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兒馬子

第四章 兒馬子

來報信的是孔河溝民兵卒長呼延雸。自打應下虎威軍願為民兵頭目,呼延雸便把同村裏經常割牧草的丁壯揀選出十餘人,聚在一起盟誓為兄弟,編成了村裏的民兵卒,自己順理成章的擔了卒長。民兵們手裏有了刀槍弓箭,叫虎威軍教習的也能比劃兩下子,腰桿便硬了許多。一rì,呼延雸按照虎威軍的習練要點,帶領手下弟兄挎刀擎槍,徒步去爬靈鐘山,就算是拉練吧!看看幾十里的山路下來,弟兄們的刀槍還能不能攥的緊,若是還有氣力再來一個二人對練,然後在天黑前趕回村子。

眾弟兄俱是農家子弟,走幾十里的山路算不了什麼,不過是汗流浹背而已,一趟對練也是一招一式的走了下來。呼延雸感到很滿意,照這般cāo練下去,俺孔河溝的一卒民兵可就在這十里八村叫得響了,到時也可掙個隊尉噹噹,鬧好了,興許那參軍校一高興便收俺進了虎威軍呢!眾人坐在山石上小息片刻,忽聽隱約傳來馬的嘶鳴。呼延雸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順着馬嘶聲向遠處望去,這裏便是靈鐘山的頂峰,周遭眾山一覽無餘,卻是不見馬匹人丁的蹤跡。看來不是金兵來襲,若是金兵那裏會只一聲馬鳴,還不早人叫馬嘶了。

「呼延哥哥多慮了,除非自太原、嵐州來了大股金兵,如今那婁煩城裏的二金狗子可有戰馬?」

「就是,現如今那金兵卻是不成氣候嘍!」

眾人感慨著,躺在岩石上仰望藍天,「如今這河東快變成虎威軍的天下了!」

「喂喂,還是說說那馬匹吧!」呼延雸揮揮手,打斷眾人的議論,「這一聲馬嘶,是不是聽着有些耳熟?」

「聽不出來!馬嘶驢叫狗咬,皆是畜生,哪裏分辨得清?」

「去去去!chūn天裏貓叫咉汝卻分得清是公是母。」

呼延雸心無旁騖,仔仔細細的搜尋可能藏有馬匹的地方。山腳下即便是有馬,那嘶鳴也傳不到山頂,靈鐘山實打實的三百丈高,除非是來自峽谷,可這周遭山裏哪裏來的峽谷?

「還真別說!這靈鐘山北坡奇陡,在半山腰有一岩洞,平rì隱在樹木蒿草里,少有人至。」

「那岩洞?人下去都提心弔膽,那馬匹卻如何下得去?」

「可又有誰能把馬匹藏在岩洞裏?」

「還能有誰?俺們村裏的兒馬子唄!」

「汝卻是說那兒馬子的馬還在?」

「然也!金兵來強搶牲口時,全村的畜生皆叫金人擄了去,聽說那兒馬子不是跳上馬逃了么?幾個金兵縱馬追趕,回來說是殺了兒馬子,卻是那個瞧見屍首了?那馬也不見牽回,總不能連人帶馬一併宰了吧?」說話的叫馬岐,與兒馬子是本家,又是近鄰,說的想必不差。

「是哩,金兵殺了人必會梟其首示眾嘛!」

馬岐一骨碌爬起來說:「前個兒俺起夜,正尿的舒坦,忽聽隔壁院子有響動,只當是鬧了鬼,嚇得老子當下就沒了尿。白rì里說給俺爹聽,卻叫俺老子兜頭一個老大的爆栗,罵俺切莫說詛咒的話語,要是叫兒馬子聽見了,該是記恨與汝。」

「莫不是汝家老爹知曉兒馬子還活着?」呼延雸趕忙問道。

馬岐卡巴卡巴眼睛搖頭說道:「俺也是這般問了,俺老子卻是不言語,叫俺在外不要口無遮攔。」

「那便是真的了!」呼延雸望着遠處的山巒,自言自語的嘀咕著。金人來擄牲口時是堵住天池河谷的,兒馬子衝出村子只能望西跑,不然必會叫金兵逮個正著。若是兒馬子大難不死,定會藏身於山間,這靈鐘山的岩洞倒是個好去處。

回到村裏,呼延雸便叫手下弟兄輪流值更,說是防備金兵來襲,也好習練巡夜守更之法。弟兄們誰都知道這呼延雸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人家不說,眾人也不好點破,便自顧自的散去了。

是夜,呼延雸當值。

晚秋時節的夜寒氣逼人,婁煩地界尤為甚也,緣何?chūn凍早霜少雨是此地的一大災害。呼延雸裹緊袍子,貓在背風的牆壁後面,兩眼緊盯着村頭的小道,巴望着有什麼人進村。要過冬了,若是那兒馬子藏身在靈鐘山,也該回來取些過冬的家什。足足等了兩個時辰,呼延雸冷的實在扛不住了,便尋了個柴草垛鑽在裏面,卻是瞪大雙眼瞧著,生怕漏掉了什麼。直到瞪得眼皮發沉,就快合上雙眼的時候,卻見一個人影晃了一下,躲進了牆壁的yīn影里。呼延雸一個激靈,頓時困意皆無,再看那個黑影早已進了村子。不消說,那大大的身影不是兒馬子又是誰?呼延雸連忙爬出草垛跟着人影去了兒馬子的家。

兒馬子閃身踅進自家院子,徑直進了屋子掩上房門,取了燈火俯身把手探進灶坑,扒了爐灰拎出一袋麥豆,又尋了些燈油倒進瓦罐,和麥豆綁在一起,吹滅油燈提起麥豆推門便要離去,一抬頭卻見一堵牆擋住了去路,驚得兒馬子蹬蹬蹬倒退幾步險些坐在地上。兒馬子旋即拔出短刀低聲喝道:「來者何人?」就這麼點工夫,來人已踏進屋裏掩上房門,小聲答道:「吾乃呼延雸是也!」隨即拿出火摺子點亮油燈。

兒馬子再定睛一看,正是呼延雸,「汝卻是來此何事?」

「多rì不見,哥哥可是別來無恙啊?」呼延雸不急着回答兒馬子的問話,卻是打着哈哈。

「哼!險些丟了xìng命,卻是何來無恙!」兒馬子沒好氣的回著。

「金兵早已離去,哥哥為何不回家裏來住,豈不強似在外受苦?」

「那金人就在婁煩城裏,想何時來便何時來,如何擋得住?若是再來豈不是連人帶馬被擄了去?」

呼延雸瞪大眼睛驚叫道:「哥哥卻是說那馬匹還在?」

「在卻是怎地?不在卻是怎地?」兒馬子jǐng覺的反問。

呼延雸見兒馬子提防之心強盛就不再多問,便與之嘮些近rì里村裏的民兵,虎威軍又是如何佔了方山,在婁煩道又是如何如何襲了金兵等等故事。「現如今不比金兵來時那般了,虎威軍近在咫尺,把金人打得怕了,婁煩城裏的兵士俱是漢人,也不願與百姓為難,許久也不曾出城。」

「那汝卻是尋在下何事?」兒馬子聽了半餉依舊是不明就裏,復又追問。

「何事?小弟卻是在心疼哥哥呢。眼看就要入冬了,哥哥和著馬匹在外如何抵擋得住寒冬?不如回村居住,鄉黨們也好有個照應。」

「就憑汝等十餘毛頭小子?」兒馬子頗為不屑的譏諷著,「那金兵來時卻是為何連自家的牲口也丟了?」

呼延雸的臉微微的紅了些,好在油燈昏暗不叫人察覺,「那時不是還沒有民兵嘛!吾等又沒有哥哥勇猛,不如這樣,哥哥回來便做了這卒長,小弟願聽哥哥差遣。」

「當真?」

「當真!」

「瞧你那割捨不得的樣子,還當真呢?老子卻是不稀罕!」兒馬子不耐煩的撇撇嘴,「去去去,躲一邊去!莫誤了吾的正事。」

「哥哥意yù何往?」

「自是去照料俺的黑旋風!」

「哥哥心裏只知那黑旋風,卻是不想着替老爹報仇了么?」

兒馬子一怔,長嘆一聲,「唉!俺馬寶何嘗不思為父報仇,可也不能丟下這黑旋風不顧啊!俺爹就是視這黑旋風如命,才叫俺帶上它跑的嘛!」

馬寶是家裏獨苗,其父是老來得子,自是喜出望外,便小心呵護著,巴望着獨子長大chéngrén。馬老爹家裏祖傳飼養馬匹,據說祖上便是前朝牧馬監里養馬的,到了馬老爹這一輩,只剩下一匹種馬,以為方圓幾十里的馬匹配種為生計,家裏二十幾畝的薄地打下的豆麥去了人吃便全都餵了畜生。馬寶十歲那年老娘因病亡故,自此便與老爹相依為命,也跟着老父學了飼馬的手段,這種馬也得以繁衍至今,卻是越發的金貴。如今兒的這一匹,軀幹高大,透體黝黑,跑起來快似閃電,人稱黑旋風。馬寶也是長得又高又大又壯實,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又好擔當,同齡的玩伴們皆唯其馬首是瞻,故而人送綽號兒馬子。呼延雸比馬寶小了五六歲,還不能與之算是玩伴,只能是遠遠的仰視之。

金兵在婁煩根括馬匹一事,馬老爹早有耳聞,故而金兵一進村子便知曉金兵的勾當,也是割捨不下黑旋風,不等金兵進門便呼來馬寶騎上牲口就跑。眼見兩個金兵驅馬來追,便捨命拉住金人戰馬的韁繩,一個猛勁竟將那金兵閃下馬來。那金兵惱羞成怒爬起來拔出彎刀,只一刀便要了馬老爹的xìng命。

呼延雸見馬寶有心無力的樣子,趁機說道:「小弟有一兩全之策,不知哥哥是否願聽。」

馬寶抬頭看了看呼延雸,噗嗤一聲竟笑了出來,「毛頭小子,倒是長大了哈!有什麼兩全之策細細道來。」

「虎威軍在方山是人多馬眾,金兵也不敢小覷,百姓皆似以往太平年間過活,只那方山便有千軍萬馬。憑黑旋風的本事,哥哥去方山過活豈不強似在這裏擔驚受怕?」

「去方山?」馬寶把頭搖的跟撥楞鼓似的,「方山哪裏去找這裏的牧草?再說了,那虎威軍可許俺進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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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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