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夜行

我沿着通往鄰村馬寨的田間斜小路，一口氣跑了有二三里。

跑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終於靠近了亂墳崗。

亂墳崗由星羅棋佈的十幾個墳頭組成。

因為這裏太過陰氣森森，雜草野樹叢生，周圍的田地都被放棄了，任其自生自滅，一派荒蕪。

而路邊的一處新墳更是醒目。

那是最近葬在此處的我村的一個年輕人墳塋，這年輕人靠用拖拉機拉石子掙錢，不久前從山區拉石子返回的路上，翻車進了山溝，被埋在了石子下面，一命嗚呼。

那墳塋上還沒有長草，五顏六色的花圈光彩奪目。

高高的紙幡迎風招展，看上去就有一股子陰森氣息，令人頭髮直立，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過此刻我一點也不害怕。

因為此刻天還沒有黑。

而且亂墳崗周圍屬於荒地，所以村子裏的養羊戶都把這裏當做了天然牧場。

有這麼多人在附近放羊，也增大了我的膽量。

更何況不遠處的地里，還有農人在勞作。

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快快趕到馬寨村，從巫醫那裏取回葯，然後快快返回，在真正天黑之前，能回到家裏。

稍事喘息，我又跑了起來，半個小時不到，我就來到了馬寨村，並順利找到了那個巫醫的家。

那巫醫有四五十歲，長得的怪模怪樣，和一般人大有不同。

我說明來意。

那巫醫就拿出一個紙包遞給了我。

藥用黑色草紙包着，還用細繩十字交叉纏着，我本想打開看是什麼東西，看到外面已經黑了，還是趕緊回家要緊。

只是拿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有種怪怪的味道。

「多少錢？」

「一塊錢。」

老爸給我的是兩張一塊錢的票票，我給了巫醫一張，就急匆匆走出了他的家門。

走到大街上，我就害怕起來。

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我該怎麼走過亂墳崗那一帶呢。

因為那是我回家的必經之地。

這個時候，滿腦子都是曾經聽過的鬼故事。

一個個活靈活現，真真切切。

而關於亂墳崗的靈異傳說，也全部浮現在了腦子裏。

還沒有上路，已經有點裹足不前。

可是不回去是不行的。

靈機一動，一個念頭浮現腦海。

經常聽老人說，鬼是怕火的。

走夜路的人，一般都抽一支煙，那鬼魅就不敢靠近。

這想法對我多少也是一絲安慰。

幸好身上還有一塊大洋，我在村中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了村裏的代銷點。

那時候煙的牌子還少，沒有什麼的玉溪黃鶴樓之類，只有幾個簡單的牌子，是什麼紅滿天，大刀，火車頭之類，最貴的只有兩毛錢，便宜的就是一毛找，也就是幾分錢的。

老闆說：「你買什麼？」

我說：「我給我爹買一盒大刀，一盒洋火兒。」

我不敢說自己抽煙，怕人家笑話。

那時候大刀是九分錢一盒，火柴是兩分錢。

買了香煙和火柴。

出了馬寨村，我就掏上一支煙，用洋火兒點上，一股子濃烈的煙草味，嗆得我咳嗽不止。

腦子也立刻暈乎乎的，有點坐上車一般的感覺。

也難怪反應如此強烈，因為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抽煙。

我跺跺腳，踏上了回家的路。

雖然吸著煙，可心裏依然極度恐懼。

因為聽過的關於亂墳崗的靈異故事實在太多太恐怖了。

每一個故事都足以把你嚇癱。

比如，前些年，村裏有個男人夜裏路過此處，看到一個女子在小路兒邊哭泣，那女子一襲白衣，披頭散髮。

那男人來到白衣女子跟前問問情況，誰知道那女子卻忽然消失不見了。

男人回家后居然昏迷不醒，找到村裏的神漢前來相看，才知道白衣女子原來是亂墳崗的一個上吊而亡的女鬼。

一年前，另一個男性村民去外地趕集，回來的晚了，騎自行車打此路過，路過亂墳崗時，忽然感覺車子一下子沉了不少。

男子使勁蹬車，車子硬是走不快。

男子用儘力氣，好容易騎車到了村邊的石橋邊，伸手往後一摸，手臂居然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生疼生疼，那男子下了車，往後一看，原來是一個黑影，他本來就是一個大膽的人，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像那黑影砸去。

那黑影卻變作一團火星，瞬間消失了。

可是那男子回家后，不久就得了重病，最後不治而亡。

諸如此類的奇聞異事還有很多，我腦子裏多的都記不起來了。

我極力不去想這些故事。

可是他們拚命地忘我腦子裏鑽。

令我無法承受，幾近崩潰。

我一直沒有停下腳步。

不過感覺腳下如棉，四肢無力。

又感覺雙腳不是踩在大地上，猶如騰雲駕霧。

腦子已無意思，感覺自己已經不復存在。

煙一支接一支地抽。

已經記不清已經抽了多少支。

濃烈的煙味，已經熏得我意識模糊。

不過腦子裏，還有一個執著的信念。

那就是，一定要回家，要活着回家。

心裏不由得對老爸，新生怨恨。

老爸啊老爸，你居然這麼放心，讓兒子一個人走夜路呢。

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後悔一輩子吧。

四周一派靜寂，一派漆黑。

不遠處，墳頭上的大樹上，不知棲息什麼鳥兒，此刻也發出嘖嘖的叫聲，令人頭皮發冷，毛骨悚然。

忽然，前面傳來了嘩啦啦的聲響。

微暗的夜光之下，我也能看到那一個白花花的紙幡，還有覆蓋墳頭兒上的花圈。

我知道亂墳崗真的到了。

那一刻我恐怖到了極點，腦子裏混亂一片。

不知道是出現了幻覺，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我依稀迷迷糊糊看到兩個人影兒出現在了亂墳崗上。

一個黑色，一個白色。

虛無縹緲，搖擺不定。

我想到了傳說中的白衣女子，還有那個變作一團火星的黑影。

最要命的是，那一白一黑兩個影子，正向著我一步步靠近。

我不得不停下腳步，準備接受最壞的結果。

我知道今天我命在旦夕，回不到家了。

關鍵時刻，奇迹出現了。

我忽然間聽到一陣清脆的鞭響，跟着就聽到幾聲咩咩的羊叫聲。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遇到人了。

心裏想，這牧羊人也夠大膽的，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回家。

我的那麼喜悅啊，無異於將要溺亡的人，抓到了救生的竹竿。

巡聲看去。

那羊群離我有十幾米遠，趕羊的人只能看到影子，看不清面目。

那牧羊人自走自路，似乎對我很無視。

我很想和那牧羊人打一聲招呼，衝動了一下，還是忍住了。

因為我自己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人，還是別的什麼東東。

畢竟已經夜深人靜，出現這場景有些蹊蹺。

不過有這麼一個牧羊人陪着自己，心裏還是安慰了很多。

我們就這麼平行地沿着小路往前走，我走小路，牧羊人走莊稼地。

不知道走了多少時候。

終於看到了黑魆魆的村子。

這個時候，已經上了大路。

雖然離村子還有一里多地，但是，畢竟看到村了。

我心裏一塊石頭也就落了地。

我立刻就快步向著村子裏走去。

不過，好奇心還是讓我回頭看了那個牧羊人一眼，誰知道他走到一片大樹下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我正疑惑那牧羊人為什麼不趕羊回村呢。

那群羊和那牧羊人，卻忽然間消失不見了。

我就知道，這一次我真的遇到鬼了。

我的恐懼再次陡然升起。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大路上有一個人影朝着我走來。

而且我已經認出來，那個人就是我的老爸。

他一定是擔心我路上害怕，來接我了。

我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有老爸在，我什麼也不怕了。

我喊一聲爹，就向著老爸快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