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紙鶴傳信

第一百零四章 紙鶴傳信

「榨!」

「嗷~老爺莫再榨了,再榨小畜要成肉餅啦!」

碩大黑野豬四蹄平伸趴伏在地,生生被薛振鍔的千斤榨壓得翻白眼。

薛振鍔臉色發寒,若不是方才陳六郎從中說項,薛振鍔又賠付了鄉民銀錢,今日這事還不知如何了結。

這夯貨也是怪哉,吃食不忌,便是豬肉也吃得,視無修行的同類為螻蟻,偏又偷跑出去拱了人家養的母豬。

周遭一干閭山弟子嘻嘻哈哈瞧著熱鬧,乩童丁法安調笑道:「兀那卞壯,鄉民所養野豬可是貌美如花?」

那夯貨哼哼道:「腚頗大,俺瞧著稀奇一時忍不住。」

薛振鍔氣瘋了,抄起寒月劍兜頭便打:「我叫你腚大!」

「嗷~老爺莫大,小畜知錯了。」

一旁陳六郎說道:「道友莫打了,山精野怪不知規矩也是有的。道友若要防著這畜生再生事端,不若我找人將其敲了。」

卞壯翻白眼喪氣道:「敲了?莫不如殺了俺罷!」

「夯貨,當貧道殺不得你?」

卞壯哼哼兩聲不敢接茬。

周遭閭山弟子又勸說一通,薛振鍔借坡下驢,只罰了野豬精今日不得食,隨即一甩衣袖回了方才收拾出來的靜室。

待進得靜室,薛振鍔旋即面色如常。這等小事只是須臾掛不住臉面,他又哪裏會一直記掛在心?

薛振鍔在臨水宮兩日,倒是將夫人教情形摸了個透徹。聽陳六郎講,閭山派內部分支眾多,出去最為重要的夫人教與法主公派,餘下還有海清教、虎門令、巴蜀閭山等等。

巴蜀閭山自閔地流傳於巴蜀,因戰亂之故術法失傳,如今只剩部分科儀,消亡或許便在這幾十年。

虎門令可追朔至山東ly,薛振鍔嚴重懷疑這虎門令乃是白蓮教變種分支,其派中融合部分閭山法咒,尤擅驅邪退煞。這一派在閔地混不下去,乾脆遷去了浙南。

海清教又稱徐甲教,這一派可以看做是夫人教與法主公派融合而成,更離譜的是這一派還供奉翻壇張五郎,這張五郎可是梅山的翻壇老祖啊。

此派流傳於閔北,也算是小眾。

千百年來,閔浙巫術備受打壓,不得已化巫為道,卻又不被道門認可,稱其為巫骨道皮。何也?蓋因閭山一脈行巫法而不修自身,僅憑精怪邪神降身而行其法。

以薛振鍔眼光看來,除去正一天師府一脈,餘下道門大抵都是方術士或巫法師轉化而來。既然先前方術士可入道,那閭山沒道理不能入道。

只消將其巫骨換做道骨,餘下巫法可算奇門異術,久而久之道門自然見怪不怪。

若想將其納入道門,必對閭山一脈進行改造。此前陳六郎曾探聽薛振鍔所修功法,目光頗為羨慕。薛振鍔刻下便想着從何處為閭山一脈謀得修行功法。

混元功是甭想了,門中有訓,法不可輕傳。只是不知恩師袁德瓊近來可曾參悟旁的修行法門。

薛振鍔從行囊里找出黃表紙,裁剪成符,硃砂潤筆,提筆凝神灌注真炁,落筆寫下符頭。略略歇息回復真炁,又繼續寫符腰。

一張靈符足足耗費了兩個時辰光景才書成。這畫符講究一氣呵成,奈何薛振鍔真炁不濟,只得出此下策。還好其神識充盈,這才能將靈符書就。

此符名為紙鶴傳信符,本是龍虎山術法,也不知被前代哪位高道帶到了真武一脈。待符咒書就,薛振鍔將其摺疊成紙鶴,又提筆寫下書信一封夾雜紙鶴背嵴之後,旋即掐訣念咒,抖手劍指一點,那紙鶴撲棱兩下便騰空而起。

這一封信寫給恩師袁德瓊,只盼著師父這會子不曾閉關。

薛振鍔方才鬆了口氣,陡然皺起眉頭。這好容易送了信,給了師父怎能不給師姐?

相識久了,薛振鍔才知無論師姐如何大氣,骨子裏還是女子,也有小性子。殷素卿小性子發作起來可是不好哄。

捏了捏眉心,薛振鍔不敢怠慢,又花費兩個時辰給師姐發了一封紙鶴傳書。待書信發出去,薛振鍔用神太過,頓時頭疼欲裂。

正好外間天色不早,薛振鍔草草用了晚飯,也不理會蔫頭耷腦的夯貨卞壯,徑直回房歇息。

這一夜,兩封符信迎風向西北飛出兩千里,拂曉時分落在真武後山。

玄元洞中,袁德瓊正捧著《無根樹》參悟玄機,抬頭看向洞外,便見一紙鶴飄搖而入,轉瞬落在其面前。

袁德瓊從紙鶴背嵴上抽出書信,展開瞥了眼字跡方才知曉乃是弟子薛振鍔所書。

一目十行看罷,袁德瓊不敢大意,當即起身去尋掌門真人向求真。

入得其洞府,便見向求真愁眉苦臉端坐石凳之上。

袁德瓊驚道:「師父,怎地看着好似一夜未睡?」

向求真愁眉苦臉的擺擺手:「入不敷出,老道夜不能寐啊。」

袁德瓊道:「監院已謀算在武當各宮、觀重新裝藏、開光,尤其山下清虛宮,下月初便可裝藏,弟子料想不日香火願力所得必大幅上升。」

向求真苦着臉不答話。山上催單一批,餘下三十三名真修,原本這香火願力是夠用的。不曾料想許求宣這老倌兒竟機緣巧合修成人仙!

煉神反虛之境本就是靈機消耗大戶,先前真人向求真每月修行三次,不過吃了個半飽。如今再加上許求宣,這下連向求真都要餓肚子了。

而今真武每日所得信力十一合上下,若向求真與許求宣每月修行三次,則每日缺口將近三合。

這等剛需,由不得騰挪,向求真便與許求宣商量,二人輪著每月修行一回。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吞服了這般精純的靈機,哪裏還耐得住性子一點點的以神識消磨魔炁?

方才實行十幾日,不得修行的向求真就耐受不住,叫苦連天。

刻下向求真性子暴躁,皺眉道:「你來又有何事?先前移花接木之法既不可行,那嘗試便暫且停歇。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當信力是那般好得的?」

袁德瓊嚅嚅不敢答。先前袁德瓊嘗試移花接木之法,以符陣凝聚精純靈機,再以符咒鎖住三魂,而後生生逼得陳德源三魂離體。

本以為這般移花接木必有所得,哪裏想到,待三魂歸體,陳德源非得不得先天一炁所補,反倒因此大病一場。若非向求真舍了一根三百年老參,只怕刻下陳德源早已命喪黃泉。

由此袁德瓊推算,人間靈機再是精純,恐怕也比不得仙界。若想讓三魂補充先天一炁,只怕要將三魂送往仙界才成。

只是能入仙界者,起碼有地仙修為!真武這等名門大派才有兩位人仙坐鎮,上清派掌教也不過人仙修為,天師府當代天師連人仙都不是,唯有傳說中的真武祖師張三丰真人是地仙修為。

袁德瓊又去哪裏尋個地仙幫着其嘗試移花接木之法?如此,袁德瓊沮喪數日,轉而研習《無根樹》,又參悟另一法門。

袁德瓊半晌才道:「弟子已棄了移花接木之法,近來倒是參悟了陰陽二氣法……」

「停!」向求真雙目瞪得熘圓:「此法可要耗費信力?」

「額……這倒不必,只是須尋一弟子以此法築基。且弟子推算,此法與混元功相比並無優異之處……」

向求真如釋重負:「這等小事,你隨意尋些許火工居士傳下便是,莫要問老道。」

袁德瓊稽首道:「方才弟子首徒薛振鍔傳信,言閔地閭山一脈雖是巫骨道皮,但其頗有向道之心。若今日傳其修行法門,既可壯大我道門,又可結下善緣,來日與我真武定有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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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求真摸著大光頭道:「薛振鍔去了閔地?嗯……此子胸有丘壑,長於謀算,極擅堂皇之道。其所言倒是不差……」向求真瞥了一眼袁德瓊:「既然你那勞什子陰陽二氣法頗為不堪,不若傳於閭山一脈罷。」

袁德瓊心中極為委屈,甚地叫頗為不堪?若非如今真武一脈有了祛魔存真符陣,他這陰陽二氣法說不得比混元功要強上幾分。

可惜香火願力催動祛魔存真符陣,使得後山岩洞之中充斥精純靈機,莫說是陰陽二氣法,刻下便有弟子嚷嚷着廢混元功而復服氣法。

也是嘗試一番,一干真修察覺混元功與服氣法相差不大,且服氣法耗費靈機極多,這才沒讓這等說法付諸實現。

「可還有旁的事?」

「弟子……」

「若無旁的事快快離去,老道還要謀算從何處騰挪信力。」

憋屈的袁德瓊只得稽首退下,回了自身玄元洞,憋悶着畫了紙鶴符,提筆寫下陰陽二氣法修行關要,劍指一點那紙鶴便飛騰而去。

也是此時,一高一矮兩女子稽首一禮,目送師父德玉緩步下了山崖。

矮小女子目光靈動,右手不自覺摸向心口,貼身小衣中藏着早間新得書信。若非每日課業不修,殷素卿哪裏會等到此時也不曾看信?

另一女子身量高挑,面目迥異中原女子,卻是此前拜山的薩仁其其格。這女子極有韌性,到底打動真武派,恰好德玉正欲授徒,查其根骨比之殷素卿還要強上幾分,便將其收入門牆。

依著規矩薩仁其其格本要入住坤道院,只是德玉不耐煩來回奔走,便乾脆將其帶入後山一併教導。

薩仁其其格見師父遠走,當即嬉笑一聲湊將過來:「師姐,我瞧山下野花開了,不若你我去瞧瞧?」

殷素卿着急看信,哪裏有心思去看勞什子的野花,便道:「山間野花有甚可瞧的?」

薩仁其其格道:「師姐不知,草原上五月間草木才返青,六月才有野花。且草原花草與中原不同……我……貧道不是沒瞧過么?」

殷素卿屈指敲在其額頭,惹得薩仁其其格吃疼不已。

就聽殷素卿訓斥道:「師父早就有言,你拜山心思不純。再不收攝心神,哪裏還入得了道?武師兄天賦異稟,說不得以武入道,修成人仙、地仙。倒是你二人仙凡兩別,你哪裏還有指望?」

薩仁其其格頓時好似泄了氣的皮球,肩膀耷拉,沮喪不已,抱怨道:「我漢話方才學會不久,斗大的字不識得一籮筐,那勞什子道經哪裏聽得懂?師姐,不若你教我認字可好?」

「去去去,今日我有事,來日再教你。」殷素卿抽身便走,行了幾步轉頭虎著臉道:「莫要跟着,小心我翻臉。」

薩仁其其格委屈巴巴地癟著嘴,只得目送殷素卿遠去。這草原女子生性膽大,不片刻眼珠一轉,瞥得殷素卿去往方向,當即嬌笑一聲穿林而行。

不片刻藏身巨木之後,露出半張臉觀望石崖上佇立的殷素卿。但見殷素卿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展開來細細觀望。神色間再無往日威儀,時而輕輕蹙眉,時而展顏而笑。

待一遍讀過,又復讀信捏在手中,迎風而立,目光遙遙看向東南,逐漸迷離。

薩仁其其格捂嘴偷笑,悄然挪身出來,躡手躡足行至其身後,忽地嚷道:「好啊,師姐原來是在偷看情郎書信!」

「呀!」

驚慌之下,手中書信隨風飄遠。

「回頭再找你算賬!」呵斥一聲,殷素卿騰身而起。於林木之上點踩幾下,翻騰中一把抓住飄零的書信,旋即落在樹冠之上,引得樹冠微微起伏。

殷素卿小心將書信收好,幾個起落回返山巔,薩仁其其格頓時沒了氣焰,蔫頭耷腦道:「師姐,我錯了,不該嚇唬你。」

「回去寫大字十篇。」

「啊?太多了……」

「再加十篇!」

「好好好,莫要再加了。」薩仁其其格可憐巴巴湊將過來,一把抱住殷素卿胳膊,腦袋湊將過來道:「師姐,薛師兄信中說了甚?」

杏眼一瞪,殷素卿道:「與你何干?」

「我就是好奇嘛……師姐就好了,與薛師兄兩情相悅。可憐我心心念念記掛着武獃子,那獃子卻跟個木頭也似。」

殷素卿好笑道:「你倒敢說……武師兄好心救了你,你卻要嫁與他,簡直就是恩將仇報。」

「哈?」薩仁其其格瞠目結舌:「我聽商隊中的先生講,女子得俠士救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這分明是報恩,怎能是恩將仇報?」

殷素卿搖了搖頭,道:「待你想明白了,或許便明了武師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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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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