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巨妖

第一百一十章 巨妖

計議停當,眾人各自散去拾掇行囊。冒出閭山的閩江河段位於福州以西,武步溪與閩江交匯處,此地江面寬闊,本就有若干江心島、州橫亘江面之上。

那陳六郎略略估算,左右不過百里山路,為防閭山忽地開了山門,眾人自然是要日夜兼程趕路。

薛振鍔思忖道,百里山路看似不遠,實則堪比平地二、三百里,此番趕路說不得要花上兩日光景。

薛振鍔卻不曾料到,待拾掇過後,一眾夫人教紅頭法師各施手段,趕起路來竟迅捷無比!

陳六郎畫了甲馬掐訣念咒,引氣機附於甲馬之上,而後納於綁腿之上,隨即奔行起來快逾奔馬,讓人嘖嘖稱奇;

那李四郎手段怪異,竟將五營兵馬放將出來,自己裹挾其中,趕起路來煞氣衝天,真真是神鬼辟易;

還有一新來紅頭法師,開壇做法,引了不知哪路神君上身,旋即四肢着地,穿林奔行,轉瞬便沒了蹤影。

薛振鍔看得咋舌不已,心道難怪閭山法為道門所忌,而今看來果然有神異之處。

方要動身趕路,轉眼卻瞥見林九姑不知何時停在身旁。

薛振鍔道:「九姑不趕路?」

林九姑邁步便走:「自然是要走的……先前還當小……道長有甚地手段,還想瞧個稀奇。嘖,不想也要跟凡夫俗子一般雙腳趕路。」

薛振鍔笑着不理會林九姑揶揄,說道:「九姑怎地不用術法?」

林九姑撇嘴道:「我師父這般奉職積年的法師難得相聚,湊在一起總要比較一下短長。我這等新奉職的哪裏比得過?且施展術法頗為耗費心神,我修為尚淺,怕到了地方再沒了能耐施展法術。」

閭山法乃巫法,驅使各路野神、精怪須得上供奉,或尋常三牲,或法師神識,不一而足。便有如五營兵馬,每年過年之時,法師須得放兵歸山三日,再奉上各類血食。

道門三山符籙驅使神鬼也與之相類,只是道門真修只需四時供奉便可。招引之時以真炁、神識凝聚符咒之上,當可將神之應身、鬼之真身招引身前驅使。

除非道門真修使出自己本不能使出的符咒,否則輕易不會傷了肉身、神識。閭山法卻只消使用便會傷身心,這才是巫道之別。

薛振鍔心中思忖,腳下不停,行過城池卻再也耐不得沿路而行。與那林九姑招呼一聲,問明大略方向,當即縱身入林,不片刻便沒了蹤跡。

林九姑恨得牙痒痒。好容易將三妹哄騙離家,本以為小道士見了三妹顏色即便不曾神魂顛倒,也應色與魂授。哪裏想到這小道士好似頑石一般,全然無動於衷。

方才啟程,林九姑本想同行路上在敲打敲打小道士,這小道士卻滑不留手,轉眼鑽了林子。

默默運氣一番,一股邪火無從發泄,林九姑只得埋頭趕路。

八閩之地,山勢連綿,薛振鍔一路翻山而行,待真炁不濟便會停下默運小周天回復一番。如此待到了子時,薛振鍔辨明星象朝西南而行,遙遙卻見不遠處山下升起篝火,呼喝之聲不絕於耳。

薛振鍔當即墜將下去,到了近前一瞧,正是陳六郎等紅頭法師。攏共七人,除去陳六郎滿面紅光呼喝不已,余者大多臉色難看。

薛振鍔轉動心思暗忖,莫非方才比試是陳六郎勝了?

「咦?薛道長何來之遲?快來快來,新獵的野兔,方才烤炙熟了,趁熱吃上一口。」

有紅頭法師瞥見薛振鍔,立刻熱情招呼。

薛振鍔含笑應下,湊過去盤膝趺坐,接過一條兔腿便吃將起來。

眾人略略說了會子話,有人耐受不住,乾脆裹了衣物,尋了乾燥巨石上和衣而卧,不片刻便發出鼾聲。

又過得片刻,眾人紛紛睡去,陳六郎強撐片刻,也道:「薛道長,我實在睏乏,這便尋個所在休憩,道長自便。」

薛振鍔張口欲勸說其日後少用閭山法,話到嘴邊卻知這般說辭只怕不妥。閭山法為閭山派根基,便是有了陰陽二氣法又如何?沒了閭山法,只怕便有如金丹派那般,空有修行,無有術法。事到臨頭只能任憑旁人宰割。

陳六郎尋了枯枝敗葉睡下,薛振鍔乾脆趺坐調息。心中卻思忖,先前閭山法傷身,大抵是因着閭山法師並無真炁等修為,是以野神、鬼煞只得以其神識為餌料。

來日閭山法師修出真炁,未必不能化巫為道。千年以降,不知多少巫蠱邪法化入道門,而今成了堂堂正正的道門符咒法術。既然前人能做得,閭山法師為何做不得?

薛振鍔思忖罷,心念頓時一寬,心神放空,俄爾靜坐入睡。

轉眼到得翌日,眾人又各自趕路。只是七名閭山法師再無昨日神通,只老老實實埋頭趕路。待日到中天,年輕力壯的林九姑從后趕上,笑着與眾人打過招呼,旋即湊到薛振鍔身旁擠眉弄眼。

林九姑大抵是炫耀其先見之明,昨日閭山法師鬧騰的愈厲害,今日便愈萎靡。

薛振鍔只當沒瞧見,隨着眾人緩行趕路。這般緩行,今日卻是到不了啦,直到又歇息一夜,眾人第三日翻過筆架山,這才到了事發之地。

此地溪流匯入閩江,以致江水廣闊。從上俯瞰可見暗礁、州、島散落其間,得了先前報信法師指點,薛振鍔定睛觀望,這才瞥見西南方廣闊江面上有一漆黑礁石。

那礁石冒頭不過三尺有餘,方圓一丈大小,再往前過得江面乃是一古鎮,碼頭上有無數百姓焚香、圍觀。

目光收近,灘塗上有數十身穿法袍者佇立,這班人分作兩群,紅頭、黑頭涇渭分明。

陳六郎觀望半晌,湊將過來道:「薛道長,可看出路數?」

薛振鍔搖頭道:「此地距離太過遙遠,貧道看不分明。不若我等也下山觀望?」

「好。」

一行九人下得山來,飯也不曾吃一口,匆匆趕到灘塗之上,陳六郎等人匯入紅頭法師一派,操著閔地方言說將一通,薛振鍔身旁林九姑便道:「古怪,莫非真是閭山?」

「此話怎講?」薛振鍔問道。

那林九姑道:「顧二郎言,先前閭山不過露出水面一尺有餘,行船過其畔,朝下觀量可見山勢廣闊,是以先前法師才猜測其為閭山。而今不過幾日,這閭山露出三尺有餘,似有破水而出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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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振鍔四下觀量,說道:「月余不曾下雨,可是閩江乾涸之故?」

林九姑道:「顧二郎說了,近來閩江水位只下降三指……」

隔着百多丈,江水波濤起伏,薛振鍔仔細盯着那閭山看了半晌也不曾看出古怪,心下卻愈發警醒。閭山之說本是謠傳,怎地還真有個閭山從閩江底冒將出來?只怕是請君入甕之詭計!

薛振鍔道:「不知可否乘船過去觀望?」

話音落下,有紅頭法師立刻道:「不可,薛道長不可啊。昨日這閭山突生變故,舟船靠的近了便會生出巨浪,將舟船生生打翻。有富家子從福州雇了畫舫來,結果船傾人亡,一船人只活了個船夫。」

薛振鍔暗自思量,那邊廂有黑頭法師冷哼道:「縮頭縮尾算甚地大丈夫?既然你們紅頭不敢,我等法主公傳人先行一探究竟。」

有紅頭法師反唇相譏:「要去便去,與我等說個甚?此地與漳湖鎮遙遙相對,我怕那礁石並非閭山,而是百姓信奉蛇王。」

薛振鍔道:「蛇王?」

林九姑對此倒是略知一二,在一旁低聲道:「漳湖鎮百姓信奉蛇王,每年七月初七會捉了山中蛇送入蛇王廟,以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只是如此?」

林九姑沉吟道:「據聞前宋之時,每歲七月初七漳湖周遭百姓會選童男童女一對沉入閩江以奉蛇王。入郕之後此等邪牲禁絕,周遭百姓若新得女嬰,便會偷偷沉入閩江,以求降下男童。」

薛振鍔眯着眼哀嘆不已。這蛇王本是邪牲淫祀,卻因官府禁絕而轉入地下。閔地民少地貧,偏民間風俗嫁妝極為厚重。大戶人家得了女兒自然不妨事,小門小戶得了女兒只怕得愁死。

有出不起嫁妝者,乾脆溺斃女嬰。這般風俗與邪牲結合起來,說不得會養出甚地妖怪來!

薛振鍔回過神來,卻見先前的黑頭法師使了銀錢買下竹筏,划著竹筏朝那江心『閭山』而去。

薛振鍔不動聲色仔細觀量,過得半晌,那竹筏靠近『閭山』,突地『閭山』周遭泛起波浪,任憑那黑頭法師如何划水,也靠近不得『閭山』半分。

那黑頭法師急了,找出符咒做起法來,薛振鍔隱約瞥得有陰兵湧出,托著那黑頭法師上了『閭山』之上。

那黑頭法師剛剛站定,腳下突地搖晃起來。便是離得老遠,薛振鍔也聽得山石崩裂之聲,眼中更是瞧見那『閭山』生生裂開,放出霞光無數。

那黑頭法師也不知瞥見了什麼,仰天而笑:「哈哈哈,閭山傳承歸我矣!」

話音落下,縱身跳下裂口。薛振鍔眯着眼適應着霞光,隱約瞥得裂口間獠牙叢生!這哪裏是勞什子閭山入口,分明就是鬼門關!

『閭山』合上,岸上眾人躁動不已,紅頭法師生怕許九郎傳承為黑頭法師所得,呼喝着便要渡江去那『閭山』。

薛振鍔再也按耐不住,當即攔下道:「諸位聽貧道一言!」

往日威望此時頓現,不認識者也就罷了,與薛振鍔同來者紛紛出言附和。

「莫要聒噪,且聽薛道長一言。」

有不認識的問:「薛道長又是哪個?」

「你連薛道長都不知?薛道長出身真武,遊歷八閩,至臨水宮傳道……」

「誒呀,原來是薛道長。我早有耳聞,可惜方才啟程便聽聞閩江現閭山。」

過得須臾,一干紅頭法師安靜下來,薛振鍔道:「諸位,以貧道看來,那並非是閭山山門,而是大妖巨口!」

有人道:「道長這般說可有實證?」

「雙眼親見,貧道不敢扯謊。」

又有人問:「我等只看得山門開、霞光出,為何不曾看見道長所言妖怪巨口?」

薛振鍔道:「若你與貧道一般機緣、修為,自會看清方才情形。」

一眾紅頭法師議論紛紛,便在此時,有黑頭法師隔着老遠道:「胡說八道!小道士,你這般年歲有甚地修為?方才我讓乩童占卜,此行大吉!依我看來,江心中定是閭山山門無異!」

一干黑頭法師附和不已,心中貪念發作,生怕好處盡數被先前黑頭法師得了去,當即四下找尋舟船,要去那江心閭山山門。

這邊廂,薛振鍔勸說良久,得益其傳法恩德,陳六郎等將信將疑,卻不敢妄動,還勸說着讓不少紅頭法師暫且觀望。

過得半晌,十幾名黑頭法師並四名紅頭法師,紛紛尋了舟船去往江心。此番或許人多之故,江心巨石裂開之時,竟轟隆聲一片,隱隱有天崩地裂之感。

薛振鍔此番卻瞧得分明,獠牙叢生,隱約瞥得燈籠一般巨眼,定然妖孽無疑!

回想薛振鍔曾在武當山破廟中險些被那刺蝟精迷了心智,事後才知,那白刺蝟不過百多年修為。

而眼前這等妖孽,單隻體型便是白姥姥千倍、萬倍,且幻術幾無破綻,惑得方圓數里不說,還能擾亂天機!

這等大妖,少說幾百年修為,至少修出了神通方能如此。

眼看黑頭法師一個個被吞下,那自漳湖鎮而來的舟船,其上大抵都是凡俗百姓,卻因波浪靠近不得,只急得在舟船上跳腳連連。

薛振鍔隱約猜中妖孽心思。無論黑頭、紅頭法師,大抵都是開了竅穴之輩,此等人神識遠超凡俗,吞了神魂更有益處,是以這妖孽方才如此行事。

寒月劍得了其半數神識,刻下與其心意相通,當即振顫不已。薛振鍔捏住劍柄,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他不過方才踏入煉精化炁之境,礙于丹田氣海,本身真炁有限。真武符咒術法本就不多,合他用者更是稀少,刻下這般直面妖孽,只怕是送羊入虎口,有去無還。

八閩之地道門不顯,除去閭山一脈,佛門倒是極為興盛。這時間拖延起來,只怕必有大和尚過來降妖除魔。

得想個法子,趕在大和尚之前處置了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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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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