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年的樹該挪挪了

金陵萬里，江水城回，恰初秋乍涼。

秦淮河邊的梧桐葉上漏了昨夜三更小雨，晨起碧色更甚，倒似春朝。遠處電視塔上鐘聲嘀嗒，眼前高門大院人來人往，原是到了晨鐘時候。

辦公室內，年過五旬的張海洋關掉「政務雲視頻」，慈愛地看着眼前青年：「開山啊，文件取回來了吧。」

青年二十七八歲的模樣，身高一八三，帥氣端正，氣場沉穩，長了一張所有年齡段都會喜歡的臉，同齡人里如他這般老成持重的很少見。

當然，除了性格穩重，他的工作能力也十分強悍。

他們單位作為機要信息部門，承擔着各個職能機構的信息安全工作，在全省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凌開山作為一個工作不到八年的年輕人，已經成了單位獨當一面的中堅力量。新筆趣閣

去年疫情突發，全省會議由線下轉為線上，但時間緊、任務重，雖然經過前期加班加點的準備，現場依舊狀況百出，正式開始的時候聲路居然斷了，現場亂成一鍋粥。恁是見慣大場面，張海洋也急的快炸了，畢竟這是直播啊，還是面向全省的，處理不好影響太惡劣了。關鍵時刻，凌開山迅速開啟備用電路，解決這一難題。

那場會議圓滿成功，結束時張海洋的心臟還在噗噗跳動，事後張海洋才知道，凌開山提前做了主備機制。本來只是他隨手而就的準備，居然成了救場的靈丹妙藥，實在讓人佩服。

想到這事兒，張海洋依舊心有餘悸，他看了看眾人交口稱讚的天縱奇才，此番正心事重重的坐在他面前，明顯有心事。

「拿到了，只是……」

張海洋見凌開山這幅模樣，明白他已經知道文件的任令了。

當前省里正在選派第五任「第一書記」，從高校、機關、國企等單位選擇優秀人才，下放到各個村子去，致力於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助力鄉村振興戰略，凌開山便是其中之一。

「你在擔心單位的事情嗎？」張海洋慈祥地看着凌開山。

剛得知凌開山被挑中時，張海洋的擔憂不比凌開山少。

值此信息化時代，他們部門的工作至關重要。技術又不同於行政，對能力要求是硬性的，不是來個人就能頂上。年初時，由凌開山一手策劃，並替他們單位獲得了國家級別科技進步獎的「政務雲視頻」上線，目前正在全省推廣。過程中遇到了不少技術難題，都是凌開山一手解決的。

離了他，恐怕有些困難。

不過，樹挪死人挪活，總待在安全區也不好。

張海洋拍了拍凌開山肩膀，示意他坐下：「開山啊，你來咱們單位八年了吧。」

凌開山點點頭，他畢業后就考過來了，到現在正好八年。

「是啊，八年都做同樣的工作，你不覺得，該換個環境嗎？」張海洋循循善誘，「同樣，去基層也正好可以利用你的技術，帶動村子致富。」

凌開山的表情有些動容。

「單位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有我們在，塌不了！」張海洋爽朗道。

輕輕鬆鬆，把凌開山的擔憂都消除了。

凌開山點頭：「我明白了。」

張海洋見說服凌開山了，打開文件，想看看他被安排在了哪裏，上下掃了眼，表情卻逐漸變得有些奇怪：「茂山村？」

凌開山不了解茂山村，倒是聽說過茂山，畢竟那是道家文化傳承之地，多少男孩子都做過去茂山御劍乘風的俠士夢，當然也包括年少時的他。

張海洋不知想到什麼，眉頭微微緊蹙：「茂山村啊，這個地方，有點特別。」

「特別？」凌開山第一反應是茂山居然坐落着村落，印象里那兒仙氣縹緲的，總讓人覺得是世外之地。

張海洋見凌開山不了解，耐心解釋：「別的村一般都有主導產業，比如最常見的種植業或畜牧業，有的如高山市，因為人力資源豐富，所以製造業很發達，承擔着全國過半的羽絨服加工。此外，一般農村裏，農田肯定是不缺乏的。但是，茂山村這些都沒有。」

凌開山有些驚訝，一個農村，怎麼會沒有農田呢？

更何況，沒有任何產業，村裏的人如何賴以生存呢？難道都出去打工了？

張海洋見凌開山眉頭深鎖，知道這孩子喜好鑽研，凡事都要做到極致，不由想到他們單位成立以來總共只獲得過兩次科技進步獎，除了第一次是數年前由一位技術過硬的老前輩帶隊獲得的，剩下兩次都有凌開山的參與。兩年前那次他因為資歷尚淺，並沒有被任命為帶頭人，但構思、技術大多來自於他，而「政務雲平台」則由他直接擔任帶頭人。

念及此，張海洋篤定，雖然茂山村特殊，工作面臨巨大挑戰，但凌開山一定會帶來奇迹的！

不同於張海洋的信任，凌開山心裏卻有些打鼓。

特殊就代表沒有參考，很難複製別人的成功路子，他該如何做好工作呢？直到去食堂吃飯時，凌開山還在思考。

「嗨，想什麼呢。」於楠端著飯盆猛地躥到凌開山面前，「我跟你說，今天我不是替你去競標現場嗎？一個小夥子落款漏了個簽名，活生生錯過了一個億的項目，一個億啊……我得搬多少年磚才能賺到。」

於楠是凌開山同事，也是凌開山關係最好的搭檔。小夥子是97年的，剛工作沒幾年，性格活潑，為人逗趣，同凌開山一動一靜，一靈一穩，十分合拍。

於楠手舞足蹈地給凌開山形容著早上的事兒，筷子一滑，眼見着碗裏的肉即將脫離掌控飛到路過的老領導身上，凌開山眼疾手快地起身。

老領導見是凌開山，露出慈祥的笑，語重心長道：「開山啊，聽說你要走了，加油干啊。」

凌開山微微頷首，禮貌道：「您放心。」

目送老領導走遠，於楠這才長出一口氣，瞄了眼凌開山身上的污漬，撓撓頭「嘿嘿」一笑表示歉意，繼而大咧咧坐下：「你要走了？去哪兒啊，出差嗎？」

凌開山生了賣官司的心：「你猜。」

「相親？」於楠壞笑。

作為母胎單身二十八年的人來說，這是他永遠的痛！

被反將一軍的凌開山乖乖如實招待：「我要去茂山村掛職，為期兩年半。」

於楠一雙眼瞪得滴溜圓。

凌開山被逗笑了，滿腹擔憂一掃而光，鄭重將手上的水杯放在於楠手上：「天將降大任於楠楠也，以後工作就靠你啦。」

於楠卻不領情，「哐當」一下將水杯放在桌上，拉着凌開山的手焦急道：「這麼突然的嗎？去村裏？你能適應嗎？」

凌開山愣了愣，還以為於楠是驚訝，原來是在為他擔憂啊。

「而且，你去茂山？」於楠臉色一變，「那裏不全是道士嗎？」又陰測測地伸手作張牙舞爪狀，「林叔來也……小鬼哪裏逃！」

這傢伙，凌開山無奈，正經不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