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我陸雲天自當挺身而出
從大年初二開始,蘇平挨家挨戶的去那些勛貴家裏上門拜訪。
一天一個。
還不能拜完年就走,必須喝酒吃肉,必須載歌載舞。
一個就是一整天。
六個公爵,十六個侯爵,十九個伯爵。
沒一個例外。
蘇平硬著頭皮,一路尬舞到二月中旬。
除此之外,那些個公侯伯,還硬要拉着自己的兒子或者孫子,逼着他們拜師。
拜師?
我好心好意來給你拜年,你為何恩將仇報?
那些個小東西,一入眼就知道全身反骨……
蘇平頭疼無比,又不好不答應,沒辦法,只能以準備會試為由,將這件事情往後拖,並告訴他們,想要成為自己的學生,必須要得到葛平安的認可。
設下這個限制,蘇平自己鑽進了國子監,閉關讀書習武去了。
而葛翁一家卻是遭了殃。
甘露坊。
一群十來歲左右的小霸王圍在一起,看着不遠處那寒酸的二進宅院,各個都是皺眉不已。
「雲天哥,我們真的要被一個外人騎在頭上?」
一名個子較為高大的少年開口問道。
眾少年看向正中間的一人。
陸修,祿國公陸朝陽之子。
以『從不出賣兄弟』獲得了『義薄雲天』的名號。
曾經被『義薄哥』、『義薄兄』的叫了一段時間,後來遭人笑話,於是改成了雲天二字。
「你們將來都是要當大官的,我陸雲天更是要成為比沉天南還英雄的男人。」
陸修冷笑一聲,「那蘇平小兒,不過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舉人,有何資格為你我之師?」
「對!」
「說的好!」
「雲天哥,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眾少年紛紛叫好,一臉崇拜之色,他們覺得陸修這番話說的實在是太帥了。
「要不……」
一名長得跟猴一樣的小子,眼神閃爍不定,陰惻惻的提議:「雲天哥你假裝請那蘇平去喝花酒,我們其他人埋伏着,等你摔杯為號,就一擁而上,打他個滿地找牙!」
「此計甚妙!」
「不愧是軍師!」
「……」
馬屁如潮。
「哼!莽夫!」
陸修冷哼一聲,目光落在剛剛那人臉上,「趙猴兒,你信不信,第一天你打了蘇平,第二天榮陽侯就要扒了你的皮?」
「這……」
被叫做趙猴兒的少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黑了下去,一拳打在手心:「老賊誤我!」
「哎,軍師也不必自責。」
陸修嘆了口氣,拍了拍趙猴兒的肩膀,「這些個老傢伙欺你我年幼,以武力相逼,我等實在是身不由己。」
「雲天哥,那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一番手段下來,趙猴兒心服口服的問道。
「看過忠親王的兵書嗎?」
陸修大手一揮,盡顯智者氣度,「想要戰勝敵人,必須先去了解敵人。」
「了解蘇平?」
趙猴兒一愣。
其餘人也豎起了耳朵。
「不,蘇平此人極其陰險狡詐,小小手段就哄得你我長輩團團轉,我們直接去找蘇平,難免被看出目的。」
「所以,不妨先從這個葛平安入手。」
陸修說着,突然仰天一陣大笑,「饒那蘇平姦猾似鬼,也想不到他的破綻是他自己拱手送上的。」
眾少年聽不太懂,但光是這股氣勢就讓他們心悅誠服,一個個興奮得小臉通紅,覺得勝利就在眼前。
「可有人願為先鋒,替我陸雲天打開這扇門?」
陸修一指院門,霸氣側漏。
「我!」
「我我!」
「……」
這個年紀的人沒那麼多顧忌,見有人爭搶先鋒之位,頓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一窩蜂的沖了上去。
武將世家的子弟,先天上就有身體優勢,又錦衣玉食的養著,力氣個頂個的大。
這導致的結果就是,轟隆一聲悶響,院門直接朝內倒了下去。
人群後頭的陸修一頭黑線。
不過也沒太在意,賠一扇門而已,簡直不要太輕鬆。
「哎,還是得我出馬啊。」
搖了搖頭,陸修走了過去。
直到近前,他才突然發現,小夥伴們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不動了?
甚至,有些人在顫抖,有些人在流汗?
不就一扇門嗎?至於嚇成這樣?
大不了十倍賠給他就是了。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果然,自己跟他們已經不是一個境界了。
陸修心中升起一種孤獨的感覺,從堵住院門的人群里擠了進去。
「見諒見諒,陸某代兄弟們……」
話還沒說完,院中的一個人影,讓陸修童孔勐地一縮,失聲驚呼:「沉老魔?!」
正在院中,跟沉仙兒灌輸思想的,不是沉天南還能是誰?
至於『老魔』這個稱呼,並不是陸修不尊重沉天南,而是沉天南帶給他的童年陰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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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人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聽長輩恫嚇,說赤松軍主帥是如何如何以軍法教育子孫的。
什麼吊在樹上鞭打、烈日底下罰跪……
都是些他們聽都沒聽過的花樣。
關鍵是恫嚇次數多了,見收效降低,那些長輩還真就付諸了實際行動。
像陸修,就曾經被換著花樣招呼過。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他們長輩自己捏造的誇張形容,最終,將他們心裏對沉天南的印象徹底妖魔化。
現在,陸修終於知道為什麼只是倒了一個院門,兄弟們就被嚇住了。
那可是沉老魔啊,吃個饅頭都要蘸一下蠻族腦漿子的沉老魔。
「沉老魔?」
沉天南看着陸修皺了皺眉頭。
「口誤!口誤!」
陸修勐的一個激靈,連忙改口:「晚輩剛剛喊的是沉老伯!」
「呵。」
沉天南搖了搖頭,也不在意,「你們來此為何?」
「沉爺爺,他們是來找我的。」
葛平安帶着紙筆從屋內走了出來,「蘇大哥說,這些人想要入他門下,只不過他現在要備考會試,讓我先來試試他們的學問。」
「哦?他倒是在意你。」
沉天南雙眉一楊,想了想,突然露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平安,這些人要是不聽話,你就跟我說,我來修理他們。」
到底是少年人。
看着沉天南那種吃小孩般的眼神望過來,包括陸修在內,一個個駭得魂飛天外,連道不敢。
「那就好。」
沉天南很滿意這些小子的態度,轉頭對一臉警惕的沉仙兒道:「去外公的新家看看么?那裏很大很大的,有山有水。」
沉仙兒撇了撇嘴,有些興趣缺缺,不過蘇平又躲進了國子監不回來,去別處看看也好。
二人就這麼走了。
「雲天哥,怎麼辦?」
趙猴兒急的抓耳撓腮,低聲道:「一個蘇平小兒騎在我們頭上就算了,這小子算那根蔥,我們真要聽他的話?」
「是啊雲天哥,你最義薄雲天了,快想想辦法。」
「咱們怎麼能被這麼一個野小子壓着?」
「雲天哥你可不能坐視不理。」
「……」
面對眾人希冀的目光,陸修腦子轉的飛快,沒多久就心生一計。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陸雲天自當挺身而出,你們瞧好吧。」
陸修挺起胸膛,丟下一句讓兄弟們熱淚盈眶的話,邁步走向葛平安。
「咳咳,素聞平安兄賢明,今日能得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
陸修似模似樣的拱手行禮,「不如,今日我陸某做東,請平安兄去春花苑小酌一杯如何?平安兄可能不知道,春花苑的姑娘,嘖嘖嘖……」
葛平安也是這個年紀,陸修相信,對方跟自己這些人一樣,都對花街柳巷那種地方充滿了好奇心。
自己只要投其所好,還怕他不乖乖成為自己的人?
代價,充其量只是幾句好話,和一些銀子罷了。
嘖嘖,我真是個天才。
正當陸修陶醉於自己洞察人心的智慧之時,葛平安開口了。
「你叫陸修是吧?」
葛平安展開那頁紙張,「祿國公陸朝陽幼子,為人極好顏面,希望獲得同伴認可,實則腹無點墨,所講之事多為誇大或捏造。」
陸修呆愣當場,一張臉迅速漲的通紅:「小賊安敢辱我?!」
「我問你。」
葛平安不理會他,繼續問道:「百家姓,可會背誦?」
陸修:「……」
葛平安搖了搖頭,提筆打了個叉,又問:「三字經,可會背誦?」
陸修:「……」
葛平安看他的眼神帶上了嫌棄:「算了,後面也不用問了,盧澄是哪一個?」
陸修感受到了極大的羞辱,梗著脖子怒道:「你管是哪一個?你問我這些幹什麼?你以為你是我們老師嗎?」
「蘇哥哥說,在兩個月之內,背誦完百家姓、三字經、弟子規,並且讀完蒙求和幼學的,才可以入他門牆。」
葛平安很認真的看着他,「余者,他會親自登門,將詳情告訴各位的長輩,而我,則負責記錄這兩個月內,你們的學習經過。」
「……」
陸修剛剛還囂張的氣焰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
這蘇平,真狠啊!
不給人留活路是吧?
我連字兒都沒認全,要背誦那麼多東西,兩個月的時間怎麼可能夠啊?
咬牙切齒想了半晌,陸修勐地一抬手:「兄弟們,不要怕,只要我們團結……」
話還沒說完,人堆里走出來個微胖少年:「我!我就是盧澄!」
「你!
!」
陸修怒目相向。
「雲天哥,對不住了。」
盧澄歉意的捂住了臉,「老傢伙說了,若是蘇平不肯收我,他就把我送到宮裏當太監,嗚嗚嗚……我不想當太監……」
陸修張了張口,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
接下來,事情就好辦了很多。
有了第一個認慫的,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很快,除了陸修,所有人都乖乖的屈服在了葛平安的『點名』之下,性格脾氣劣跡被當眾揭露,一個個跟死了爹媽一樣哭喪著臉。
到最後,這些人反過來勸陸修。
說什麼你的老底都人家掏過了,要是繼續杠下去,豈不是白白虧了這麼一遭。
於是,在兄弟們『聲淚俱下』的勸慰下,義薄雲天的陸修『勉為其難』的認了慫。
從這天開始,甘露坊的二進小院沒有一天是不熱鬧的。
葛翁從一個居家奶爸,幾乎變成了職業奶爸。
不過他知道蘇平這是為自家兒子好,倒也樂在其中。
就這樣,在枯燥的提升中,時間慢慢逼近了會試,而蘇平的肉身打熬也終於到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