法理解為什麼在突分后還要做「無謂」的跑動，在他看來，接到他突破分球的那個球員將終結進攻。
直到卡里帕里對科比解釋在比賽中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比如接到球的隊友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投籃；這時，突分后的跑動不僅能拉開空間，還可能為自己創造2次接球進攻的機會。
科比迅速理解了卡里帕里的意思，這種跑動雖然在大部分時候無用，卻能以備不時之需，讓戰術在遇到突發情況的時候不至於徹底停滯下來。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戰術素養，這次跑動可能不會產生任何個人收益，卻能給戰術上一個保險。
而戰術素養正是科比從【96-97賽季經歷】中總結出自己的不足之處之一，所以他從善如流，打算從現在開始作出改變。
他開始按照卡里帕里的要求進行戰術演練，雖然有時候跑的不是很對，卻進一步增加了卡里帕里對他的喜愛。
因為高中球員最被人詬病的便是習慣單打獨鬥，不懂如何去打團隊籃球，這也是為何如今聯盟更喜愛大學球員，經過團隊籃球洗禮過的新秀們在戰術理解方面更讓人省心。
所以既然科比願意參與到戰術中，跑不好位這種事情卡里帕里就不用擔心，他有的是時間去指導科比。
而現在，在確定科比就是自己的心儀人選后，卡里帕里需要去解決的問題不是如何讓科比更好的理解戰術，而是說服籃網隊管理層上下用選秀大年的8號簽去選擇一個高中生。
……
……
科比在波士頓與新澤西的試訓是十分融洽的，球隊管理層們對科比團隊非常友善和讚賞，但喬·布萊恩特依舊不滿。
他就像是被海王傷過的魚，再也不相信花言巧語，只相信實質性的東西，比如說球隊的選秀保證。
而這正是波士頓與新澤西沒有給科比團隊明確保證的東西，因為這兩支球隊都還有需要運營的東西。
波士頓需要選秀權而卡利帕里則要說服管理層，但他們又不能將自己的球隊策略/難言之隱明言。
這就導致喬認為科比兩次試訓「叫好不叫座」，是因為他的投射太糟糕了。
「你給我馬上停下增重的訓練，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將全部精力用在投射上！」
在抵達下一個目的地之前，喬厲聲呵斥了科比，但有了第二次模擬經歷的科比並沒有答應父親的要求。
這是父子倆在最近這一個多月里產生的第三次分歧，而科比全都沒有服軟。
之前兩次喬還覺得是兒子長大了叛逆，生了反骨，現在看來，這哪裏是兒子生了反骨，這分明是反骨上長了個兒子啊……
喬被氣得火冒三丈，直言科比「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並搬出自己球員生涯經歷來試圖說服科比。
科比跟之前兩次一樣「左耳進右耳出」。
父親作為前NBA球員的確對聯盟了解比科比更深刻，但他也有自己的局限性，那就是喬整個職業生涯都是一名「角色球員」。
對於角色球員而言如果一開始投得不準，的確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去「投准」了，因為球隊對角色球員的耐心都很少。
但對球星就不一樣了。
在科比看來，作為核心球員更快適應NBA強度顯然比所謂試訓中投的准重要多了。
他能從綠軍教練卡爾和籃網教頭卡利帕里臉上看到對自己的喜愛，雖然他的確沒有得到任何一個選秀保證，但想來也不過只是顧忌於自己高中生的身份罷了。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錯不在自己。
「你就作吧，等你試訓完沒有任何一支球隊給你選秀保證，掉到2輪甚至落選，我看你還犟不犟嘴！」
眼看兒子油鹽不進，喬只好撂下狠話，接着將毛巾一蓋，在飛機上打起了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