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節 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的二貨

四十節 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的二貨

狄阿鳥趕至霍縣,先去的官府求見縣令,他出示自己的告身,坐到邊上讓朱蛋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講給縣官聽,狀告一干殺害許山虎的人謀反。(全文字小說更新最快)縣官卻是無奈,眼下縣裏到處結寨,憑藉縣裏十幾個二十幾老弱武卒,難以捉拿問案,何況李操已經伏誅,朝廷有明文,對脅從不作過問,何況是這些不知與他沾不沾邊的毛賊,眼下去辦這案子,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縣令問他一番話,發現這就是個頭腦發熱的傢伙,他不在京城要害部門,只是門下省閑職,年齡不大,就是紈絝子弟一枚,受害人與他,也不是多親密的關係,加上縣裏的現實情況,根本無心照辦,一邊為縣裏的情況叫苦,一邊要上報京兆尹,經過兵部下了海捕文書,再由朝廷派兵捉拿。

狄阿鳥早覺得會是這樣,也是有備而來,問縣令縣裏自己抓不抓造反的人,縣令又一陣訴苦,說按說是要抓,只是眼下不好抓。

狄阿鳥問縣裏沒有條件抓人的時候,是不是可以找些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的人幫忙?縣令略一遲疑,還是點了下頭,說是可以……只是這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的人不知身在何處,直到狄阿鳥欣欣然示意,才驚愕在當場。狄阿鳥給了些紋銀,縣令也沒拒絕,想他權貴子弟,必有家將隨行幫忙,就給了一張官府請他本人協助的文書,心裡冷笑着「小狗官」,意氣奮發地出來追兇。

霍縣這一代突然變得平靜。

這年頭一亂,結寨的不全是賊人。霍縣一帶多為平原,賊人眾多,卻都不大,只有三四處真正下定決心,有威有信的匪類才結寨立命。俗話說:大亂住鄉,小亂住城。士紳,豪強和大族也結寨,他們集糧食,練民丁,相互之間除了禮尚往來,卻也結仇,尋釁,有時照樣貪圖外鄉人的財貨。

縣上奈何不得,除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自有自己辨認「什麼是民,什麼是匪」的辦法。他們會將對縣衙客氣,在官府,地方上由頭臉的士紳定為良民,而把另一些不怎麼給官府來往,只為吃飯的窮哈哈當成山寨大王。但這些山寨大王都在縣中偏遠地帶,甚至在兩縣和幾縣的交界地,縣裏奈何不得他們,根本不認他們是本縣的山寨。郡上責無旁貸,卻顧不過來,只好放任他們,倒是豪強們常常糾集民丁和他們爭鬥。

許山虎就是一個立寨的強人,拉了上百的人,一是為了搶大戶,二是安安穩穩地種地,圖個半匪半民的太平日子,在當地毫不出奇。可在他這處寨子西南二百里處的山裏,還結起的一座大寨。

那裏已經是山區,裏面盤踞的人物和他相比,那才算是真正意義上落草綠林。他們有上千口子的人,有好馬數十匹,雖然也種地,但擄掠才是主業,曾多次跨郡越地作案,接受商隊上供,非常地風光。

那頭子是一個叫劉建武的退役軍漢,本是李操的部下,因一隻眼被射瞎而退役。他聽說李操起兵,便聚集起賊首,打算在這裏接應,怕知道內情不願從命的許山虎走漏風聲,慫恿與許山虎交好的幾個強人,殺人滅門,驅散許山虎的山寨。結果人殺了,造反還沒造起來,李操只三個月就被平亂。

狄阿鳥四人前來,按朱溫玉的意思,先收復許山虎的手下,然後再論報仇,就跟着朱蛋住到了朱家村。

朱蛋並不看好他們三人給許山虎報仇,直到狄阿鳥讓他別管,才在安頓三人住在自己廢了的家后出門忙碌。他家那兒是一片河灣地,只有十餘戶人家,村子被河勾了半拉,是名符其實的灣。前年,村子被水淹了一次,水上過村頭,如今到處都是高草,路也只有一把寬,算比較荒僻的。

他去過長月,對狄阿鳥的家勢有些了解,口口聲聲所說的聚起人,不是扎了心思找許山虎的死黨去報什麼仇,而是想入狄阿鳥的伙。

一個傍晚,他就聚了六、七人回來,都是自家的親戚和同宗,順手還撈弄一隻捂死的狗。他見狄阿鳥看着狗,就說:「烏鴉爺別管,這是我們在那邊村頭弄死的,算是一點孝敬。你是京城裏的,沒啥招待,能墊個肚子不是?!」

狄阿鳥知道他們都難得吃頓乾的,就責怪說:「我帶的有銀兩有乾糧,還去打什麼狗?」

朱蛋的妻弟洪大盆一挺身,也算是一種客氣:「它咬過俺庄人,就是你不來,我們也瞅機會打了它吃肉。」

朱蛋揮手讓他去一邊,自己附耳小聲說:「他們都說啦,願意跟着爺,咱們吃一頓?再作計較?」他攆走眼巴巴瞅狗的妻子,胡亂擦擦桌子,叫狄阿鳥坐上,吩咐:「你們幾個給爺磕過頭后,那就是爺的人了。」

「等一下。」朱溫玉覺得幾個人是想跟狄阿鳥到長月混日子,笑上一下,想理智地勸狄阿鳥兩句,拉了到一邊說。

朱蛋卻無此心眼,尚指住朱溫玉,給親戚、同村咧著嘴笑,說:「他也姓朱,咱自家人。」

朱溫玉走到一側回頭看,心裏沒想到什麼光榮的「朱」姓,只是說:「少爺,你要帶他們走,是不?!」

狄阿鳥一笑,看了看朱溫玉一眼。

朱溫玉得到了鼓勵,又說:「一走可不一定是這幾個漢子。不然,還有人去,去了上百口,咱家也難養。」

狄阿鳥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返身回去坐到桌子上等幾個人給他磕頭。

朱溫玉嘆了口氣,站在門邊看,見花落開已經抱了柴火,就連忙去接,見鄰居家的一個光屁股的小孩卧在廢土牆那裏伸頭看,被朱蛋的妻子拿着棍子攆,心裏也覺得他們怪可憐,不由笑了笑,回頭找了餅子,說:「嫂子,這個餅子給他。」

朱蛋的媳婦罵了幾句,回頭給他們兩個擺理,說:「小屁伢子,見了吃的就想蹭,別理他。」她沖那孩子喊道:「回你家去。俺家來客呢。」

「一個餅子嘛!」朱溫玉回頭笑。

「給吃哩,一會就偎滿人,咱少爺也不是糧食吃不完。」她立刻就以「咱少爺」的立場看,揉着污布圍裙擺手。剛說完,屋裏磕完了頭,幾個漢子走出來,靠到另一邊說話。朱蛋臉色不太好,就出來罵:「爺們吃東西,你一個媳子咋賴著不走呢?!串門子去,滾!」狄阿鳥走到門邊,問他:「為啥讓走。為啥不能喊你媳婦回來,一塊吃點東西?」

「嘿,咱別管她。」朱蛋頭一搖,大里大氣舉手擺,「騷娘們,上什麼桌!」

狄阿鳥也不再說什麼,就讓朱溫玉弄火。

朱蛋嘴巴里嘀咕著,還是喊過妻子,狠狠地給了一眼,說:「看你那騷樣?」扭了頭,又給那邊四個男人說:「你們,都想好了沒?」等朱溫玉生火,朱蛋還在手提牛尖刀子,給狗剝皮。

他見妻弟洪大盆來幫忙,猛地搡一下,怒罵一聲:「娘的,富貴險中求,有咱爺在,你怕個求?」

洪大盆被激了一下,說:「我哪是怕,咱這幾個人去幹人,那哪會夠?!」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應。朱蛋的老婆剛一問,就被朱蛋罵到一邊去。

朱溫玉大致想明白了怎麼回事,連忙藉機勸狄阿鳥:「少爺,帶他們幾個能報什麼仇?咱得從長計議呀。」不管怎麼說,火還是生好了,狗也剝了出來,大夥吃了些狗肉,乾糧,圍着火坐。

天漸漸地黑了,花落開在狄阿鳥的授意下,沖着大夥放起大話,非要推倒人家的山寨,抵擋的殺死,不抵抗的抓官府里。朱溫玉不知道,奇怪到頂了,心想:人人都怕,你卻自從被狄阿鳥拉來,一直都跟沒事的人一樣,你武藝也不好,力氣勝不勝我還不一定,我一路流浪,跟人家打架打得還多。

他見朱蛋和自己的妻弟起身,自己也想撒尿,就也走到一邊,解開褲子,正「呼啦」尿水間,聽到朱蛋小聲地安排自己妻弟的聲音。

朱蛋聲音壓得很低:「你小子懂個屁!是試你幾個哩。試下就這麼沒出息,要恁幹啥?!」

「我說呢。可我咋知道。」洪大盆說。

朱溫玉不聲不響地回來,看看狄阿鳥,拿了個火枝坐着,面孔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在一團火光映照下,與往常大為不同,不由心中慶幸,暗自給自己說:「我怎麼沒有想到?!用這法子一下就試出家裏的人忠心不忠心。」次日,朱溫玉早早起床,叫醒朱蛋,提了把刀,催著要走。

朱蛋知道兩個和許山虎結拜過的人的巢穴,起床洗了兩把臉,也摸了把柴刀,出門只叫了自己的妻弟,帶他們撲向第一個叫劉三的人。

外面下起了零星飄着小雨,帶着夏日難得的幾分清冷。

在地上還未來得及起泥巴前,他們就來到了劉集。劉三的窩就在劉集邊上的一處暗娼穴子裏。

此時已經是下午,天空又起了毛毛細雨,卻有幾分行人慾斷魂的凄意。

狄阿鳥叫朱蛋和朱溫玉站着,自己帶着發抖的花落開直馳到窯子口,大叫:「劉三,你個雜種在不在?」窯里幾個人正在摸牌,是做夢也沒想到是仇家摸上了門,都以為是熟人。一人應了一聲,出來說:「誰找我?」

狄阿鳥看他穿了短綢褂,胳膊上綁了帶銅釘的護腕,三十開外,帶了幾分兇狠,但不高也不大,不能確信地問:「劉三嗎?」

劉三也就是鄉下的一個練家子。

他在家鄉橫行霸道,背後同宗兄弟眾多,看對方年紀不大,人不多,雖有些警惕,卻不放在心上,反覺得大丟顏面。

他顯出凶像,往前走上幾步就看中了狄阿鳥的馬和衣裳,便擺出動武教訓他們的姿勢,問:「找你三爺爺幹什麼?」

正在這時,朱溫玉和朱蛋急於表現,一人舉著一把兵器,趕着毛驢子急跑,大聲怒喊:「給虎瓢把子報仇!」

劉三因距離而聽得不是很清,就轉臉去看,但他回頭時,已經看到狄阿鳥拔刀縱馬,直衝過來。往往有人覺得騎兵在與步兵單挑中絲毫不佔便宜,事實卻完全不是這回事,不論馬術高低,但是高速直衝的馬匹就能將對手嚇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果然,劉三先是一驚,接着轉身往裏跑。狄阿鳥硬是衝到跟前,在他背上劈出一刀。

一股鮮血伴隨一聲慘叫怒飆,漢子踉蹌跑了數步,栽進屋子才倒地。

幾名一起摸骨牌的漢子急忙摸了短刀,木槍趕出門,在街上喊人。他們見兩名悍匪並不忙於離去,而另兩名悍匪也急切搖著毛驢來,還要把不知死活的劉三弄走,雖然抓着刀子,卻一時失掉膽氣,只知道喊人。

狄阿鳥見花落開持住了弓,將箭上弦,就叫他練習射人。

花落開瞄了幾下,手一抖,射了另一人的腳,可他還好像故意氣人一樣,哈著汗手,在人家的慘叫中叫嚷:「日他奶奶!我不是射你的,手臭了。」但立刻,他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了,指著滿街拉着竹,耙,鍬,桿的人讓狄阿鳥看。

劉集是個鎮,經過一陣敲鍋打盆,喊兒子叫姥爺,爺們足足涌了好幾百人。

傢伙什各式各樣,木釘耙拉子最多,有的還缺了齒。他們和鄰鄉人械鬥過,相當抱團,迅速扛到幾名為首的漢子身邊,亂雜雜地問怎麼了,一聽說劉三被人尋仇殺了,高舉農具,蜂擁而來。狄阿鳥怒色而笑,渾身盔甲發出讓人黑芒,他大吼一聲,拍馬指刀,吼問一團帶着飢色的男人們:「你們哪個要上來?」男人們渾身被雨,耙子都舉到頭上,因額下的眼睛被細雨一打,時不時騰只手去摸,許多被別人擠,使勁又去擠別人,口中發着憤怒而急躁的粗「咿」聲。

卻是無人上前。

狄阿鳥卻一振馬韁,在馬嘶中踏去跟前,見前一排扒拉着腿釘着地,畏懼地后扛,便兇狠地宣佈劉三的罪狀說:「你們都聽着,他和我的結拜大哥許山虎有八拜之交,卻在我大哥不願意跟他一起造反時,殺了我大哥全家。該殺不該殺?殺人死罪,造反是要滅滿門的,你們哪個要往跟前湊?」

他又一揮,是官府給的文書,冷笑說:「你們哪個要造反?」

已經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朱溫玉和朱蛋頭皮都發麻,但還是趕着毛驢到跟前,拱在狄阿鳥身後發抖。

「笨苯」打着金屬樣的鏗嘶,耀武揚威地在人前跨步,狄阿鳥仍在大喊:「你們之中還有誰?還有誰參與了?知道?聽說了?」眾人看他做得太絕,太強悍了,以為說「知道」就是同意他殺得有道理,能夠結束這對峙。一個跟劉三摸牌的漢子看同伴都嚇呆了,主動回答,說:「聽說了!」

狄阿鳥獰笑一聲,馬韁一收,馬一立而起,嚇退眾人,已是抄那人而去,那人轉身就跑,狄阿鳥趟馬就追了進去,人群立刻塌陷下去,避出一道深溝,有人不由自主地驚叫。狄阿鳥趕到那人背後就是一刀,劈得半隻腦袋斷了下來。挾帶這股殺氣,他回頭,沖花落開、朱蛋他們喝道:「過來,把他也抬走。」他馬下躺了個人,脖子都開了,血汩汩一大片,周圍的人空出一個半圓,不斷有人牙關噶嗒嗒響,有還沒嚇壞的人大喊:「他是馬快。他們是馬快。」

朱蛋,朱溫玉硬起頭皮鑽了進去,拽上死人收走。

他一掖馬韁,在駿馬揚天高嘶,半豎在空中時,大聲給眾人喊:「我就在馮黨安的棚子裏等著,你們去告訴那些人,不想被我追殺千里,就相約去殺了我!」說完,才帶人揚長而去。

細雨如絲,吐著微寒的毒芯。

數百人竟無一人敢動一動,半晌不敢叫嚷,半晌后,便是幾個小兒震天的啼哭。

朱溫玉,朱蛋都跑了十餘里還在發抖,回頭看有沒有人追。

連夜,狄阿鳥彙集洪大盆和一個小夥子,帶着他們到幾十裏外,在強人馮黨安的巢穴,襲殺馮黨安。

馮黨安臨死還不知道殺自己的是什麼人,最後一句話卻是:「饒小的一命!我沒錢,我沒錢。」

夏雨下了三天。

不日後,霍縣,整個郡上從黑到灰的人物一致都聽聞烏鴉爺的大名,有人說他是京城第一馬快,有人說,他根本不是馬快,是好漢許山虎的結拜兄弟,領着雙騎兩驢給好漢許山虎報仇,遇人殺人,遇鬼殺鬼。數日後,正是烏鴉爺的大名沸沸揚揚的時候,校尉譚成一行帶十餘人趕到霍縣。

他們先讓隨行的石骰去詢問,而自己帶人去縣裏,給縣令、縣尉打了個招呼。縣裏自然知道狄阿鳥,自打那個小子拿紋銀買了一份幫助官府捕賊的文書,不停派人送來被殺的反賊,不是橫行鄉里就是些賊頭,有些死人身上背着賞銀,送死人的人話也不多說,要了賞銀就走。

至於狄阿鳥現在在哪,縣上也不知道,只給了一些小道的消息,告訴說:「竟不知他是轄帥大人的公子,早知道就不給他文書,把他給遣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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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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