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微調】螺螄 更新啦

193. 【微調】螺螄 更新啦

「那位應該是六公主,她沒有親兄弟,幾年前開始靠攏七皇子。七皇子與她的母妃雖然受寵,卻都沒有強有力的外家,只能拚命拉攏朝臣,你猜之前他們選的是誰?」

柴擒虎邊說,邊從盤子裏捻出一隻螺螄,先吸掉螺口豐沛的汁水,再對着用力一嘬,肥嫩的螺肉便嗖一下到了嘴巴里,又嫩又彈。

這個時節的螺螄很肥,提前買回來吐乾淨沙,剪掉尾巴尖兒,下入各色大料煮了許久,早就入味,多吃幾顆,手指頭都沁透了香。

再趁熱啜一小口微燙的燒酒,嘴巴里頓時像燒着了一條火線,沿着喉管在五臟六腑間狂躥。

不頂餓,吃的就是個趣味。

「張心,」師雁行也咬了一顆螺螄肉吃,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答案,「不對,張心眼界心氣兒都高着呢,必然不會搭理,那麼就是張芳。」

柴擒虎挑挑眉,拿着牡丹燒藍的小酒盅跟她輕輕碰了下。

兩人白天都很忙,他起得又早,雙方基本沒有相處的機會,所以格外珍惜晚上睡前這段時間。

如今天暖了,白晝拉長,晚飯的地位日益凸顯,小兩口就很喜歡邊吃邊聊,偶爾喝點小酒助助興。又說了要緊事,又加深感情,就很好。

一口燒酒下肚,兩人都被辣得斯哈斯哈鼻尖冒汗,嘴巴紅艷艷,臉蛋紅彤彤,很過癮。

正經飯早就吃飽了,這會兒留出兩三分肚皮,只對着桌上幾個冷熱小菜開火。

除麻辣螺螄外,另有一碗毛茸茸脆嫩嫩的水煮毛豆,一個各色滷味攢的八寶食盒,花樣多、味道好、不充饑,正適合熟人閑聊。

師雁行捏了一角毛豆在嘴裏,滴溜溜咬着豆子玩,軟糯香甜,心思逐漸活絡起來。

慶貞帝實在是玩平衡的鬼才,一旦發現一方勢大無法壓制,有失控的苗頭,就會毫不猶豫地剪除。

那兩位皇子公主沒有強有力的外家么,想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們的母妃才能受寵。

他們早年找了張芳當外援,而以柴擒虎為首的一干欽差卻親手扳倒了張黨,幾乎將人家的指望給掀翻了,見面能心平氣和才怪!

不過話說回來,曾經張芳的態度,其實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張心的意思,而張心……現在慶貞帝尚且龍精虎猛,正值壯年,老謀深算的張心真的會提前選定某一位皇子嗎?

只怕也是廣撒網多捕魚,願者上鈎。

至於端陽郡主么……

一會兒工夫,柴擒虎已經嘬了一大碗螺螄,空蕩蕩水淋淋的螺螄殼堆在一旁,平地起高樓,蔚為壯觀。

「公主本就不受重視,六公主空有野心卻並不怎麼受寵,而偏偏端陽郡主與她年紀相仿,還不是正經公主,卻比她更受陛下器重,心中自然不快。」

商業經濟繁榮必然伴隨着民風開放,大祿女子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尤其繁華的大都市,女郎們縱馬遊街、經營買賣的比比皆是,相當自由。

而自由必然滋生野心,大祿朝的公主們都不是省油的燈,雖不敢類比古唐,可諸多政局變動中都少不了豪門貴女們的身影。

六公主與端陽郡主不睦,真的只是單純的小姑娘們爭寵么?

豪門大家出來的孩子天生就明白權力的好處,眼皮子沒那麼淺。

師雁行拿了根鹵鴨脖慢慢摳肉吃,「端陽郡主回京,是否也為了制衡那幾位羽翼漸豐的公主?」

柴擒虎嘬螺螄的動作一頓。

老實講,他的心思多放在前朝和外界,還真沒想過這個!

公主不能以女子之身入朝堂,但她們本身就是政治聯盟的結果,從生到死,都脫不開那個圈子。

兄弟、丈夫,都會是天然的盟友,饒是慶貞帝本人和皇子們,也絕不敢完全忽視皇家女郎們的存在。

她們是母親,是姐妹,是女兒,卻也能隨時變成殺人的刀。

這些年來,前頭幾位皇子們都漸漸大了,難免對那個位子起心思。

可公主們就甘心平庸么?

眼下再不受寵,也是正經的皇家公主,龍椅上坐的是親爹,總不至於殺了她們,外頭更是無人敢欺。

可若換了兄弟……親兄弟尚且不敢賭親情,更何況是異母兄弟?

所以從前幾年起,慶貞帝就在籌備剷除張黨,藉此敲打一干人心浮動的兒子們。

那女兒們呢?

她們干政了,卻又沒完全乾政。

這個時候,端陽郡主來了。

區區一個郡主,卻享受了超乎一般公主的待遇,在外人看,是慶貞帝重視親情,寬仁厚道,可落到皇子和公主們眼中,端陽郡主的境遇變化等同於慶貞帝的警告:

你們一生榮華富貴皆繫於我之手,我給,你們就有,不給,就沒有。

而既然我可以給你們,同樣的,也能給別人。

皇子算什麼?公主又算什麼?一個封號罷了。

隨時都能被取代。

前段時間柴擒虎不在京中,對端陽郡主的了解確實不多,但現在被師雁行一提醒才發覺,好像自從她入宮后,公主們確實安分不少。

思及此處,柴擒虎和師雁行下意識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拉住對方油乎乎的手,緩緩吐了口氣。

有這些推論在,紅眼病的馮夫人完全不值一提。

這就不是一個層面的鬥爭!

不管皇子公主們怎麼明爭暗鬥,他們都堅持一個原則:忠於慶貞帝,服務慶貞帝。

誰阻止他們「效忠」,誰就是敵人!

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過去那麼多老奸巨猾的前輩們都是死在得隴望蜀的路上,他們自認沒有三頭六臂,還是不冒險了。

與其這會兒就巴望着助力新帝登基的從龍之功,還不如琢磨怎麼珍惜當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什麼時候慶貞帝真沒了,他們也該退隱江湖,還折騰什麼?

人嘛,就該見好就收。

你死賴著不走,卻叫新帝的心腹往哪兒擱?

指望家族長盛不衰那叫貪得無厭,都沒好下場。

至於六公主的敵意,師雁行在心中嗤笑,根本不值一提。

別的不說,六公主公然在端陽郡主誕辰宴上刁難她請來的客人這一點,就極其愚蠢!

對,她嫉妒,她憤怒,但忍字頭上一把刀,皇家出來的人,這點功力都沒有?

端陽郡主不跟六公主正面對上,為什麼?是鬥不過嗎?

未必!

因為端陽郡主知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六公主再不濟也是慶貞帝的親生女兒,她再受寵,也名不正言不順。

慶貞帝喜歡的,是懂分寸知進退的端陽郡主,若她當真因此忘了自己的身份,輕狂起來,都不用六公主出手,慶貞帝先就把她按死了。

若換了師雁行處在六公主的位子上,哪怕胳膊折了,也要往袖子裏藏;牙齒掉了,也要往肚子裏咽。

且不說旁的,單看皇帝對柴家父子的器重吧,只要他們別想不開去謀反,連帶着下一代的榮華富貴都保住了,你就該對他的家眷和風細雨!

說得不好聽一點,那六公主就是被寵壞的小孩兒,溫室里的花朵,自以為身處漩渦,實則根本沒經歷過真正的殘酷。

而選擇跟她結盟的六皇子……只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估計也夠嗆!

三下五除二解除警報之後,師雁行和柴擒虎就默契地不再提那些晦氣的人,轉而說起日常來。

後面吃完了離席,秋分帶人送進來竹葉煮的皂角水來,專去紅油和味道。

嘬螺螄就得用手拿才過癮,吃完了才覺狼狽,指甲縫裏都是油,等閑香胰子根本洗不幹凈。

師雁行先把手指頭往提前收集好的檀香灰里插了插,搓掉,再用皂角水洗,一遍過,連半顆油花都不剩。

秋分在旁邊伺候着,見他們洗完了手才道:「才剛三妹來說,自苦糕的材料都備齊了,明兒一早就能做。」

離開端陽郡主府上之前,她的心腹宮女來給師雁行傳了話,說還想弄一個什麼金蓮自苦糕,明兒佛誕日帶進宮去。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慶貞帝寵愛端陽郡主做不得假,而端陽郡主也一直竭盡所能回報一二。

單純從盡孝心這點來看,端陽郡主確實做得比大部分皇子公主還好。

師雁行應了,又讓三妹進來,親自吩咐了一回。

「我看過了,那尖頭瓜的種子實在有限,明兒起,保准好些人想要,你不要隨意應承,只說昨兒就已經訂完了。」

那海商崔瀚帶回來的可可果看着雖多,可能用的種子相當有限,做出來的巧克力就更少了,之前練習時,師雁行都沒捨得做巧克力蛋糕。

就照今天端陽郡主生辰宴上的用的蛋糕胚個頭來看,頂了天做十個,根本不夠分的。

既然不夠分的,乾脆就按照品級來,端陽郡主是師家好味在皇親國戚圈子裏的最佳代言人,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她。

碩親王與柴擒虎交好,一直以來沒少幫了自家忙,儼然是半座靠山,甭管他稀罕不稀罕,也得有人家一份,還得是大個兒的。

留幾份自己和師門眾人嘗鮮,剩下的,只做最小號,有頭有臉的貴客才能給,最好還要主動上門詢問。

古往今來,稀有產品的營銷內核都一樣:

對外,普通顧客瘋搶,搶不到。

對內,尊貴VIP提前預留,送上門。

錯過這批,就得等崔瀚出海歸來了,最快也得秋天。

算完這些,師雁行當時自己就樂了,這不就是妥妥的季節限定嘛!

說到蛋糕,等三妹出去了,柴擒虎也擦着手笑道:「陛下也頗愛蛋糕,之前還曾有人提議將師家好味的點心納入採買,或是弄個廚子進來,陛下沒同意。」

師雁行扭頭看他,「誰提的?」

這就不安好心哇!

「今天忙了一天,累了吧?明兒咱們出城去瞧瞧師父師娘。」柴擒虎過去幫她捏肩膀。

在大祿朝當官真挺幸福的,京官兒們連遇上佛誕節都有一天假期。

「這消息還是王公公透露的,具體是誰沒說,不過想來也就那麼幾個人。」

師雁行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慶貞帝喜歡吃什麼,這是私事,朝臣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貿然上摺子,所以開口的必然跑不脫宮裏那些人。

太后?

那不能,但凡太后親自開口,那就是表孝心的機會到了,慶貞帝不可能放過。

後宮妃嬪?皇子公主?

這兩撥本質上就是一路人。

是真的關心慶貞帝?

關心么,確實有,但估計不多。

師家好味誰的買賣?

師雁行的。

師雁行何許人也?

裴門小弟子,節度使柴振山的兒媳婦,慶貞帝新寵的老婆。

她不是愛錢嗎?

那就給她錢!

師雁行就仰頭看站在身後給自己捏肩膀的小柴大人,笑道:「回京之後,沒少有人示好吧?」

作為裴遠山的弟子,本朝最年輕的進士和京官,柴擒虎一早就備受矚目,不過當初遠沒有現在這樣炙手可熱。

柴擒虎仰著下巴嗯了聲,多少帶點小得意。

師雁行就笑,伸出手指勾了兩下,「陛下親自否的?」

柴擒虎捉住她的手指親了親,「嗯。」

說完,他忽然笑了,挨着師雁行坐下,說:「我小的時候也傻過,總覺得自己可聰明,犯了錯總想瞞天過海……」

小孩兒胃口大,肚皮總填不飽,他又習武,恨不得剛從飯桌上下來就餓了。

那會兒柴振山因為職務的關係,總在軍營後面跟將士們混著,林夫人就隔三差五打發柴擒虎去送飯。

當時還小小的柴擒虎就很饞,哪怕是一樣的東西,也莫名其妙覺得親爹的更好吃。

「有好幾次,我爹收到的燒雞都是一條腿兒,」現在說起來,柴擒虎自己都笑得不行,「每次我挨揍的時候還想呢,分明嘴上的油擦乾淨了,紙包也重新紮好了,爹怎麼還能發現?」

話沒說完,師雁行就已經笑倒在炕上,上氣不接下氣。

柴擒虎也有點臊得慌,撲過去按着她,「不許笑。」

師雁行笑得臉都紅了,眼睛亮閃閃,抬頭在他唇上啄了幾下,「你怎麼這麼可愛呀!」

小柴大人被親美了,也不計較自己被笑話的事,膩歪著擠過去跟她一起並排躺着耳鬢廝磨,說話的熱氣都噴在脖頸間。

「陛下和那些皇子公主們之間的拉扯也是一樣的,他們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其實陛下……」

慶貞帝多大,皇子公主們多大?前者吃過的鹽怕不比他們吃的米都多!

什麼拉攏打擊的,都是慶貞帝自己玩兒剩下的!

落在慶貞帝眼中,未必就比當年小柴騙自家老爹燒雞隻有一條腿兒來得高明!

所以慶貞帝看猴戲似的觀望幾天後,直接就給否了。

「誰想吃誰打發人自己買去。」

當時還有皇子不死心,自作聰明解釋,「吃食還是要乾淨些的,若從外頭傳進來,不知要倒幾遍手,若是……」

話音未落,慶貞帝似笑非笑的眼神就甩過來了。

「連口吃食都護不住,朕還能指望你們做什麼?」

師雁行聽完,沉默半晌,胳膊撐著頭看柴擒虎,嘆道:「陛下還真疼你的。」

柴擒虎湊過去親了她一口,「是啊。」

若說原本兩人都存了點兒相互利用,可走到現在,多多少少也真有了點明君賢臣的意思。

將師家好味納為供奉,或是弄廚子進去,都包藏禍心,後患無窮。

弄廚子進去就不用說了,宮中人多眼雜,哪兒有秘密?恐怕要不了多久,外頭就能多出來無數張家好味、王家好味、李家好味……

至於供奉,呵,就是皇商,專供皇宮一干大小祖宗的,別人想弄死裴門和柴門一脈可太容易了,隨便動點手腳就能扣個「謀逆」「弒君」的罪名上來,就等於師雁行自己把脖子伸進去等人掐。

慶貞帝親自否了這個提案,明面上是敲打兒子們,暗地裏,確實又一次保了柴擒虎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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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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